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取我頭顱
釋厄錄第二卷豺狼虎豹第五十八章取我頭顱劍,不是不可以斷的。
尋常鑄劍師父,手下斷掉的劍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但是江湖中人,手中的劍,就不是隨意能折斷的東西了。
劍為身之展,是為手足,尤其對於內江湖中人,身邊兵刃,大多都陪伴一生,劍與招合,劍與心印,劍就是人。
斷劍即殺人。
鐵凌霜隨手將斷了的血紅象牙扔下深坑,聽著它撞在山石間,叮噹亂響,清澈通透,好似玉罄聲響,笑意更濃。
兩截象牙跳躍在山石間,最終砸到山底,啪嗒一聲,無力的滾動了兩下,隨即靜悄悄的,毫無聲息。
盯著躺在不遠處的那截劍尖,好似象墓中,伴隨著大象最後一聲低鳴,無力摔落在地上的象牙,韋渡河原本猙獰面色忽然平靜下來,只有眉心金光閃爍不停。
沉寂幽暗的地坑深處,忽然泛起陣陣清香,伴隨著低沉梵音,聞之可令人清凈平淡,聽之心內平和安然。
韋渡河身上繚繞的金光慢慢收攏到眉心,瞬息之間,金光不再,只有銅錢大小的暗金大象印在眉心,揚起前足,朝天仰鼻,似有無限歡喜。
右手虛握,一隻泛著淡淡紅芒的長劍閃現在掌心,劍身圓潤,波動如琉璃,依稀是那柄血紅長劍模樣。
伸出左手,一抹盈盈青綠光芒在掌心翻騰弄浪,好似蛟龍鬧海,伴隨著轟隆隆的巨響,似是無限草原上,萬象賓士,震天動地。
光芒消散,一隻青色小象,雙眼血紅一片,兩隻大耳朵上遍布著紫金紋路,揚起長鼻,對著山頂處的鐵凌霜奮力嘶吼。
賢劫十六尊之一,香象菩薩法相,香者,遍滿無礙,象者,行足大力。香氣即為佛法,香氣遍及之處,即為有佛!
霎那間,洶湧氣息凝若實質,帶著陣陣清香與無窮殺意,對著山頂鐵凌霜疾沖而去。
乘著這撲面而來的勁風,鐵凌霜衣衫飄揚,長發飛舞,手中刀柄輕搖,看著山腳下那散發惡臭的光頭,面露輕蔑,嗤笑一聲,竟然散去眉心殷紅氣血,對著那漆黑幽暗的洞口冷冷的說到,
「南疆的仙人,再不出來,你的看門狗,就要瘋了。」
殺人,韋渡河自然是要殺的,但鐵凌霜不傻,有君臨境的仙人在,即使能拼個你死我活,最後長刀砍頭的瞬間,肯定也會被攔下,自己需要的是一擊必殺,當下,不必徒然浪費氣力。
山谷間一片寂靜,要衝上來的韋渡河眼中憤恨惱怒,但還是停下身軀,轉頭望向身側漆黑的山洞。
石壁上的牢籠間,一雙雙或是枯黃,或是木然的眼睛,都藏不住那一抹從未有過的期待,仰著頭,愣愣的盯著鐵凌霜身影。
「呵呵~,不愧是楊羽卿的女兒。」
耳邊輕笑聲傳來,鐵凌霜手中長刀一緊,隨即放鬆下來,轉身看著身邊閃現出的一道銀黑色光影。
一身黑袍,銀紋如蛇,年齡不大,看起來只有二十多歲,面色冷白,陰詭之人,纖薄嘴唇,刻薄之人,鼻尖如刀,毒辣之人,再加上這雙全是漆黑的眼睛,呃~
鐵凌霜厭煩噁心的搖搖頭,退開兩步,
「長成你這樣,就算腦門上刻著好人,也不會有人相信。」
很奇怪的現象,當你喜歡一個人的時候,連她眼角的皺紋,都好像鳳尾,帶著溫潤笑意,但當你厭惡一個人的時候,這個人就算是貌似潘安,也好似路邊狗屎一坨。
南疆仙人代寒輿,除了眼中生來就是一片莫名漆黑,面容頗為俊朗清秀,要是在魏晉時節,駕著羊車進城,只要眯起眼睛來,未嘗不會引得佳人圍觀追逐,或可與衛玠爭先。
可惜遇到了鐵凌霜。
既然是仙人,那應該就不會在執著於面容,代寒輿微微眯起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睛,眼中波紋流轉,轉頭瞥了眼山底抱著玉石獸卵的鐡凝眉,刻薄嘴唇揚起,露出幾顆白牙,
「楊羽卿也是這樣說,所以,我把她的女兒,也就是你的姐姐,煉成了蠱蟲。」
父債子償,母債大概是要女兒來償。
娘親,以前叫楊羽卿,生在峨嵋山,是一隻七彩靈鳳,不過這些都是鍾離九那廝所言,可信度實在太低。
面前之人,鐵凌霜見過,在鐵家的一片火海中隨著一個手持枯杖的老頭從天而降,他依稀還是當年模樣,就是這衣服上的纖細蛇紋,那時沒有,可能是換了衣服穿。
鐵凌霜冷笑一聲,揮手驅散狗屎臭味,走到代寒輿身前一尺,鳳眼如刀,殺意似劍,盯著那兩團漆黑深處的點點寒星,點點頭,
「果然咱們還有其他仇怨,我也是楊羽卿的女兒,這仇,我接著,你也別想著跑,最後千刀萬剮的時候,一定要喊出來。」
「哈哈哈~」
