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二泉爭鋒
傳聞,南梁武帝時,有高僧在聚寶山上的高座寺頂設壇講經,眾僧雲集,高僧講經感動西天如來佛祖,天降蓮花如雨,落滿山中,化作五彩斑斕,絢麗璀璨的石子,故聚寶山,又稱雨花台。
南梁武帝那個時代,和尚就算被吹到天上去,也不算什麼稀奇的事情。到了元末,刀兵不斷,高座寺毀於戰火,直到洪武年間,也沒能重建起來,就一直荒廢下去了。
聚寶山山形似鶴,展翅欲翔,風水中屬南火朱雀,遍山花石,大者如車,小如指尖,映著日光,粼閃奪目,整個山就好像一隻渾身光耀的朱紅雀鶴。
鐵凌霜一路飛奔,遠遠看到聚寶山那左側翅膀上,山石堆疊,人影幢幢,眉頭微皺,想起這裡受那燕王朱棣的聖旨,建大報恩寺,據說時為了感念太祖皇帝朱元璋和馬皇后。
欲蓋彌彰,粉飾罪惡,鐵凌霜轉身朝著右側翅膀上飛掠而去,一邊熱鬧新寺,一邊荒涼廢塔,人情冷暖,不過如此。
右側人煙裊裊,鐵凌霜自然放開了身行,腳尖點著石塊,化作一道黑影,直衝山頂。
掠到一半,停了下來,朝右側山腰上看去,隱隱殘垣斷壁,也不著急了,倒拎著鐵槍,掃視著周圍,慢慢的靠了過去。
站在破舊寺廟前,想來那木門早已腐朽成泥,只有一扇石壁大牆還豎著,上面隱隱刻畫著幾個字,模糊見辨析,應該是「咫尺天涯」。
佛門一貫善打機緣,讓人摸不到頭腦,跟街頭的算命騙子差不太多,鐵凌霜閃入門內,一路穿過橫豎在腳下的亂石,聽到前方叮咚水響,頗為空曠寂寥,抬頭看去。
一片鬱鬱蔥蔥,一人多高的荊棘叢,似一張大網,籠罩著前方兩丈方圓的地方,裡面烏黑一片。
走上前去,只見橫躺在地的石碑上刻著四個字,「永寧二泉」。
高座寺永寧泉,有兩眼清泉,皆從山中湧出,泉水甘甜。愛喝酒的陸遊大詩人有次醉酒之後,遊盪至此,喝了幾口解渴,盛讚之。
暈著腦袋琢磨了半天,看著左邊一個泉眼,右邊一個泉眼,嗯,好吧,叫二泉吧。真不知道是樸實無華,還是醉的太狠,忘掉了一肚子的詩詞歌賦。
不著急進去,鐵凌霜圍著二泉周圍轉了兩圈,沒有發現還有其他石雕,又仔仔細細的看著了這堵的密密麻麻的荊棘叢,還好,下方有窄窄一人寬的小道,荊棘稍少,可容人側身通過。
難道石雕放在這裡面?鐵凌霜想到夫子廟中恰如其分的巧合,不禁眉頭緊皺,難道那普法逃走期間,暗中傳遞了消息?搖搖頭,不太可能,按時間推算,他應該繞了一圈,跟在自己後面。
持玉,提劍。持玉人的功力自己摸不太准,想來應該是萬象境水準,那提劍之人在自己背後劃了一劍,當是道門一重浩然境的最高水平,內息冰冷似蛇,瞬間遊盪至心脈。
想到這裡,不禁拉下嘴角,這人極擅長刺殺,無聲無息,只等破綻大露,才悄然出現,一擊即退,絕不遷延。
搖了搖頭,甩出念頭,盯著這狹窄小道,劍決掐起,就想來一個敕臨劍舞,砍碎這一叢荊棘,眼神寒光閃爍,殺氣沸騰。
