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紫金山腹
古人說,古人說。
古人說的,時間一久,查證起來就萬分困難。不光要遍閱典籍,互作比對,排除冗餘,更要實地探尋,借著殘垣斷壁,沉沙折戟,來推敲驗證。
古人說,秦始皇在鐘山山腹堵上金鐵,擾亂鐘山氣運。可也有傳言,是楚威王在幕府山邊,埋了大堆金銀鐵塊,也是要亂這金陵龍氣。
古往今來,摸金盜墓之輩,寸寸尋山,就連周邊的酒鬼賭徒,窮的瘋了,也會到山裡四處摸索,可從來沒有聽過有撿到金子的,也許是悶聲發了大財吧。
站在半山腰,踩著碎石,望著山下的孝陵,鐵凌霜轉身望向身邊立著的一塊兩丈高的烏黑大石,四方端正,形似玉璽。
傳言孝陵選在鐘山之後,太祖皇帝駕下的一干風水術士,將鐘山上上下下尋了個遍,找到兩個洞口。
一個正是那山坳泉水邊的黝黑石洞,一個就是在這山腰上的朝天之眼。
鬍鬚飄揚,一臉仙風道骨的術士們爭論良久,最後意見統一,都齊聲說到,山坳邊山洞,是山裡自然水道,連接大江,如人之血脈,不可擅自堵截,否則會亂了氣運。
龍椅上的朱皇帝撫須頷首。
那群人又信誓旦旦的稟報,那鐘山山腰的朝天之眼,就是當年秦始皇鑿山山洞,不光堵金鐵亂氣運,還大開洞口,散去紫金龍運,如傷人腰腎,陰狠毒辣。
朱皇帝濃眉一皺,摸了摸老龍腰,殺氣騰騰,豈有此理,
「挖出金鐵,補充國庫,堵住洞口,收回氣運。」
有沒有挖出金鐵不知道,但洞口確實堵住了,這一塊大石,據說耗費人力無數,死傷過百,從泰山之巔,一路運來鐘山。
色澤玄黑,深沉厚重,正中心稍微斑駁,似有印記,鐵凌霜凝目看去,碗口大小的四方陰刻,邊上寥寥幾筆,刻畫著一隻飛龍在天,似雲端漫步,古樸傳神,頗有春秋刀筆之意。
中間篆書雕刻,平穩舒展,沉著莊嚴,八個大字,
「受命於天,既壽永昌。」
哪都忘不了彰顯聖威,冷哼一聲,鐵凌霜走到一邊,長槍頓插在地,伸手搭住一邊,兩腳踩著碎石,深吸一口氣,鳳目一凝,輕喝一聲。力從地起,輕轉腰身,腳下咔咔聲響,碎石成灰。
「嚯嚯,嚯嚯」
沉悶聲響起,那塊似璽黑石緩緩轉動,磨的下面石頭咔咔作響,呼吸之間,離開山體兩尺。
一陣陰風夾著水汽濃重的酸澀霉味從石頭背面傳出,鐵凌霜退開幾步,拔出鐵槍,走到一邊,四周掃視一圈,找了一個松樹,折了一根乾枯樹杈,用火摺子引燃。
一番忙活,大約過了盞茶時間,鐵凌霜不再等待,拎著鐵槍,走到石頭背後,看著那個一人高,洞口青苔遍布的洞口,沒有遲疑,閃身鑽了進去。
潮氣頗重,又沉悶濕熱,鐵凌霜皺著眉,沿著低沉山洞一路往下,好似頗為熟悉,一路走的很快,腳下並沒有見到有鱗甲痕迹,血跡也是一絲也無。
眼神微微眯起,沿著崎嶇黑暗山洞不知道下了多少米,腳邊一涼,嘩啦水聲傳來,鐵凌霜低頭看去,淺淺一層水跡,在腳邊搖曳不停,頗為清澈。
已經下到了底部,鐵凌霜舉著火把,抬頭看去,山腹空間不小,叮咚水響,山腹頂部潮濕不堪,潮汽凝聚,不時底下一兩顆水滴。
看著山洞邊石頭稜角分明,有刀砍斧劈痕迹,看來古人說也並非空穴來風。
