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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英雄氣

  隱衛陰獄。

  和第一層第二層的火銅構建的熾熱地獄不同,陰崖地獄第三層,整層都被漆黑中泛著一絲幽藍的寒鐵包裹著。

  極北之地常年被冰雪覆蓋,那裡的海水一直被冰凍到海底,上面的冰是純透的白色,冰下三五百米,冷意越甚,寒冰幽藍,一路往下超過千米,漸漸褪去藍色,變得漆黑如鐵,堅硬如鋼,此即為寒鐵,似鐵實冰。

  寒鐵即使取出,也不會消融,指甲大小的一塊,就會帶動的周邊十丈方圓的地方冰寒如冬,當今大明朝的消暑宮中就有一塊。

  陰獄第三層,是被寒鐵包裹的小世界,在這裡呆地久了,如果沒有到達道門萬象佛門菩薩相的境界,連內息也會被冰凍。

  鐵凌霜正盤坐在這片冰寒地獄的中心,身邊的寒鐵地面上,伸出四條鎖鏈,兩條鎖腿兩條鎖住手腕,把她禁錮在此。

  渾身覆蓋著一層寒霜,臉色青白,瑟瑟發抖,只有眉心和胸口還有一絲溫暖,那雙眼睛,更是冰寒冷冽,盯著面前快凍成冰坨子的一隻烤羊和兩隻烤鴨子,肚子中咕咕叫,但還是忍著。

  鐵家的小女兒,不食嗟來之食,大女兒給的也不吃。

  鐵鏈嘩啦啦作響,鐵凌霜怕自己再盯著面前的美食會堅持不住,轉身盤坐下來,眼不見心不煩,眼前一丈處,一塊四四方方的漆黑寒鐵,五尺方圓,突兀的立在那裡。

  鐵凌霜盯著那塊寒鐵下的地面,哆哆嗦嗦的喊道,

  「今天是最後一天,我詛咒你爬不上來,鍾離九!」

  在南疆時,鐵凌霜曾狂妄的說出了帶著變成仙山的姐姐來金陵讓永樂帝好好看看,當時鐘離九說要把她關在陰獄,鐵凌霜自然沒當回事,轉頭就給忘了。

  後來在青城山,被一腳踹下月潭,還贈送了一塊大石頭直接砸在頭上,鍾離九渾身是水的爬上了月潭后竟然出奇的什麼也沒說。

  一直回到了金陵,下陰獄的時候,看到站在一旁幸災樂禍的鐵凌霜,鍾離九忽然笑容燦爛,對著她輕輕一點,舊帳新帳一塊算,把她一路送到了這寒鐵陰獄。

  「兩個月。」

  這是那廝從被寒鐵堵住的黑洞跳下去之前,說的最後一句話。

  看著他氣息凌亂如刀,身上開始浮現處一個個血洞,鐵凌霜停止了暴怒的掙扎,點點頭,盯著鍾離九漸漸猩紅的眼睛,平靜的說到,

  「好,我就坐在這等著你死。」 ……

  要說天地,管的還真寬。

  妖獸修鍊到了層次,天一定要劈下雷劫,美其名曰考驗,可不知道多少虔誠修鍊沒有傷害它物的妖怪在考驗下化作了飛灰。

  人要是逆行入魔,天地也管著,要是修行不夠,體內沒有煉出陰陽氣息就入魔,天地會好心送給你一絲,只是這一絲控制不住的氣息,就讓魔狂亂更甚,最終逃不過爆體而亡。

  要是到了君臨佛陀境,體內有了陰陽氣還是入魔,那就沒辦法了,來點直接殘暴的。

  天地逆斬。

  天地逆斬,會將人身體對疼痛的感知提升到極致,一根頭髮的斷裂,就好似腰斬車裂,更為重要的是,逆由心而起,它會構建一個虛無的夢,夢中無限放大人心中的邪念。

  滿足你所有妄想,在你最歡快的時候,又無情打碎,充滿著血腥與暴力,慾望與背叛,讓已經是君臨佛陀境的修行者那本該堅硬如鐵的心靈寸寸崩塌,這種情況下,活著反而是一種懲罰。

  陰崖地獄最深處,是一個寬大的石洞,洞內石壁上,滿是丈許長的抓痕,好像是蠻荒巨獸抬起爪子瘋狂的撕咬留下的傷疤。

  鍾離九也在靜靜閉目的盤坐在鋪滿碎石灰塵的洞底,枯瘦見骨的身上全是裂痕,像被敲碎的花瓶,還好,沒有散落下去。

  嘴角帶著微笑,深陷美夢,不知道又是一個何種溫馨明媚的夢,鍾離九隻是在全心全意的享受這註定要碎掉的世界。

  咔

  輕響聲中,花瓶碎片剝落一塊,正是那揚起的嘴角,沒有血肉,只是黑洞洞的空虛,花瓶碎片落下,砸到他盤坐的腿上。

  咔咔

  本就徒具其形的堅持逐漸崩塌,片片落瓷如雪,落在地上寂靜無聲,碎成粉末,從下到上,直到最後一片雪花落下。

  整個夢都崩碎之後,只留下一團漆黑如霧的人影坐在原處,好似地獄深處的怨魂,習慣了這無情冷漠的森羅地獄,沒有一絲凄厲猙獰,只有淡淡的悲傷。

  黑霧緩緩浮動,扭曲成一條三四尺長的黑龍,舞動間褪去黑色,又漸漸化了人形,乾枯如鬼,依稀是鍾離九的模樣,扶著一邊的石壁上,步履遲緩搖晃,走到石洞盡頭的階梯邊,輕輕喘息著,回頭望著空蕩蕩的石洞,