猶豫片刻,頗為不甘,殺人當對面砍頭,又想到那兩個蓮花黑蛟石雕,收起劍指,嘴角輕蔑,長槍對著荊棘小道內點刺幾下,見幾根藤條斷裂,朝身後掃視一圈,側身鑽進洞中。
荊棘喜水,又最耐乾旱,纖細如指的藤條似鐵,尖刺密布,鐵凌霜側著身子,長槍在前,摒棄凝神,朝著被遮擋的昏暗深沉的泉水口靠過去。
兩口泛著微光的泉眼似是大缸,隔了三尺多元,泛著微微波瀾,鐵凌霜擠了進來,四處一掃,泉水周邊反倒是只有幾叢雜草。
抬眼向上看去,只見周邊綿密的荊棘從在泉水半空糾纏環繞,一團烏黑似雲,只有側邊,幾縷光線傳出,鐵凌霜嘴角翹起,怎麼可能有書生鑽到這裡撿石頭。
看來,鐘山腳下自己與那普法和尚的樹葉上的交談,很可能也在持玉人或者是仙人的眼底。
這是怎麼回事?這種監視到底是什麼手端?就算是君臨佛陀境界,也只能在自己那一方小小天地中所向無敵,沒聽說過還有這樣的神通。
還在思索間,眼睛掃向兩面黑鏡一般的潭水中間石頭上,低矮雜草中,兩塊石頭,三四寸,微微泛光,隱約一魚一鳥形狀,鐵凌霜眼神轉動,掃了眼四周荊棘似籠,殺氣漸生。
絲毫沒有察覺到生人氣息,也沒有殺意,鐵凌霜緩步上前,掃了眼兩口清泉,大小似乎可以藏人,長槍慢慢探入右邊泉眼,只進一尺,槍頭即碰到堅硬石塊。
看來右邊這口泉水,只有一尺多深,收回長槍,慢步走到兩泉中間,照樣長槍探入左邊泉水,也不過二尺深,藏不了人。
既不來刺殺,那面前這兩塊石頭,是引誘還是赤裸裸的嘲諷?
微微蹲下身來,鐵凌霜微眯雙眼,昏暗中,兩塊灰石,一個展翅欲飛,隱約似鶴,一個渾厚圓潤,似巨鯨出水。
長槍微微探出,點了點那隻鶴形石雕,叮的一聲輕響,那鶴形石雕微微一晃,倒在石上,晃了兩下,不再動彈。
槍尖側面輕點那鯨魚石雕,
「咔咔」
沒有像鶴形石雕一樣摔倒,咔咔聲響起,碎成一攤。
雙眉一凝,正壓下身軀準備細看,左側泉眼水面一晃,一道細水似箭,直刺鐵凌霜太陽穴,尖銳鳴叫響起,鐵凌霜心中一驚,轉身去看,水箭已到面前。
勁風嗚嗚,眼睛刺痛,剎那生死,一聲冷喝,頓身仰頭,那道水箭嗖的一聲尖叫,貼著鐵凌霜臉頰激射而過。
右臉頰一道血光浮現,鐵凌霜腰身一挺,右手長槍直刺左側泉水中,水面轟然炸開,直現水底青石,槍尖嵌入石中,並無半點刺客痕迹,怒火正自滔天,身後右側泉眼三道水箭一閃而現,朝著後背激射而來。
顧不得再生氣,背後勁風襲來,隱隱刺痛,鐵凌霜長槍也不拔出,右手緊緊握著鐵槍,腳尖斜點左邊石面,整個人橫飄而起,三道水箭從肋下一晃而過,射穿對面荊棘從,消失不見。
低矮空中的鐵凌霜拔出插在石頭鐵槍,橫掃右邊泉水,一尺深的水面瞬間濺射而出,空無一物。
「嘶~」
一點冷芒從背後的荊棘頂上悄無聲息刺出,半空中的鐵凌霜扭腰轉身,不顧左臂一痛,右臂猛然上掠,長槍如同大刀,將頂上繁密如車蓋的荊棘叢直直剖開。
陽光一灑而來,眯著眼睛,鐵凌霜剛一落地,腳尖一點,直衝而出,翻身掠出荊棘從,落在一塊青石上,抬頭看著一丈外的黑影。