見過不知死活之人,沒見過死到臨頭,還能如此猖狂之人,看來鍾離兄長這些年,大約也不不好過,代寒輿感同身受,仰頭長笑。
被耳邊尖利的笑聲吵得心煩,鐵凌霜右手鷹爪疾伸,出乎意料,直接扣住了代寒輿喉嚨,掌中如同握住一團寒冰,面前之人笑意未停,冰冷幽寒之意透過鐵凌霜手掌直衝心脈。
「吼!」
一聲龍鳴怒吼,鐵凌霜周身氣血泛起,身上一片火紅,熾熱燒灼,身邊后隱隱浮現一隻黝黑粗壯的斑駁鐵柱,如山中巨樹,上面隱隱纏纏繞著猩紅的龍蛇蟒身,氣息掙扎狂暴,魔氣森森。
熾熱如岩漿的氣血奔涌到右臂,對著那縷陰冷寒氣圍追堵截,可惜,寒氣如蛇,一路衝破重重阻礙,絲毫未有停滯,像是一條小蛇,游遍鐵凌霜全身。
隨著這縷寒氣盤踞在身,任憑鐵凌霜氣血翻滾,身後虛影漸漸消散而去,身上也開始漸漸泛起寒氣,寒氣凝霜結冰,一層接著一層,三尺厚的冰塊深處,禁錮著揚眉怒目的鐵凌霜。
晶瑩剔透的冰塊中,那縷寒氣從鐵凌霜體內散出,化作一隻銀色小蛇,遊盪穿梭不停,肉眼可見,隨著小蛇遊盪,冰塊還在漸漸增厚。
「哼!你為魚肉,我為刀俎。哪裡來的野狗!也敢亂叫。」
喉嚨依然被化作寒冰的手掌緊緊扣著,但代寒輿眼中寒意翻滾,對著面前的冰塊冷笑一聲,身影轟然散成一堆銀色小蛇,隨即在三尺外凝聚攀爬,銀黑光芒波動間,又化作了代寒輿模樣,慢悠悠的凌空踏落,淡淡的聲音飄來。
「我可沒有鍾離九那麼迂腐,守著當年一絲情誼,竟然養起了別人的女兒,滑天下之大稽,你就好好在冰塊里想想一個時辰,想清楚我為何讓你來?又會在何時讓你去死!」
身在半空,凌空虛踏,腳下似有階梯,一步一步朝著坑底走去,走了半途,代寒輿忽然停下腳步,掃了一眼山壁間的巫蠱族人,眼光所即之處,眾人都畏懼的低下頭來,身上也泛起了失望死氣,比尋常時,更加佝僂謙恭。
只有一雙眼睛,好似烈火,沒有看到那高高在上的仙人,臉上鮮血淋漓,還緊緊貼在那鐵籠之上,瞪著那在夕陽下,閃爍著晶瑩亮光的冰塊。
她出手了,打落了仙人的狗,還伸手掐住了仙人的脖子,是仙人的敵人,像是一團太陽,血紅的太陽,但那是希望。
虎子咬牙切齒,口中滿是鮮血,看著冰塊中定住身影的鐵凌霜,心中不停的大喊:不要死,要贏!一定要贏!
代寒輿盯著那雙眼睛,冷冷一笑,再過兩天,你們就不是奴隸了,只是仙山的血肉而已,慢慢走下虛無階梯,來到面無表情的鐡凝眉面前。
「怎麼樣?見到妹妹如此,還能冷靜?」
感覺到懷中玉卵輕輕顫抖,鐡凝眉手掌輕撫,平靜的看著代寒輿,
「她身上的精血已被取出,你若是想要,去找鍾離先生去取,若是要殺,也不用多費手腳,否則,拆你岱輿仙山之人,大約也就是她了。」
「你是仙山,她拆仙山,自相殘殺?哈哈,我喜歡。」
代寒輿眼睛掃向鐡凝眉手中的玉卵,光芒隱去,頑石一塊,好像還在畏懼顫抖,伸手就要搭在上面。
鐡凝眉後退一步,淡淡的望著代寒輿,
「它大約會在我入魔時出生,金蠶蠱我會種下,但我會一隻帶著它,不會給你。」
說罷,對著身側鐵籠里靜靜的坐在書桌旁看著自己的那道人影輕輕躬身,然後對著閉目睡覺的羊玄墨也輕輕一拜,回身看著代寒輿,那雙鳳眼微微眯起,眼角的弧度依稀是鐵凌霜那樣,聲音忽然冰冷,
「師傅,我若放開手中玉卵,你務必直接出手,取我頭顱!」
羊玄墨睜開眼睛,看著面前白衣如雪的鐡凝眉,尖利鷹眼中閃過一抹遺憾,轉身對著鐵籠深深一拜,被鎖在鐵籠十年的朱允炆早已不是皇帝,也只是仙人用來牽制別人的奴隸,放開手中書冊,起身站在昏暗中,溫和平淡又飽含歉意的聲音響起,
「羊叔叔,不用管我,咱們三個在此十年,都是為我所累,如今都葬在的南疆,我們也結伴去黃泉一游吧。」
清澈劍鳴聲響,山坑底閃過一抹寒光,羊玄墨也不再說話,蒼老的雙眼合上,手中長劍靜靜的指著鐡凝眉頸后,劍尖輕輕顫抖。
以鐡凝眉養金蠶母蠱化身仙山,以朱允炆牽制羊玄墨,十年間一直有條不紊。
沒想到鍾離九現身南疆,還有楊羽卿小女兒也來到陰山,瞬間就沒了這十年幽禁的奴隸模樣,個個都不把生死當成了事情。
代寒輿漆黑雙眼淡淡望著和自己對峙的鐡凝眉,嘴角不禁揚起,
「鍾離九,真是不得了。」
「看來,我這次還是不要留手,殺死他算了,讓他去那九幽黃泉,也算成全了他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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