  「下次再見。」

  艱難的朝著台階上走去,晃晃悠悠像個風燭殘年的老人,走了大約半個時辰,還沒到頂,鍾離九輕咳兩聲,嘆了口氣,

  「呵呵,姚廣孝那老和尚還是不相信我能撐過去,一定要挖這麼深的洞,說起來,禍亂天下,我也算是助紂為虐,要是變成了魔,肯定第一個就要找他出氣。」

  真龍之身,君臨境的修行者,一個千米不到的山洞走了半個時辰,說出來能被別人笑掉大牙,這種速度,風燭殘年的老人也比不上。

  鍾離九又走了一一炷香的時辰,雙腿打著顫,終於摸到頭頂那塊冰寒透骨的寒鐵塊,閉目調息了一會,強提起一絲氣力,咬牙扛要扛起這平常時候輕若花瓣的沉重。

  滿頭大汗剛溢出,就被凍成了冰粒貼在臉上,鍾離九不禁想起了當初在青城山上,渾身沒有一絲內息的時候,扛著大石頭上山下山的歲月,如今站在山巔再去回望山腳,別有一番滋味。

  悶喝聲中,頭頂方塊寒鐵發出沉重晦澀如石磨般的聲音,一寸寸的移開,終於露出了一個橢圓的洞口,累的縮成了一團,鍾離幾在洞口拄著膝蓋深深喘息,帶動的喉嚨間絲絲生響,好像癆病將死之人。

  終於喘勻了氣息,直起身來就要邁出洞口,愣了下來,前方惡虎當道。

  聽到動靜的鐵凌霜早已站起身來,身上鐵鏈綳直,緊緊扯著她,但鐵鏈的長度有些微妙,鐵凌霜正好就站在洞口前,身上也在輕顫著,凍的。

  此刻居高臨下,看著面前病鬼似的鐘離九,鐵凌霜雖然夠不到,但好在手指能動,左手輕輕掐起劍指,還特地的搖了搖,滿是冰霜的白眉挑起,

  「還真爬出來了,不過,此路不通,滾回去。」

  鍾離九回頭看著深不見底的黑洞,這要是滾下去,或許會比較快,爬上來就慢的可憐了,一來一回,估計要一個多時辰,要是摔斷了腿腳,就真的是爬上來了。

  瞥了眼鐵凌霜那被凍的快掐不住的劍指,嘶啞一笑,

  「你那點火,在這陰獄里,取暖還行,殺人還是算了。」

  鐵凌霜點點頭,咬牙一掐指尖,鮮血剛溢出就被冰凍,不過溢出的一絲氣息夠了,劍指一顫,哆哆嗦嗦的喊道,

  「敕,鐵虎。」

  金火雙行,我可不是只會發火,敕令一出,鐵凌霜身體抖的更是劇烈,被鐵鏈托拽著坐在地上,不過暢快的大笑著看著一頭黑色鐵虎半空中一躍而下,對著鍾離九撲去。

  那黑虎半空身上就開始凝結成霜,咔咔作響,身上開始出現絲絲裂紋,看來這種一般精鐵是扛不住寒獄的冷意,不過時間夠了,已經撲到了鍾離九面前,就算被凍碎成冰塊也能砸死這廝。