一身黑衣,蒙著面,只有兩隻眼睛隱隱泛著一絲幽藍光芒漏在外面,氣息全無,殺氣也無,右手拎著一柄細長銀劍,手背上一條纖細傷疤,劍一縷鮮血,散著淡淡血腥味道。
瞥了眼左臂上咧開著一道三寸長的劍傷,鮮血長流,鐵凌霜抬眼看著那道黑影,冷冷的說到,
「提劍人。」
微微低頭算是回答了,對面黑影人沒有說話,只是兩隻幽藍眼睛,盯著鐵凌霜,似是戲謔。
嘴角微抿,嘗到唇邊一縷血意,鐵凌霜眼神冰寒,輕聲一笑,抬手抹去狠狠抹去右臉頰上血跡,右臉顴骨上一道一寸長的纖細傷痕顯現出來。
也不再問,鐵凌霜怒意升騰,腳尖一點,青石碎裂,倒拖著長槍,對著那黑衣提劍人疾沖而去。
一到六尺之內,手臂一陣,蒼龍泣血化作青龍偃月,對著他大劈而下,左手劍決掐起,借著手掌上的殷紅血,
「敕,幹將莫邪」
兩道冷光一閃而出,兩柄青銅劍,一柄微寬,剛猛厚重,一柄微瘦,古樸靈動,兩尺長的劍身,寒光凌冽,一左一右,對著那道黑影,斜削而去。
頭頂蒼龍泣血似刀下劈,兩邊幹將莫邪斜削封死,鐵凌霜手中加力,長槍勁風嗚嗚,眼看就砸到黑衣人頭頂,鐵凌霜緊緊盯著那兩隻幽藍眼睛,絲毫沒有放鬆。
「當,叮叮」
一抹青黑光芒閃現,提劍人渾身陰狠氣息驟然濃郁,青灰氣息透體而出,化作一條胳膊粗細的蟒蛇,纏在黑衣人身上。
蟒蛇頭部一擺,磕開頭頂劈下槍尖,那幹將莫邪兩道長劍削在蟒蛇身上,如遇重擊,倒射而出,撞在石頭上,轉瞬消失不見。
抬手收回長槍,鐵凌霜看向那條青灰蟒蛇,氣息凝練,靈動陰狠,只見它微微一顫,身體水一般波動幾下,緩緩縮小至手指粗細,依然很長,遊盪附著在那柄細長銀劍上。
不像那黑蛟,只是凝聚寒氣,長劍變重,這黑衣的青灰氣息及有靈性,繞著長劍轉動盤旋,慢慢消失,原本二尺七寸的長劍猛然伸出一尺多長的靈動蛇頭,嘴巴大張,兩隻長長毒牙,殺氣四射,吐著蛇信,陰絕狠厲。
道門第一重,浩然,浩然附靈境。
若是初入浩然境,真氣外放,只能隱約看到淡淡氣息附著在人身上,手中兵器上,這是浩然初境,又叫浩然旭日境。
待得境界再進,自頭頂百匯,至丹田氣海,至腳底湧泉,一條真氣充沛似江河大海,真氣外放,可幻化甲胄頭盔,氣聚於劍,可生出三尺劍芒,威風凜凜,這是浩然滄溟境。
這個境界,是隱衛地衛的最低標準,未到滄溟,只能回去修鍊,等到了此境,再來吧。
道門境界,講究溝通天地,浩然境界臻至圓滿,真氣靈性通透,彷彿活物,再搭配上各自獨有的功法招式,威力無窮,這一層圓滿境界,就叫浩然附靈境。
再往下,堪破心境,獲天地神韻,化靈動浩瀚的真氣長河為體內一條真龍,就踏入那萬象境界了。
心思閃動,鐵凌霜嘴角揚起,眼中戰意沸然,刺殺鍾離九,每次還未近身,都被拍飛到一旁,隱衛里又不許私鬥,一直不知道自己具體是何水平。
這些天碰到的羅漢雙相和蛟魔,也都是水分頗大,空有一身虛浮蠻力,難得遇到一個浩然附靈境的對手,還是個刺客,招式肯定陰狠刁鑽,最能驗證修為。
「哼,你千萬不要跑!」
