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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赤壁灘頭

  「諸位看官,且說赤壁一場大火直衝天際,似是天降金烏,燒的這江水鼎沸,燒的這曹魏八十三萬大軍葬身在這滾滾江水之下。」

  「那魏武帝曹孟德逃得一命,只帶得幾百刀手一路丟盔棄甲跑到華容道,正是人困馬乏眾心惶惶之時,只聽一聲炮響,前方湧出一隊人馬。」

  「當先一人,美髯飄揚,一雙丹鳳殺人眼,兩道卧蠶提劍眉,手中青龍刀,胯下赤兔馬!正是昭烈皇帝玄德公的結義二弟,大將關雲長!」

  「好!好!好!」

  長江岸邊,赤壁古戰場,早已沒了一千多年前一場大火后的紅水滔滔,浮屍遍野。

  如今赤壁戰場邊上,一個小小碼頭,兩側酒肆林立,搖曳燭光下人來人往,哄鬧聲遠遠傳出,正是煙火人間。

  緊緊靠著碼頭的一個小酒館,頗為簡陋,門外掛著一副羊皮酒招,涼風吹來,酒招飄揚,上面寫了兩個大字「杜康」。

  杜康酒館里裡外外,圍滿了短衫的漢子,一臉風霜,皮膚黝黑,手臂粗壯,都是常年在浪頭討生活的漁家,一群人都轟然叫好,目光炯炯地盯著大堂中間的老頭。

  老頭一身青衫,面容清瘦,放下手中茶盞,拎起桌邊戒尺,一副夫子氣派,想來是經常摩挲,那柄烏黑戒尺油光鋥亮,老夫子戒尺輕巧手心,慢悠悠地轉了一個小圈,微微一笑,接著說到,

  「那魏武帝面色慘淡,環顧了一周,身邊將領皆是一身血跡,滿面悲涼,不禁苦笑哀嘆,看著面前威武將,散去胸中英雄氣,揚聲喊道,雲長公別來無恙。」

  酒館一角,鍾離九靠著座椅,端起粗瓷酒碗,微微閉目,輕輕地晃著腦袋,悠然自得,聽那老夫子說到妙處,仰頭飲盡杜康老酒,擊節長嘆。

  張鐵依然挎著長刀,一雙鷹眼毫武感情地掃視著周邊人群,戚辰正襟危坐,也學者留意周邊的每個人。

  鐵凌霜坐在最裡邊,悶頭大吃,長江赤壁,魚米之鄉,別的不多,就是魚多,小店裡菜食也多以魚為主。

  一寸長的烏黑小魚,只有每年春季才能捉到,故名春魚,沾上一層薄面,油炸最是美味,調做湯羹,更是鮮香。

  兩尺長的老鱸魚,褪去鱗片,清蒸之後,撒滿紅糖腌制的暗紅薑絲,又叫火燒赤壁,就這一會,鐵凌霜已經吃了七八條了,還好銀子給的夠。

  小婭坐在鐵凌霜身邊,拎起小筷子,不斷地夾起小塊小塊地金黃肉糕放到鐵凌霜面前。

  相傳戰國時,楚王喜吃魚,每餐無魚不歡,可魚肉有刺,每次吃魚被刺扎了舌頭喉嚨,就斬殺一堆廚師,有位廚師卻安安穩穩地給楚王做了一輩子魚,就是憑藉這赤壁魚糕。

  殺魚去鱗,剃去魚刺,拌入切的細如髮絲的豬羊肉,再攪兩顆雞蛋,蒸成魚糕,軟糯鮮香,入口即化,千古美味。

  這家小酒館中廚子看來對吃食一道頗有研究,沒有用蒸地,改用小火香油慢煎成金黃魚糕,既有魚糕之香軟,又有層層酥脆,更添風味。

  也是喝了一天的長江水,推著小船行了百十里路,鐵凌霜飢腸轆轆,來者不拒,一口魚糕,一口火燒赤壁,再灌一口春魚羹,店家流水似地端上一條條大魚,一盤盤魚糕。

  直到那說書老夫子戒尺輕敲桌面,喊了聲「欲知後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這裡裡外外圍著的眾人意猶未盡的散去,鐵凌霜才放下筷子。

