第三十一章 比撒謊
釋厄錄第三十一章比撒謊怯達羅沒有說話,眼底閃爍著淡淡熒光如劍,只是盯著鐵凌霜。
金陵城裡的異動,錦衣衛暗中搜尋,在第一天的時候,怯達羅就已經感知到了,他並不知道鐵凌霜綁架了漢王,還以為是發上了其他事情,就讓自己的師弟暗中查訪。
莫沙比·汗一路追尋到了聚寶山下的皇家校場,看到來往巡視的兵士漫山遍野,擔心漏了蹤跡,撤回城內后花費萬金賄賂了錦衣衛中的一個小統領,最後才知道,朱棣二子漢王朱高煦失蹤,現在錦衣衛正全城搜尋。
聽到師弟回稟,怯達羅第一時間就想到了和鐵凌霜在鐘山山頂做的交易,此刻被找上門來,怯達羅不得不運起文殊菩薩的佛眼神通,來辨別真偽。
雖然文殊菩薩是智慧菩薩,有心眼彗劍神通,可惜他這一身修為還未到絕頂之境,更可惜的是他遇到的是鐵凌霜。
金翅真解,是磨練肉身的功夫,更是磨練心靈的手段,從內功全廢練到今天見到罪龍,五年時間,鐵凌霜不知道留了多少血汗,承受住多少次撕心裂肺的痛楚,而且,親手調教他的是九天真龍鍾離九。
感受到凌厲不可抗拒的劍氣從怯達羅眼中湧出,直刺而來,欲窺視心底,鐵凌霜沒有躲開,清澈龍吟響起,鐵凌霜眼中瀰漫起淡淡血氣,隱約凝聚成龍影圍著眼睛輕輕轉動間,卸開劍氣。
兩人一坐一戰,在這空蕩的房間內對峙僵持,雙目指尖的虛空中,好似有千軍萬馬征戰不休,殺氣溢出,嗤嗤聲響,下方木製地板上顯現出道道劍痕爪印。
「只憑藉血氣就能達到如此境界,真是絕頂的功法,難怪師傅告誡我不要去試探雞鳴寺里的三個人。」
三個人,隱衛大統領姚廣孝,隱衛左統領鍾離九,隱衛右統領鄭和。
怯達羅平靜的訴說著,緩緩收回眼中劍光,鐵凌霜卻不和他廢話,
「我說了,第二張《難陀焚經》。」
天竺人雖然黑瘦,傻子也多,但畢竟也是有聰明人的,何況是雷音寺里的大師兄,身具智慧文殊法相的怯達羅,他身側光芒一亮,青色念珠閃現在手中,輕輕掐念著說到,
「我們的約定,是殺完漢王和皇太子之後,才會把剩餘的兩張給你,現在皇太子還活著,而且,漢王是否真的死了,沒人能證明。」
鐵凌霜冷冷一笑,也盤坐下來,正對著怯達羅,長刀橫在膝上,
「如果拎著頭,躲不過錦衣衛的搜捕,你可以讓你的蠢貨師弟去長江對岸的八卦洲七里角,我在那裡的沙地邊埋著漢王的頭,如果沒有被烏龜王八拖走,他或許還能找到。」
謊話隨口就來,鐵凌霜絲毫沒有羞恥,兵者詭道,虛虛實實,這是父親的教導,雖說全部都是虛的,但是想騙過面前之人,總要拋出點具體的東西出來,可以增加可信性,再不濟也可以拖住時間。
鐵凌霜最在意的,只是他身上兩片《難陀焚經》,還有那張持柳觀音,而且她從來都不相信,如果真的完成了交易,面前這個人會老老實實的把這些東西交給自己。
果然,怯達羅面色平靜,指尖青色念珠發出淡淡的獅吼,
「你既然這麼著急的來要《難陀焚經》,想必已經練過,知道經書的奇妙與珍貴,經脈盡廢的你正需要這本《經書》,所以,你最好遵守我們的約定,等皇太子的人頭落地,我自然會把剩下兩片給你,現在,絕不可能。」
盯著怯達羅手上的青色念珠,鐵凌霜能夠感覺到,就是那顆念珠,傳來的陣陣低吼,溫順恭敬之下,藏著的是暴虐與不甘。
鐵凌霜從鍾離九的藏書中,見到過關於天竺僧人修練出來的法相簡短描述,他們隨著修鍊出來法相要比中原的凝實很多,連坐騎也是如此,更有靈性,但抹不掉血腥暴虐。
至於原因鍾離九並未註明,知道鐵凌霜見到這個串念珠,在想起來當日被那碩大的青獅頭顱所傷,才逐漸的意識到,原來天竺高僧所謂的抓神獸凶獸為坐騎,並不需要活的,他們只是取出來妖怪的精血骨骼,製造成這樣的法器,才讓法相靈性更勝,殺性也遠超同類。
看來,早晚是要和這些卑劣殘忍的天竺猴子大戰一場。
鐵凌霜沒有掩飾殺意和憤怒,但並未動手,只是冷笑著說到,
「兩個兒子死了,朱棣還有一個兒子,趙王朱高燧。大明依然是大明,你們的計謀毫無作用。」
言語的意思很明顯,她可以出手對付趙王,只是需要怯達羅付出價格。
還好朱棣有個叛逆的女兒,否則她若是知道鐵凌霜已經綁了他二兒子,還要對皇子下手,現在又想蠱惑天竺猴子對三兒子趙王下手,即使鍾離九有鍾離九回護,也肯定傾盡全力抓住鐵凌霜。