還拜什麼山,朝著那提劍人深切叮囑一聲,手中長槍橫在胸前,欺身而上,掠到他身前四尺,微微用力,長槍對著他提著蛇劍的胳膊橫掃而去。
淡淡的看著長槍橫掃而來,提劍人動也不動,劍決掐起,沙啞聲音響起,
「敕,右,虎盾。」
羽眉一樣,鐵凌霜手中長槍猛然加速,堪堪拍到,只見那人右側胳膊旁,一道黑影從天而降砸在地上,一面厚重盾牌,盾面刻印猙獰虎頭,似仰頭大吼。
當
長槍掃中盾牌,似暮鼓晨鐘,響聲震天,鐵凌霜正要正要撤回長槍,聲音緊接著傳來,
「敕,右,虎撕。」
手中一滯,鐵凌霜掃向那隻虎盾,只見那隻虎頭原本吼叫大張的嘴巴不知何時突出,狠狠咬住蒼龍泣血槍頭,正向加力回撤,一聲低沉輕笑,提劍黑衣人長劍當胸刺來。
虎盾竟頗為沉重,手中加力,只是微微一晃,鐵凌霜冷哼一聲,不退反進,也不拽回長槍,握著槍身,橫推過去,腳下一頓,猛然上揚,架住長劍。
看著那蛇頭一扭,奔著自己握著槍的撕咬過來,手中猛然一旋,虛握著槍身,蒼龍泣血槍身飛速旋轉起來,那咬住長槍的虎盾頓時碎裂,消失不見。
隨後猛然後撤,閃過蛇頭撕咬,鐵凌霜雙手握槍,朝著那提劍黑衣人肋下橫掃而去。
幽藍眼神一瞪,看著對面揚起的嘴角,提劍人殺氣凝滯一瞬,身上灰影一閃,衣衫上籠罩著薄薄一層青灰氣息,隱隱似甲。
只見他躬身讓過鐵槍,腳尖一點,飛身上前,長劍斜刺鐵凌霜頸部,攀附劍尖的蛇口大張,對著鐵凌霜的眼睛奔去。
猛然頓住,鐵凌霜橫飄一步,讓開劍尖蛇頭攻擊,鐵槍回掠,掃向那人頭顱。
「外門內門,其實各有所長。」
「外門,重招式,心法;內門,重氣息,重神韻。」
「只有聰慧且專註的人,入了內門,才不會丟掉外門。」
「你現在沒有內息了,就從力氣練起,至於招式,把你偷學的三腳貓功夫都忘了,先練白打,白打過關了,再學你父親鐵鉉的將軍令。」
白打,不用招式,近身短打,全憑臨場應對。電光火石間,長槍蛇劍你來我往,兩人輾轉騰挪,都奈何不了對方。
兩人越來越近,長槍七尺,近身殊為不容,可鐵凌霜反其道行之,提劍黑衣蛇劍吞吐刺削,都被她險之又險的避開。
叮
只見提劍人頓身下來,長劍上挑,鐵凌霜槍身下壓,格住長劍。
那長劍劍身頓亮,沿著槍身猛然一掃,對著鐵凌霜右手手指削砍而來,內息沿著槍身攀附衝擊,那蛇頭搖擺不停,隱隱籠罩鐵凌霜胸腹。
冷哼一聲,猛然放手後撤一步,抬腿踹飛長槍,槍身直撞那提劍人頭顱,鐵凌霜身行一穩,隨即左手劍決掐起,
「敕,奔狼。」
提劍人身後黑影一閃,一條鐵狼憑空出現,渾身漆黑,狼牙交錯,毛髮炸起,對著他的後背,猛衝而去。
前後夾擊,又是蹲著身子,提劍人長劍一抖,鐵槍倒飛回去,隨即凌空翻身,劍光吞吐,嗤嗤聲響,那匹鐵狼瞬間被削碎成泥。
鐵凌霜抬手接過蒼龍泣血,看著那翻身站定的提劍人,冷冷的說到,
「六合敕令,齊雲山,武夷山,只有這兩個山門是六合派系,你藏不了身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