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泰山龍蛇
一輪明月升起,月光皎潔,惜乎有缺。
奔月山頂,火光搖曳,琴聲明快如雨,溫潤歡快,低沉如雷,卻生機勃勃,正是《春曉吟》。
夢醒初春,推窗看去,輕雷細雨,萬物萌生,本應和平,光明,喜悅,只是叮叮噹噹的刀劍交擊聲響徹山巔,衝散琴聲,頗為不合時宜。
山頂眾人目瞪口呆,愣愣的望著場中兩道身影翻飛,劍光閃爍,陣陣凌厲勁氣撲面而來。
撕破了面具,戚辰和那手持紅鼠長劍之人應和著最初的慵懶琴聲你來我往兩招一過,不約而同地向著對方要害刺去,劍勢霎時凌厲,隨後雙方快攻快打,招招陰狠致命。
長劍疾揮,一隻血色老鼠虛影,枯瘦如柴,迅捷如電,從那柄長劍上疾速衝出,落到地面,隨即彈射而起,對著戚辰撕咬而來。
周邊人都目瞪口袋,還有一位琴娘捂著嘴尖叫起來,沐斌更是瞪大了眼睛。
軍中.功夫,首重射箭,其次馭馬,再次長槍,大刀長劍排在最後,都是基礎紮實地硬功夫,沒有任何花哨。原因無他,泱泱大軍,兵聽將令,將聽帥令,令行禁止,攻城掠地,是計謀和軍陣的對決,雖說軍中重武,但個人武功高低,在萬箭齊發下,實難力挽狂瀾。
自小對瀟洒江湖很是嚮往,也修習著氣息吞納功夫,沐斌自覺一身功夫在昆明城內也能排得上名號,看著場中兩人,沐斌搖了搖頭,真打起來,估計兩招就要送命了。
沐斌不由的看向鐵凌霜,那用雙劍的大漢一直站在她身後,難道她的功夫要比那人還要高?這可怎麼辦?即使能娶回家,惹她生氣了豈不是很麻煩?
場中戚辰可沒時間胡思亂想,眼睛微微眯起,盯著對面拎著長劍飛身上來尖嘴猴腮之人,餘光掃視著幾道朝自己疾速衝過來的鼠影。
此人劍招頗為高明,只是稍稍生硬,可那劍刃上掠出紅鼠虛影比較麻煩。不能削砍,只要砍到那隻老鼠,老鼠隨即就會消失,然後自己的精神會恍惚一瞬,好似墜入夢中,還好最近一段時間在大寒地獄里受盡苦難,瞬間反應過來,才沒有被掠來的長劍削到。
幾道道鼠影在身後追逐,戚辰閃躲間咧嘴一笑,還好,鼠影只能持續一息,要是無窮無盡,那可就慘了。
不再躲閃,甩開身後老鼠,氣息頓起波瀾,周身黑氣蔓延,一朵蓮花閃現在黑劍頂端,雙劍倒持,戚辰身影陡然矮下,腰弓似貓,疾沖而上,見那人不閃不避,嘴角挑起,腳尖一點,飛躍而起。
對面尖嘴猴腮之人冷哼一聲,長劍豎在胸前,一身雜亂氣息猛然平靜,眼看戚辰衝到面前,身後追著幾道鼠影,眼神眯起,手腕猛然一顫,長劍悠悠在面前畫了一隻圓圈,劍圈內劍光凜冽,密密麻麻,如同一隻刺蝟,攔在戚辰面前。
望著個劍圈,鐵凌霜眼神微微一凝,這個劍圈和齊雲山的劍氣洞天類似,但是那林林劍光有的凌厲陽剛有的,隱晦陰柔的也有,這是武當山的兩儀輪。
瞥了眼戚辰身後追著的那幾隻鼠影,鐵凌霜嘴角挑起,豺鼠,這人看劍法應該是武當山的弟子,而且還很有造詣,只是身上氣息混亂,眼神痴獃,應該是深陷夢境。
手指輕輕敲著桌面,這人身為武當弟子,修習的應該是武當太和功,太和功光明正大,驅邪去妄,能讓這樣的人深陷夢境,那豺鼠應該是一隻雌鼠,按照鍾離九那廝所說,這韋渡河身邊有一隻凶獸,如果是只雌鼠的話,那它應該渡過了紫雷劫,可化人形。
不過豺鼠繪夢,只能在附近,或許在這山間的的某個洞里,或許化作人形就在這一群人中,或許並未化形,本體就藏在韋渡河身邊。
眼神在那人身上掃視一陣,沒有找到絲毫痕迹,鐵凌霜轉而看向韋渡河,發現他只是淡淡的瞥著自己,一臉菩薩慈悲,鐵凌霜直接掠過他看向他身後雄壯之人,微微搖頭,這是個男人。只能將眼光在周邊眾人身上掃視起來。