怯達羅依然沒有受到蠱惑,輕笑搖頭,一副勝券在握,
「此事和你無關,你還是想想,怎麼把皇太子的人頭砍下來再說吧。」
油鹽不進,鐵凌霜知道再說也不可能騙出來他身上的《難陀焚經》和那張持柳觀音,不再廢話,起身走到門口,臨出去時怯達羅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鐵鉉的女兒,還請不要耍花樣,你的姐姐和你的小侍女,最近在金陵城中玩的很開心。」
鐵凌霜眼中殺意閃爍,冷哼一聲,頭也不回飛掠向遠處。
門外早就等不及的莫沙比·汗沖了進來,長嘴就要說要問,怯達羅對他輕笑招手。 ……
朱棣瘦了。
武英殿內的書房中,小宮女正在恭謹幫他整理著龍袍,束緊腰間玉帶的時候,然後她驚恐的發現,皇帝瘦了許多,再回想起這兩天皇帝進食少了,基本上也沒有睡過覺,眼底還有條條血絲。
「皇上,奴婢去請御醫來幫您診脈。」
「朕不用。」
朱棣面無表情的趕走小宮女,朝著武英殿大殿走去,伸手緊了緊自己的腰帶,冷笑不已,朕只是瘦了幾斤而已,以前深冬時節在大漠追擊敵人,沒有生火,只靠著吃冰雪肉乾,幾天之內瘦了十多斤也沒有影響他砍下敵酋頭顱。
武英殿很是冷清,沒有值守的太監,也沒有侍候的小宮女,燭光下只有幾道人影凌亂的站著,有恭敬的,有隨意的,還有個在喝著酒。
朱棣從後面走了出來,坐在金燦燦龍椅上,沒有去看下面幾人,陰沉的目光望著外面漆黑的夜空,莫名的感覺到寒冬冷意,想起還沒有絲毫信息的二兒子,不禁把目光定在恭敬的站在下方的皇太子朱高熾那好像還胖了許多的身上,言語不善的問道,
「太子,你弟弟不見了三天,你好像又胖了,是不是沒人爭你的位置飯量見漲?」
什麼無妄之災?什麼是禍從天降?這就是。
朱高熾心裡發苦,圓圓的臉蛋也皺成了一團,得知弟弟失蹤生死未知,他也兩三天飯吃不好覺睡不著,可身上有著氣弱體虛的毛病,心中憂慮氣息急促反而越是虛胖,沒想到此刻卻成了父親皇帝的眼中釘,解釋是沒用的,皇太子只能屈身跪伏在地,向皇帝大人認錯,
「兒臣,知罪。」
「哼!朕把諾大的國家交給你治理,你就治理成這個樣子?賊人在金陵城裡橫行,竟然對我皇家出手,你看看你自己,整天還是就只知道吃吃吃,真讓朕心煩。」
朱棣桌子拍的劈里啪啦響,聲音越來越高,越說越怒,抓起桌子上的鎮紙砸向跪伏在地的朱高熾。
拳打腳踢皮鞭木棍再加上破口大罵,這就是朱棣的教子心經,可鎮紙畢竟是純銅的,不啻於一塊磚頭,這要是砸在太子身上,難免青腫,說不定還會骨折,但太子殿下動也不敢動,雷霆雨露俱是天恩。
等了一瞬,身上沒有任何疼痛感,殿內也沒有了聲音,只有外面的嗚嗚風聲,朱高熾緊貼著地面的圓臉側起,看到頭頂上滴溜溜旋轉的黃銅鎮紙,正要向後看,又聽到龍椅上一聲冷哼,忙又把臉緊緊貼在地面上。
朱棣看著下面站在一旁念經的老和尚,又轉頭看著恭敬站在一邊的紀綱和鄭和,最後冷眼盯著鍾離九,
「鍾離先生,朕在說政事,隱衛不涉朝政,還請不要插手。」
做皇帝的,頗為重要的兩條基本技能就是臉皮厚再加上翻臉無情,前幾天還到雞鳴寺中讓鍾離九壞了規矩,現在又拿著規矩說事,果然是適合當皇帝的人。
「呵呵。」
鍾離九把酒壺掛在腰間,緩步上前,伸手抓住那懸在半空中的鎮紙,熟練的把玩著,
「皇上,漢王還活著。」
這應該是在座幾人最希望聽到的信息,果然趴在地上的朱高熾面色歡喜帶的渾身肉顫,紀綱也是鬆了一大口氣,不過隨即面色羞愧,他手下錦衣衛查了三天,沒有擦查到絲毫有用的信息,沒想到被隱衛先查到了,真是丟人。
龍椅上的朱棣殺氣也瞬間消散,忙追問道,
「他人呢?」
鍾離九也拿出撒謊的功底,隨意亂扯,
「還請陛下勿要著急,骨鳥在金陵城外三百里的山間追蹤到了味道,他被一群身份不明的黑衣人帶走,目前確認人完好的活著,馬上我會出城把他帶回來。」
微微躬身後,鍾離九接著說到,
「大約明早,我會將漢王帶回,但是我會在城中找個地方將漢王藏起來,還請陛下暫時就當漢王失蹤了,不要外傳。」
這是為何?