沒有停下,握緊長槍,沿著淺水,一步步的向前走去,水漸漸變深,已經淹沒腳面,鐵凌霜微微皺眉,看著前面一個半人高的山洞,這個山洞就是直接通往那山坳里的那個洞口。
深吸一口氣,忽然多了絲絲血腥,眉頭一揚,盯著從哪山洞裡流出的清水間一縷血跡,鐵凌霜揚起嘴角,腳下加速,長槍當先,彎腰進了山洞。
走了幾步,就覺得明顯冷了一些。剛剛身後的山洞潮濕溫熱,這個山洞一進來,就是陣陣陰冷。
不時看著腳下水跡,裡面的殷紅越來越明顯,水也越來越涼,好似深秋雨水,頗有刺骨之感,鐵凌霜一邊彎腰走著,一邊思索不停。
蛇性雖然陰冷,但蛇血若溫度過低,會自然陷入沉睡,未經過雷劫的蛇類,修行再高,到了冬天,依然要找個地方睡它一個冬天,直到驚蟄雷動,才會再次出來。
裡面的這個東西,五行屬水是必然,但隱約的陰寒,不知道是生來如此,還是吃過什麼天才地寶,又或許是吞噬了王龍胸口那滴精血的特殊變化。
「嘩啦」
前方一聲水響傳來,鐵凌霜渾身一震,聽到破風聲響,點點寒光掠來。
冷哼一聲,手臂一攪,槍頭連閃,
「叮叮叮」
連連點中前方閃掠而來的暗器,瞥見那暗器受力后猛然碎裂,細碎的透明的碎屑落入水中,竟然是冰塊,蛇魔就在前方。
冷哼一聲,忽然加速向前方衝去。
「嘩啦啦」
又是一陣猛烈的嘩啦聲響,本來只到腳面的水面忽然升高,鐵凌霜眯眼盯著前方,之間一股水勢如浪,直接堵住這三四尺高的洞口,對著自己直衝而來。
嗤笑一聲,雕蟲小計,長槍一抖剛要衝過去,一陣刺骨寒意一閃而逝,腳下凝滯,鐵凌霜停下身行,看著面前洞中奔襲而來的殷紅水浪眨眼間變成了一塊寒冰,將洞口堵的嚴嚴實實。
低頭看向雙腳,也是被凍在水中,寒意襲來,鐵凌霜怒上心頭,要是有內力在,豈會容這條不成氣候的小蛇如此猖狂。
哼,沒有內力,血氣還在,腳下一震,冰塊碎裂,盯著眼前的冰牆,隱隱聽到低聲陰笑響起又隱去。
「小水蛇,藏好你的妖筋!」
冷冷的喊了一句,鐵凌霜壓下憤怒,收回氣息,躬身持槍,凝神盯著槍尖,手臂微微顫抖,槍身也跟著抖了起來。
嗚嗚風聲響起,手臂舞動成一片灰影,長槍也是一片灰濛濛,只有槍尖一點寒光,動也不動,好似粗大的破城鐵錐,厚重深沉,尖銳猙獰。
「喝」
一聲清澈冷喝,朝著冰牆猛衝而去,隱隱大軍震天嘶喊,將軍令,摧城。
「轟」
一聲巨響,碎屑四濺,面前冰牆轟然碎裂,槍尖直衝而入,勁氣放開,一路破冰直上。
擠開身邊越來越多的冰塊,鐵凌霜寒著臉,一步一衝,七步之後,感覺槍尖一輕,眼中冷光一閃,腳下一點,猛然衝出。
「嘩啦啦」
衝出山洞,看著被自己帶出來的細碎冰塊在光滑冰面上滑動,撞到四周碎石上,叮噹作響,鐵凌霜收回長槍,眼神掃視一圈,這裡是一個兩丈方圓的山洞,石壁上血跡斑斑。
低頭看向冰面,冰塊濃濃血色,裡面凍著鱗甲片片,冰面中間雨傘大小地方比較乾淨,白白一片,沒有血跡,沒有鱗甲,這應該就是和那幕府山下山洞連著的水道出口了。
長槍一頓,中間冰面破裂,汩汩清水流出,不是血水,鐵凌霜側頭看著石壁上另外一個洞口,也被冰封著。
沒腦子的小蛇,嗤笑一聲,長槍一揚,破城錐再現,直衝而去。