  「哼!」

  陰獄中一聲冷哼,黑影一閃,張鐵閃身出現在鍾離九身前,伸手搭在鐵虎額頭,隨手一甩,凝滯在半空的鐵虎撞在一邊,碎裂成了一堆鐵粉,緩緩消散。

  張鐵看也不看掙扎著要爬起來的鐵凌霜,小心翼翼的扶著鍾離九朝旁邊的石梯上走去,到了上去的階梯邊,鍾離九轉頭朝著雙眼怒火鐵凌霜得意一笑,

  「護衛刺殺統領,再關三天。」

  陰寒地獄中,只剩下了自作自受滿腔怒火無處發泄的鐵凌霜自己。 ……

  「見過大統領!」

  身後黑影閃動,姚廣孝毫無預兆的出現在鐘樓樓頂,戚辰忙站起身來,躬身施禮,鐘樓下,鐡凝眉和秦扶蘇並排靜靜的站著。

  相比較於戚辰,秦扶蘇更為清楚的知道,上面這位雖然是和尚,不僅是隱衛大統領,更是當朝太子少師,不管是江湖中還是在朝堂,都是隨手可以掀起風浪的人物。

  每次朝會都是站在大門口的父親,醉酒之後曾經對著兒子評論,說從古至今,身為人臣,姑且不論才學人品,所行的臣道不外乎兩種,一個是攀龍術,一種是扶龍術。

  攀龍術很好理解,攀龍附鳳,依附位高權重之人,掩下羞恥之心,只取上進之道,憑著諂媚笑臉一步步的走上去,此類人等若是爬到龍的身邊,大約都會是史書厭棄遺臭萬年之人。

  扶龍術就是史家歷來推崇的人臣之道了,憑著一身正氣和才學,匡扶社稷,指正君主過失,君臣相攜,開創盛世。

  可父親口中,姚廣孝不同,他既不是攀龍也不是扶龍,他一身所學儘是屠龍術,翻覆之間,就是天地大變,父親不禁感嘆,真不知道為什麼成了真龍的永樂皇帝還留著這個亂世之賊的大禍害在身邊。

  不過大多時候,最後父親都會蒙著被子,嘟囔著咱們秦家沒有扶龍的本領,也學不會攀龍附鳳,只是小小的一粒塵埃,只是這些人看一眼都浪費精力的東西。

  以前,秦扶蘇以為建文帝朱允炆就是那條被屠殺的龍,可是這一段時間了解了隱衛,秦扶蘇忽然覺得,人中之龍的皇帝或許只是屠龍術的一角,或許仙人才真正是要被屠掉的那條龍。

  姚廣孝不知道下面秦扶蘇心中所想,他只是對胭脂吩咐到,

  「不是你父皇召你回去挑選夫婿,是我的主意,你回宮中去。」

  胭脂自母親去后,大多都是跟著姚廣孝,功夫煉成之後很少再回宮中,皇宮中人很多,但人情味少的不能再少,在那堵高牆裡面,活著才是最重要的。

  身為師傅姚廣孝也很清楚這位女徒弟的品行,從來不約束她,可這次卻一反常態,胭脂站起身來,胸口起伏劇烈,聲音滿含怒火,卻不是要說回宮的事情,

  「自南疆回來才兩個月,太子大哥那邊明裡暗裡,遇到十幾次刺殺了,比之前一年加起來都要多,師父,我們朱家,是不是一定要自己殺自己,殺到沒人了,才算結束。」

  戚辰後背冷汗狂出,要不是不敢動,早就一頭撞下鐘樓逃之夭夭了,這樣的話,聽到基本上就是死罪了。

  鐡凝眉心思通透,聽到胭脂的話語,瞬間就已經猜到,胭脂指的是大明朝漢王朱高煦爭奪太子之位行徑已經沒有了任何收攝隱藏。

  父親鐵鉉敗於燕王大軍,姚廣孝身為燕王朱棣的軍師,那自然是他的功勞,不過鐡凝眉最近一段時間,和姚廣孝有過一次談話,主要是想見見朱允炆。

  結果被冷淡告誡,如果不想朱允炆死,任何和建文年間有關的人事物,從此刻起,都要忘了曾經有個建文帝,就是對他最大的幫助。

  靜靜的看著站在鐘樓上的這個黑衣和尚,鐡凝眉想知道他怎麼回答當朝公主的問話。

  姚廣孝挑起虎眼一角,掃了眼周邊幾人,帶動的上面那條好似長劍的濃黑眉頭輕輕一顫,好似有無窮殺氣傾斜而出。

  三人腳邊盤坐著的小蛙雖沒有修鍊,但對氣機生來就敏感,開始低聲誦起經文來,聽著好像是,最能消解狂亂殺氣。

  「呵呵。」

  低沉的笑聲響起,好似睡虎輕打鼾,這種出口就是殺頭之罪的話語,估計也只有胭脂敢問,聽到之後心下沒有絲毫波瀾,還敢發笑的,估計也只有姚廣孝了。

  耳邊聲音越笑越大,漸漸變成了仰天長笑,虎已睡醒,嘯震山林,耳邊笑聲如雷,戚辰竭盡全力壓制著被震得沸騰氣血,他一點也不懷疑,整個金陵都可能聽到這隻老虎大笑的聲音。

  良久,笑聲停歇,姚廣孝看著自己的女徒弟,淡淡的說到,

  「紛亂二百年,一統於大明,開國至今才四十年,國運正是昌盛,朱家人身上的英雄氣遠遠沒有散去。「

  遠遠沒有散去,那就意味著,還是要殺下去?

  瞪大眼睛和那雙三角虎眼直直對視,可姚廣孝絲毫不畏懼他,指著遙遠的北方,那裡是正在新建的都城,順天城。

  「那裡是新的都城,更北方還有潛伏的敵人,沒有了英雄氣,大明就危險了。」

  胭脂正要反駁,姚廣孝卻不再去聽,轉身走下鐘樓,淡淡的說到,

  「鍾離九已經出來但需要修養,正好右統領回來了,你去找他,城裡來了許多高手,你大哥的安全,就交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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