戚辰身形衝到半空,淡淡盯著面前劍圈,眼底深出一兩朵黑蓮緩緩旋轉,手中長劍劍身上也閃現黑氣蔓延,勾勒出小朵小朵的蓮花,戚辰猛然一扭腰身,整個人飛速旋轉起來,雙劍一短一長,長劍在外,旋轉如蓮,短劍收放在內,飄忽如夢,搖曳如火。
叮叮叮
借著猛衝之勢,長劍如同破城錐,猛然破開兩儀劍輪,對面那人劍招頓亂,身影被撞散,戚辰絲毫沒有停手的打算,內圈短劍如火,猛然爆發,對著那人頭顱爆刺而去。猶如蓮花綻放后,蓮心火燒。
公孫劍舞,火蓮。
幾道紅色鼠影追上,撞入戚辰後背,戚辰眼中一片混沌,但手中劍招絲毫未有停滯,短劍蓮火直衝而去。
低聲驚呼響起,周邊看的目不轉睛地眾人不由的倒吸冷氣,闕月台上紫姑娘也從未見過這種場面,一曲彈到大半的《春曉吟》琴音稍亂。
「心入琴間,打打殺殺的事情,交給他們。」
聽到耳邊低聲提醒,紫衣姑娘輕輕點頭,略微平靜心神,手指間節奏頓時回復,琴聲如常,生機勃勃,正是大地回青,春雷陣陣。
生死一瞬,那人眼中血色陡然濃郁,身上氣息如水,道門浩然境滄溟境,真氣覆甲,雄渾氣息化作青色衣甲覆蓋全身,隨後全身又是一道紅色巨鼠虛影閃過,氣息激蕩間,與黑蓮心火裝在一起,轟隆一聲,場中勁氣四射,吹盪的那堆木炭上火星飛舞。
兩人倒飛而出,戚辰身在半空,睜開眼睛,混亂已過,又恢復鎮定,翻身落在地上,戚辰看著對面那人半空中身體僵直一瞬,隨即也弓身落在地上。
滴答,滴答
鮮血滴落在青石上,一絲血腥味道飄散,戚辰抬頭看去,只見一邊一道兩寸長的淺淺劍痕,正好印在那人臉頰兩側,鮮血滲出,沿著下巴緩緩滴落。
「你這個樣子,更像一隻老鼠了。」
戚辰輕輕一笑,跟著鐵凌霜久了,諷刺水平大漲,看著對面那人,見他兩隻眼眸迷亂一瞬,劍尖血紅起來,握著長劍的手掌好似滲出許多鮮血,劍身逐漸被真氣覆蓋,三尺青劍尖端陡然伸長三尺,殷紅如血,上面輕輕蠕動,一隻只豺鼠紋路凸顯出來。
這是?戚辰盯著他手中長劍,看見他劍柄滲出的鮮血,心思一轉,大約猜得到,這柄劍,應該和左統領毀掉那兩個劍柄類似,也是有巫術和陣法打造的。
他媽的,怎麼都是用這種陰損的破爛貨,沒有一個真正會巫術的人讓自己開開眼界嗎?
正在罵街,洶湧劍氣陡然襲來,對面真氣秋水化作的六尺長劍來襲,劍氣初起繁雜,逐漸清晰,兩道青灰劍氣一條盤曲似蛇,靈動陰狠,一道劍氣殷紅如血,氣勢如龍,武當山,龍蛇。
兩道劍氣龍舌盤旋糾纏間,一隻只血紅豺鼠從中衝出,不再只是虛影,巴掌大小全身波瀾陣陣,好似是鮮血構成,隨著豺鼠越來越多,那尖嘴舞劍之人面色也逐漸青白。
一隻血鼠飛沖而來,戚辰抬手長劍敲飛,手腕一震,長劍倒掠而回,那道血鼠也嘰嘰一角,隨即化作一片血跡,散落在青石上。
戚辰眼中又是一瞬迷糊,好像夢到了青樓,趕緊晃了晃腦袋,臉色陰沉下來,這一堆老鼠看來不僅能讓人心思混沌,而且是氣血幻化而成,不再是虛影,不能硬抗了。
可惜那《地藏經》中那隻肥肥胖胖似是大獅子身上的幾道手印還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看來暫時還沒有領悟佛門神通,戚辰嘆了口氣,輕輕調息,寧靜心神,手中雙劍揮舞不停,敲飛一隻只老鼠。
但對面龍蛇劍氣中,好似藏著老鼠窩,一隻只老鼠沖了出來,吱吱叫個不停,從四面八方沖了過來,戚辰剛要抬手,龍蛇交會,一陰一陽,一紅一青,面前兩道劍氣一凝,絞殺而來。
哼,戚辰氣開閻羅,胸口劇震,雙劍一震放在胸前,長劍直至天際,短劍橫在下方,氣沉凝淵,厚重如山,身邊濃重黑氣飄渺如霧,隱隱成蓮。
咚咚,胸口眨眼間狂震七次。
劍氣襲殺而至,周邊鼠群也洶湧撲來,戚辰猛然睜開眼睛,蓮花深處,一抹金光閃過,戚辰一聲嘶吼,似雄獅咆哮,真氣入劍,長劍一顫,輕輕勾畫,迤邐秀麗,似山間綠樹,短劍厚重如石,輕輕揮出,如大山崩塌,傾倒砸下。
