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頭陀嶺上
「嘿嘿。」
乾笑了一聲,戚辰伸出短劍,要撥開眼前槍尖,不想鐵凌霜手腕一抖,磕開短劍,槍尖又回到眉心。
「那個,鐵大姑娘,我是來」
話還沒說完,衝進來一隻兩眼幽蘭光芒的大狗,汪汪叫著直撲而來,戚辰剛要揚起手中劍去擋開,眼前槍尖又近了兩寸。
沒辦法,只能看著那大狗直撞胸口,一人一狗,撕咬在一起。
手忙腳亂一陣,好不容易甩開大狗,戚辰站起身來,看著持槍站在一邊悠哉觀戰的鐵凌霜,長嘆一聲,頗為無奈的說到,
「這裡應該有條大蛇,我跟蹤鱗片到這裡的。」
這就奇了怪了,這人和妖怪很有緣分,從杭州追蛇過來?鐵凌霜皺著眉頭,掏出火摺子吹亮,上下打量了眼胸前衣衫破爛的戚辰,看他竟然踹了本書,不由的嗤笑一聲,瞄到他腰上的青銅牌子和熏球,拉下臉來,抬頭看見他一臉得意,冷冷的說到,
「沒看出來,戚捕頭竟然是個手眼通天的人物。」
聽到鐵凌霜言語冰冷,戚辰齜牙笑了笑,伸手指了指地上,
「我也是接到調令過來的,先別生氣,看看地上。」
肯定是左統領調這人過來的,看來他就是張鐵說的幫手,有人一直跟蹤自己到了杭州府?鐵凌霜眼神寒光閃爍,這次回去就要好好問問,冷哼一聲,低頭看向地上。
「我在半山腰聽到響聲,追過來的,一直咔咔的響,在洞外呆了一會,進來什麼都沒有了,應該是沿著這個洞跑了。」
沒理會身邊喋喋不休的戚辰,鐵凌霜輕皺眉頭,地上滿是鱗甲碎片,自己帶著大黃狗也是一路追著氣味的鱗甲碎片過來的,到了門口聽到裡面有響動,就直接衝進來了,沒想到竟然是杭州府遇到的戚辰。
伸出長劍點點了中間的小水池,戚辰瞄了眼鐵凌霜,看她臉色稍緩,輕聲的說到,
「這個底下不知道是還有大洞,還是通往其他地方。」
搖搖頭,鐵凌霜抬起頭瞥了眼戚辰,喊上大黃,轉身就走。
一人一狗出了山洞,戚辰從後面跟了出來,天色陰沉,但也比洞中好了很多,看著前面鐵凌霜一言不發的朝著遠處走去,看方向,是鐘山。
也不著急拉關係,戚辰在後面慢悠悠的跟著,整了整衣服,將《地藏經》又往懷裡塞了塞,還好沒有被狗抓破,以後還是放在家裡吧。
幕府山和鐘山都在金陵外城,金陵城內城繁華似錦,人擠著人,外城就空曠了很多,連綿的小山坡,野草叢生,偶爾幾戶人家。
走了一路,也沒有什麼話,戚辰只是在鐵凌霜身後一丈跟著,還不如她腳邊的大黃狗。
前面又是一片小山坡,山腳下一個小酒家,木質簡陋的兩層小樓,在門前擺幾個桌子,就算是雅座了。
門口掛個帘子,上面四個大字「紅山酒家」。
走到一張桌子前,鐵凌霜點了點桌子,裡面一個憨厚樸實的漢子趕緊跑出來,點頭哈腰的,
「二十斤肉骨頭,再來五碗肉絲麵。」
抬手扔了塊銀子給那面色獃滯的漢子,看他滿臉歡喜的轉身進了屋子,鐵凌霜回過頭,看向跟過來坐在隔壁桌的戚辰。
個子雖然大,但是好在內力不錯,吃飯無需像鐵凌霜這樣暴飲暴食,戚辰尷尬一笑,想著要給身邊的飯桶留點顏面,站起身來,跑到裡屋小聲要了一大碗面,又回到桌子上。
看見鐵凌霜面色不善的盯著自己,直了直腰身,哈哈一笑,
「鐵大姑娘,你把我扔在湖底,差點喝渾水撐死,這我還沒生氣呢,怎麼一見了面,好像和我有什麼深仇大恨似的。」
嘴角翹起,鐵凌霜瞥了眼戚辰,眼神閃爍,