  仰頭灌了一碗蓮子羹,接過小婭遞過來的手帕,抹了抹嘴,看著身邊胭脂白虎饒有興緻的打量著自己,拉下嘴角轉過頭去。

  鍾離九轉頭跟張鐵低聲兩句,張鐵點點頭,走到那老夫子身邊,從懷中掏出一錠明光閃閃的銀子,雙手奉上。

  老夫子想來也第一次收到這麼大個的銀子,趕忙放下戒尺,躬身答謝,常年在江邊討生活,見過天南地北的人物,老夫子早就看出這一桌人氣質不凡,快步走上前來,朝著鍾離九微微躬身,

  「鄉間陋野之人,拜見各位大人。」

  鍾離九淡淡一笑,輕聲問道,

  「先生今日所說赤壁之戰,似與正史相差頗大,不過心思機巧,見解深刻,言語精妙處,更是絕倫超群,造詣極深,不知是哪位大家之筆?」

  絲毫沒有覺得被冒犯,老夫子一臉欽佩,

  「大人明鑒,學生早年家貧,遊盪揚州府時,拜湖海散人為師,先師曾著有《隋唐兩朝志》《三國通俗演義》,《三遂平妖傳》等通俗講書,學生最為推崇《三國》故多以此開講。」

  鍾離九眼前一亮,輕聲問道,

  「湖海散人?莫非是洪武年間江浙一代的羅本羅貫中先生?」

  老夫子躬身一拜,點頭稱是,鍾離九嘆息道,

  「早就聽聞民間有傳言,貫中先生擅以史為綱,見微知著,文章縱橫捭闔,英雄氣息激蕩,果然盛名之下無虛士,可有書稿借我一觀?」

  這就有些孟浪了,本朝刊印書冊,以四書五經儒家經典為主,再則是其餘史書正典,像此類通俗演義不入正史,一向為文壇大家不喜,只在鄉間流傳。

  若要刊印,需花費大把銀錢給商家,還多被拒之門外,且這些人多半窮困潦倒,故傳世書稿大多都是買些便宜筆墨自己抄寫,珍而重之,即使親朋好友想要一觀,也多難如登天,鍾離九這樣初見之下這明目張胆的討要實非君子之風。

  張鐵稍微詫異的打量了一眼面色稍有遲疑的老夫子,沒有發現什麼異常之處,不禁收回心思,鐵凌霜輕蔑的撇了一眼興緻勃勃的鐘離九,張嘴諷刺道,

  「古人曾言,文章是為了承載上天賜予的道理傳於子孫後輩,擅自借與他人,可稱為不孝。」

  「哈哈哈」

  鍾離九仰天大笑,站起身來,朝著面色尷尬的老夫子拱手做禮,笑著說到,

  「讓先生為難,是我失禮了。」

  老夫子本只是稍作遲疑,此刻忽然被鐵凌霜冠上一柄不孝的帽子,正自尷尬,此時聽了歉意,不禁暗嘆自己小肚雞腸,滿含歉意的說到,

  「讓大人見笑了,家師傳書於我等弟子之時,曾言若能有尺寸之地,當建一院,藏萬卷書,供給天下學子傳閱。可惜吾輩皆窮迫潦倒,我家中有兩套書冊,一為先師手稿,紙張過舊,恐觸之即碎,一為我這些年謄錄之作,大人且稍待片刻,我去取書來。」