聽到鍾離九要親自出手,想來兒子肯定能完好無損的回來,朱棣剛剛放鬆了精神,聽到鍾離九的安排,眉頭一皺,略微不解,不過他果然不愧是常年領兵的大將,輕聲問道,
「你想藉機引出金陵暗藏的仙門中人?」
「皇上睿智。」
難得聽到鍾離九的連吹帶捧,朱棣大喜之下也忽略了鄭和嘴角的笑意,忙安排到,
「紀綱,在北鎮撫里空出一間密室,等鍾離先生帶著漢王回來」
「不用。」
聲音冷清,言語無禮,自然不是鍾離九,大明朝的公主胭脂提著彎刀走進大殿,只是對姚廣孝點頭施禮,不再理會其他人,走到還趴在地上的大哥身旁,把他扶起來,瞥了眼鍾離九手中的鎮紙,瞪著自己高高在上的父皇,冷冷的說到,
「交給我就行,到時候還給你一個完好無損的兒子。」
不顧朱棣冷下來的臉色,帶著自己戰戰兢兢的大哥走出大殿,只留下店裡幾個人無聲無息。
被女兒冷眼相待的朱棣乾咳一聲緩解尷尬,對紀綱吩咐讓他手下的錦衣衛照舊行事不要放鬆,皇家校場那邊也讓他去通知,五萬人全部出動,在外圍尋山,隨後就甩著衣袖回到了後面。
姚廣孝沒有離開,盤坐在武英殿中間開始念經,紀綱對幾人抱拳施禮后,閃身沖了出去。
鄭和和鍾離九並排走出武英殿,鄭和看著鍾離九笑著說到,
「沒想到還能見到鍾離九說謊的時候。」
「誰讓我攤上個能這麼惹禍的護衛,還是鄭兄明智,一個護衛都不選,要自由有多自由。」
鍾離九無奈的苦笑。 ……
暗夜,長江。
江面上飄蕩著一艘小船,船上有兩三道黑影,一個稍顯瘦弱,盤坐在船頭,另外兩個身材雄壯,用力的滑動著船槳,在無星無月的夜色中,乘著波濤頂著冷風,小船化作漆黑的飛箭,緊緊貼著海浪,飛向對岸。
只一炷香的時辰,小船就已經斜斜的飛到了草木茂盛的對岸,這裡是八卦洲七里角,方圓十幾里都是蘆葦,寒冬時節,萬物肅殺下,乾枯的蘆葦。
三人把小船停在案邊,看著沿著周邊沙地仔細地尋找著什麼。
這大半夜地,寒風吹過蘆葦乾枯葉子,嘩啦嘩啦地作響,風漸大時,時不時還傳來咔咔的斷裂聲,像是被扭斷脖子的聲音,別提有多瘮人。
但是三個人膽子頗大,絲毫沒有受影響,只是一寸寸搜尋的異常的痕迹,鼻間還輕輕嗅著,尋找一絲血腥味道。
「別找了。」
突兀陰冷的聲音打破風聲,三個人瞬間聚攏在一起,身上泛起金色光芒,直直盯著聲音傳出來的地方。
盤坐在蘆葦中,已經在這裡等待許久的鐵凌霜站起來,眼中火光漸漸明亮,盯著三個光頭中間的那個,冷笑道,
「這裡會有三個人頭。可惜是你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