「戚捕頭,可想好了,你家裡有舅舅母親。」
言下之意很是明顯,戚辰自是不傻,在杭州城當捕頭,雖說也會遇到兇殺案件,但不外乎都是一些下老鼠藥奪家財的,能遇到有幾下功夫的就算搖篩子出了豹子。
那些三腳貓的功夫給自己提鞋也不配,自然不用擔憂生死,不想鐵凌霜入杭州,天地頓開一角,生死間徘徊了幾次,不僅沒有畏懼,反而欣喜萬分,耐不住的總想一探究竟。
難得正經起來,戚辰收起笑容,心神飄忽,虎眼泛光。半晌,抽出長劍,輕輕一彈,清澈的嗡嗡聲回蕩良久,從劍刃上轉開目光,側頭看著鐵凌霜,
「曾聽聞,當今永樂皇帝攻破京城,有山野樵夫飽餐一頓,投水而死。」
看著鐵凌霜面色陡然鐵青,渾身氣血沸騰,眼神殺意瀰漫,冷冷的盯著的桌面,那條大黃狗躲得老遠,戚辰輕聲說到,
「家父當年不過杭州一衛戍校尉,靖難之役,私自離隊,馳援鐵鉉大人,死在濟南城,按律我們家應該都流放到邊疆為奴,家父救過當年的府衙大人一命,這些年我們才能僥倖在杭州府苟延殘喘。」
「我那時不懂,也曾恨過父親,近來才隱約覺得,這天地間,有一絲執念,有一縷精神,有一道正氣,人要是對這著了迷,就是生死,也拉不回來。」
「我不關心誰坐皇帝,我著迷的,就是手中這三尺長劍。如果劍下是妖魔鬼怪,自然是最好的。」
說罷,手腕一抖,挽了個劍花,收劍入鞘,也不去看一身殺氣的鐵凌霜,朝著屋裡大喊一聲,
「老闆,我的面呢?趕緊的!」
「來嘍!」
憨厚的農家漢子,一手端著一大碗面,一手托著一大盤子肉骨頭。先將肉骨頭放在鐵凌霜面前桌子上,又將大碗面放到戚辰桌子上。
弓著腰,小聲的對鐵凌霜說到,
「客觀稍等,您的面馬上就端上來。」
稀里糊塗的吃著面,看到鐵凌霜冷著臉盯著肉骨頭,眼神閃爍,不知道想些什麼,那大黃狗急地在一遍亂轉,也不敢大叫,只是伸著舌頭,哈喇子流了一地。
搖了搖頭,咽下口中的麵條,朝鐵凌霜小聲的問道,
「稀奇了,你不餓嗎?」
這自然是找死的問法,鐵凌霜閉目深吸一口氣,側頭瞥了眼戚辰,出奇的沒有拎槍砸人,瞥了眼他腰間長劍,輕蔑嗤笑。
不管臉色漲紅的戚辰,拎起一根骨頭,遞給在桌邊搖頭擺尾覬覦許久的大黃,看著它狼吞虎咽,嘴角翹起,自己也拎起一塊肉骨頭,大快朵頤起來。
吃的不如一條狗,又被刁鑽的嘲笑了一通,再吃著碗里的麵條,本來地道的香味忽然沒了,味同嚼蠟。
吃完了面,找店家要了壺白開水,端著水碗,看著鐵凌霜和那大黃狗一頓狼吞虎咽,解決掉堆成小山的肉骨頭和那幾大碗面,悠悠的品著店家贈送的花茶,戚辰耐不住的問道,
「不去那個洞守著?」
茉莉香茶入腹,衝散油膩,看著大黃狗散著步消飽,鐵凌霜心下陰鬱散了不少,瞥了眼戚辰,
「不用,那個是金陵的地下水道,《金陵志》上有記載,一條通往城外長江,一條通往鐘山山腹,去鐘山。」
齜著牙,心情大好,戚辰知道,這就算勉強讓自己跟著她了,也不追問,愣了一會,伸手掏出懷裡的青銅熏球,使勁搖了搖,聽到裡面叮噹亂聲響,問道,
「在那洞口前的時候,這東西響了兩下,怎麼回事?」
冷冷的瞥了眼戚辰,虐待骨鳥者,鞭笞三十,真是豈有此理,
「張鐵那廝,沒有告訴你?」
說著,伸手從腰間取出熏球,輕輕旋開暗門,裡面骨鳥應該在睡覺,輕輕抬頭看了眼鐵凌霜,翅膀捲起,捂著小腦袋又睡了起來。
原來如此,戚辰也照著樣子輕輕撥開熏球暗門,裡面一道白光閃出,繞著戚辰飛了兩圈,落在他頭頂,小嘴不停的鑿著,啄木鳥一般。