  輕聲勸住老夫子,鍾離九走到櫃檯,朝那胖嘟嘟的掌柜輕言一陣,不一會鍾離九拎著兩壇酒和一包魚糕,對張鐵說到,

  「此家杜康酒很不錯,他們稍後會把存酒都搬到船上,你們不用等我,先回船上。」

  說罷提了提酒罐,對著老夫子輕笑說到,

  「願公借我藏書目,時送一鴟開鎖魚。」

  宋朝時,民間藏書極豐盛,讀書人若想借閱書籍,大多都會拎著一壇酒,一尾鮮魚為禮,作為打開書房的鑰匙,而且還只能看,不能帶走。

  老夫子哈哈一笑,自去前頭引路,兩人沿著碎石小路輕聲說笑,不多時,就消失在巷子深處。

  小船上,幾個小廝正朝不遠處碼頭上的小船上搬著大酒罈子,鐵凌霜盤坐在船頭,閉目調息,小婭打著哈欠蹲在她後面。

  連續好幾天在水底推船,這麼多年習慣了各種稀奇古怪的修鍊方法,雖然極為疲憊,但大吃一頓過後,稍稍恢復了點體力。

  江水輕輕拍打船舷,帶的小船輕輕搖晃,鐵凌霜輕緩的呼吸著,自從出了江水,一直急促的心跳隨著輕輕吐納,漸漸平穩,越來越慢,體內氣血也不再狂暴,緩緩流動,安撫著周身酸痛。

  原本金翅真解,只需氣血一震,心臟劇烈搏動,鼓動著氣血翻滾如浪,沖刷幾條血脈而過,即可生出異相,力大無窮,但渾身劇痛,只有撐住血液掙扎要撕裂身體的感覺,才能勉強掌控那股力量。

  血流奔涌,所過之處但凡有痛感,即為受傷。若是內息還在,內視已身,就可以看到,從心臟開始,到周身血脈,都是細小的撕裂傷,若是一般人,即使有內息,估計人也早就廢了。

  自己身體傷痕恢復速度很快,幼年的時候倒沒有注意,在青城山若是偷練劍法不小心傷到自己,細小的傷口多半隔日就只有淺淺一道痕迹。

  後來玄武湖畔,內息被廢,渾身是傷,之後傷口的癒合速度就慢了,不過相教於尋常鍊氣士,還是要迅速很多。

  以身體的回復速度去強行修復血脈劇烈波動帶來的內傷,這金翅真解,還真是適合自己的功夫,不過若是內息還在,想來早就能見到孽龍了吧。

  九天真龍若違犯天道,則稱孽龍,自有天罰,想起開天岩頂的洶湧魔氣,鐵凌霜睜開眼睛,看著面前波瀾起伏的江水。

  真龍之身,四爪天龍,為魚躍龍門,蛇過雷劫所化而成,五爪神龍並非如此。

  天地靈氣極重之所,千年孕育,會自生一卵,再過千年溫養,頗殼而出,即成靈獸之身。為龍則五爪為神龍,為鳳則七彩為靈鳳,為走獸則披鱗甲生額角為麒麟,也有靈氣特別,化作鯤鵬,玄龜等形體,生而萬象,可化人形,是為神獸。

  同樣,天地晦氣雜集之處,亦可生出凶獸。神獸凶獸,勢成水火,見之必戰,至死方休。

  可鍾離九既然是神龍之身,為天地靈氣孕育,本該逍遙世間,現在身在隱衛,對仙人之流窮追猛趕還算正常,不惜天罰妄自入魔又是為了什麼,難道只是為了和仙人一較高下?而且他為何會學藝青城?為何要叛宗自囚?又為插手靖難?

  輕輕皺起羽眉,鐵凌霜想起初到青城山時,那個名字,楊羽卿。

  楊羽卿?青城山上的紅衣老虎,曾經在初見的時候,喊過這個名字,自己沒有聽過這個名字,當時又餓又累也沒有多想,但後來隱約間猜到,楊羽卿應該是和自己有關係,很可能就是自己的娘親。

  可娘親並不叫楊羽卿,據說娘親以前曾重傷過,難道鍾離九和娘親之前就有仇怨,還才插手靖難,一直綿延到下一代,到了自己這了嗎?

  聽到身邊哈欠聲越來越大,鐵凌霜回過神來,輕輕嘆氣,搖了搖身邊小婭,

  「你先下去睡覺,我還要修鍊好久。」

  小婭揉了揉發紅的眼睛,輕輕點頭,又朝著岸邊小路上瞄了兩眼,偷偷比劃了幾下。

  鐵凌霜被小婭氣的笑了起來,滿腔怒氣疑問消散開來,作勢要狠狠拍她的腦袋,看著她捂著腦袋,躲到一旁,只能輕輕搖了搖頭,說到,

  「聽你的,我不搭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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