山腳下,一處草木特別旺盛,圍著一汪清泉,水面只有丈許大小,清澈透亮,一道身影蹲伏泉邊草叢裡,遮住身行,握著長短雙劍,瞪大眼睛盯著那個洞口,一動不動。
泉邊就是一個洞口,四五尺高,黑洞洞的,傳出陣陣冷風,並沒有水流出。洞邊岩石上,細細流水順著山邊岩石彙集,繞過洞口,流到這泉水裡。
泉水另外一側幾尺遠,是一條山石小道,剛掠過來時,四周搜尋了一圈,沒有找到血跡和鱗甲,戚辰壓住想鑽進洞內一查究竟的衝動,想起鐵凌霜手下的功夫,不去擔心。
不過這眼瞅著都盯了半個多時辰了,抬頭看了眼天空,烏雲還在,雷聲依舊,就是越來越暗,估計已經申時末了,眼看就要天黑了,不會出問題了吧。
正自不耐,剛想站起身來,耳中聽到腳步聲,隱隱還有念經聲音從身後傳來,壓低氣息,側頭看去。
只見一個白袍的年輕僧人,沿著小路,在四五丈外,一步步走來。鬆了一口氣,這人看著面帶金光,祥和安寧,又有個大耳垂,明顯一副高僧的樣子。
眼看著那僧人光著腳,一步一頓,走到一丈外停了下來,對著伏在草叢的自己低頭示意,戚辰尷尬的咧了咧嘴。
不愧是高僧,看來早就發現自己了,站起身來,拎著雙劍低頭抱拳,正要說話,只聽低低聲音傳來,
「救命~」
悚然一驚,戚辰腳尖一點,掠到洞口側邊,對著遠處那僧人揮揮手,示意他走遠一些,看到那僧人絲毫未動,頗為奇異放光的眼神盯著自己胸前掃了掃。
慌忙只見顧不得那麼許多,戚辰側耳向山洞中,仔細聆聽。
「救命~」
男人的聲音,鬆了一口氣的同時,正自奇異,一隻沾滿鮮血的手,從吹著冷風的洞口地面上伸了出來。
有人重傷,看來那妖怪果然在洞中,不過也不敢輕舉妄動,盯著那隻手,見他顫抖的扣著洞邊石塊,用力的向外爬著。
一個渾身鮮血的瘦弱男子,身上竟然未著片縷,傷疤細碎,但密布全身,還好不是致命,頭上也是鮮血淋漓,黑紫血跡片片,不知道有沒有致命。
一邊爬,仰頭看了眼自己,又側頭看到了遠處的白衣和尚,鬆了口氣,渾身一軟,趴在地上大口喘息著。
戚辰掃了一眼,看這個人手腳俱全,不像在杭州遇到的蜘蛛精那麼恐怖,聽說妖怪渡了雷劫才能完整化形,這應該是個人,不過光著身子,就有些奇怪了,輕聲問道,
「你是誰?」
只見那人喘息著,斷斷續續的說到,
「我是城裡的人,爬山掉進了這山洞,沒想到,遇到一條大蛇,拼了命,才爬到這裡,求壯士快救我,我家裡定有重謝。」
言語還算清晰,點點頭,戚辰掃了眼一丈外的年輕和尚,看他面泛神光,持在胸前手中也是金光閃閃,緩步走來。
短劍收入鞘中,伸手就要拉起這人,
「且慢。」
聽到喝止聲,戚辰停下身行,看著走到面前三尺的年輕和尚,只見他低頭對自己行了一禮,輕聲說到,
「施主,還請將此人交予小僧,帶回靈谷心寺之中,好好療傷。」
這自然是最好的,戚辰略微遲疑后,點點頭,看著腳下重傷之人可能是受傷太重,也沒有說話,低頭抱拳,就要稱讚我佛慈悲。
頭剛低下,一聲虎吼震天,在耳邊炸響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