「《山海妖魔錄》里禽部,鳥類,微支,第一頁,就是骨鳥餵養之法,找他要一本,自然知道怎麼用。哼,外行人就是麻煩。」
說著,站起身來,朝鐘山走去。戚辰自然不會說自己已經收到書但扔給舅舅了,面上紅光一閃而過,就當羞澀了。抓住頭上骨鳥,放到青銅熏球里,點頭賠罪,從懷裡掏出幾枚銅錢,放在桌子上,甚是寒酸。
作為跟班,就不要廢話,兩人一狗一路奔往鐘山,途中路過玄武湖,戚辰遠遠的看到湖水蕩漾,搖擺不停,禁不住問道,
「那妖怪,不會游到長江,或者藏到這湖水裡面?」
前面走著的鐵凌霜搖搖頭,想了想,還是將玄二十三和那王龍事情,快速的說了一遍,末了,肯定的說,
「那個帶者鱗甲的東西,應該是條蛇,快要過雷劫了,要磨掉一身蛇鱗,不會去長江,只會鑽到鐘山里,或者再回到那個洞里。至於這玄武湖,有個大蛤蟆,過了紫雷劫,其他小妖,都不會過來的。」
戚辰張著大嘴,蛤蟆一般,望著玄武湖,還真有過雷劫的妖怪,開了眼了,有機會一定要拜訪下。
遠遠看著見孝陵,並未過去,沿著石頭小路,一路上了頭陀嶺。
果然不愧是頭陀嶺,光禿禿的鐘山腦殼,角落裡幾條長石散亂,橫在一邊,傳言古時,鐘山山頂曾有頭陀寺,如今就只有這幾塊斷裂石頭,聊作懷古之用。
略微遲疑一番,戚辰看了眼身邊低頭盯著皇城的鐵凌霜,見她身上又是殺氣騰騰,搖搖頭,也不打擾,四處遠望起來。
西方山腳下,玄武湖似是被一團霧氣籠罩,湖水漆黑如墨,湖面水汽蒸騰,翻滾似浪。
「嗯,果然像個王八,看著沒咱們西湖順眼。」
掠過玄武湖,極目遠望,直接忽略幕府山,隱隱看到一條開闊大江,不知其幾許寬廣,這才收回小覷心情,點點頭,果然不愧是揚子長江,橫亘華夏大地,江水滔滔,渡風流人物無數,自然氣勢雄渾。
嘖嘖讚歎一會,走到另外一邊,極目東望,遠遠一條大道人來人往,掠過外城仙鶴門,隱入蔥蔥林間,這蔓延深綠也罩著一縷水汽,彷彿仙境。
再遠處,雲霧遮擋,看不清晰,隱約也是一座山峰,那應該就是遍山楓林的棲霞仙山了。
收回目光,低頭看去,東邊山腳,林間閃出閣樓一角,心知那就是靈谷心寺,戚辰想到剛剛了解的玄衛二十三之死,摸了摸腰間劍柄,不再耽擱時間,走到低頭沉思的鐵凌霜身邊,
「我們接下來去靈谷心寺?還是在山裡捉妖?」
收回心思,手中長槍一揚,遙遙下指,看著戚辰目光盯著槍尖,鐵凌霜輕聲說到,
「那個山坳,沿著山路小道邊,有個小山泉,泉邊的洞口是連著那幕府山山洞的,你在泉邊守著,不要進去。」
沿著槍尖,戚辰低頭看去,頭陀嶺北側,沿著山側草木一路往下,山腳處猛然一低,隨機又起一座小山坡,一大一小兩山之間,隱約有小小一汪清泉。
點點頭,戚辰拍了拍腰間長劍,就要轉身下山,頓了一頓,問道,
「那你呢?」
羽眉揚起,鳳目閃爍寒光,鐵凌霜嘴角微翹,拍了拍身邊大黃,遙遙一指靈谷心寺,輕聲喊了句,
「去那邊山林自己玩去。」
看著大黃汪汪兩聲,朝著東邊靈谷心寺方向一路飛奔而去,鐵凌霜轉身從南側掠下頭駝嶺,冷冷聲音傳來,
「我去山腹,趕它出來!」
無語的看著那殺氣四溢,隱入林間的身影,淪為守株待兔之人的戚辰深深一口氣息,內息翻騰,虎目也是泛著寒光,朝著北側山坳奔襲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