公孫劍舞,第七泰山。
龍蛇劍氣翻騰糾纏,絞刺衝殺,黑霧如蓮,蓮花瓣開,擊碎鼠群,花瓣之中,雙劍勾勒出黑山綠樹,山石碎裂綠樹飛濺,與龍蛇衝撞在一起,勁氣四射,狂風大作,吹盪的山頂衣衫獵獵,呼呼火相,眾人驚呼間,忙穩定身形。
此時場中眾人再也不敢小看鐵凌霜一群人,這樣的對決可從來沒有見過,這些人如果對自己心有殺意,不管自己時王公子弟還是官宦人家,估計都逃不過一命,額頭冒出冷汗,也都把眼光看向韋渡河。
此人身為將軍,也是少林弟子,整天光著頭,還穿一身大紅衣服,如果不是漢王妃的弟弟,早就被眾人嘲笑了,現在看來這個人在手下功夫也該也不會低。
沐斌本來看的心潮澎拜,瞥了眼韋渡河手中長劍,不禁垂下雙眼,不對不對,最近事情都不太對勁,家裡後院從兩年前來了一群人,父親從來就沒有讓家裡人再進過院子,就當荒廢了,本來就是習以為常的事情,不過最近出奇的又告誡自己不讓進去。
這韋渡河也不對,平常出現也是一身紅衣,但很少佩劍,而且還來到今天琴會,堪起來就是奔著這三個人來的,而且。
沐斌轉頭看向闕月台邊平靜如水靜靜坐著的羊玄羽,這個人也不對,本來每次聚會都會有邀請,可從來都是拒絕,這次很快就答應了。
這種種,種種,都也太反常了,不行,等下回去,一定要告訴父親,昆明城不會出什麼大事吧?
轟。
又一陣大風從場中炸起,眾人忙揚起衣袖遮擋,夾雜著嬌.叫。
戚辰猛然貼著地面倒飛而出,堪堪撞入火炭中,咬壓低喝一聲,短劍刺入火堆,火星四射,翻身落在火堆一側,急促喘息著,瞥了眼右手小臂,上面一道三寸長的劍傷。
站直身軀,戚辰收劍回鞘,走回鐵凌霜身後,咧著嘴看向踉蹌站定的那人,只見他身上氣息消散,除了臉上兩道傷痕,再無其他,面色冷白似鬼,握著長劍的手顫抖不停。
「感覺他活不久了。」
鐵凌霜回頭看著齜牙咧嘴的戚辰,微微點頭,手中長槍輕輕一顫,說到,
「看來你進境不錯,有時間切磋一下。」
戚辰趕緊收回笑臉,瞥了眼她身後兩隻鐵鎚,搖了搖頭,
「現在就算了,等我練成了絕招再找你討教。」
秦扶蘇望著對面韋渡河,只見他面容平靜,眯起桃花眼,盯著那尖嘴之人的耳朵,只見兩縷血線從緩緩滲出,那人好像絲毫不知道,不禁皺起眉頭,輕輕說到,
「那人內臟重傷,耳朵有黑血滲出來,確實活不了多久,不過,接下來要怎麼辦?」
琴聲裊裊,已到盡頭,人群寂靜一陣,私語聲漸漸響起,都上下打量著鐵凌霜三人,火熱眼光中帶著一絲畏懼。
闕月台上,紫姑娘抱起春雷琴,對羊玄羽點頭答謝,輕輕的走下石台,羊玄羽聲音響起,
「劍舞琴聲,本應相互應和,兩位出手太過凌厲,與琴不和,接下來大家還是靜聽琴曲吧。韋將軍,沐公子,還有這位妹妹,意下如何?」
鐵凌霜嗤笑一聲,並不說話,沐斌從沉思中回過身來,下意識看向韋渡河。
「呵呵」
韋渡河緩緩起身,拎起長劍,
「《春曉吟》太過平和,若是琴聲殺伐,劍招自然應該凌厲,玄羽姑娘可否彈奏一曲《秦王破陣樂》,本將想和這叛臣之女,劍舞一番。」
場中寂靜下來,大家都齊齊盯著鐵凌霜,秦扶蘇看向羊玄羽,只見她幕離輕搖,悄無聲息,不禁上前一步,就要說話。
鐵凌霜輕蔑一笑,面無表情的從伸手拎出腰后雙錘,手腕輕搖,盯著鑌鐵鎚尖輕輕一笑,將兩隻鐵鎚輕輕放在桌案上,矮矮桌面立時嘎吱作響,搖搖晃晃起來。
指尖輕挑,一縷鮮血滴落,站起身來,手掌虛握,淡淡聲音響起,
「敕,赤堇之溪,耶水之銅,三千雷擊起魂魄,九重天仙鑄神靈,至堅,至重,殘缺,不全,臨,巨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