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切都運行得有條不紊。


  黑色巨龍首將內容傳遞進塔的內部:【學號是18111439,密碼是123——或1+1=2。】


  然後白色巨龍首尋找著符合條件的文檔。


  對於它目之所及的每一個文檔,它都在判斷:【學號是18111439?】


  直到找到了匹配的那一張——學號為18111439的文檔。


  接著它判斷:【密碼是123?】


  不正確,標記為0。


  接著它判斷:【1+1=2?】


  正確,標記為1。


  所以,【密碼是123或1+1=2】,即為【0 or 1】。


  答案是1。


  密碼正確。


  文檔匹配成功,準予返回。


  白色巨龍首將它找到的文檔傳遞了回黑色巨龍首處。


  時夜便看到了這份文檔。


  【學號:18111439

  姓名:汪穀

  成績:129/150分


  排名:6】


  然而,時夜同樣也不在乎這份文檔,他在乎的是眼前這座白色鍾塔有著一個很明顯的漏洞:它能夠被SQL注入。


  剛才就是一場簡單又典型的SQL注入。


  簡單來講,現在時夜可以登錄任何賬戶,而不需要知道密碼。


  他擁有了一把叫做【1+1=2】的萬能鑰匙,於是連琴鳥也不再需要了。


  手持著這把鑰匙,便繞開了看守大門黑色巨龍首,從管理員專用的工作通道踏入了鍾塔內部。


  SQL數據庫是經典的關係型數據庫。


  在時夜眼前,便是整齊劃一的無數書架,每一座書架都能高聳入雲,承裝下數之不盡的書冊文檔。


  眼前這座書架叫做【最終成績】,他信手從中抽出一份文檔,就看到了另一名陌生同校的成績單。


  繞過這座書架,下一座書架叫做【題庫】。


  再下一座是【原始成績】,裏麵存錄的似乎是程序的初始運行成果。它包括準確率、運行時間、內存消耗和排名分布這四個維度的數據。


  時夜在這座書架前坐下,以管理員的身份吩咐白色巨龍首:【找到學號18111427和學號18111439的文檔。】


  白色巨龍首俯首聽命,很快地令兩張紙頁飛行到時夜的麵前。


  【學號:18111427

  姓名:時夜


  準確率:99.9%,100%,76%

  運行時間:8ms,14ms,431ms

  內存消耗:11.7MB,19.2MB,47.8MB

  排名分布:2%,1%,1%】


  【學號:18111439

  姓名:汪穀

  準確率:96%,2%,0%

  運行時間:20ms,390ms,超時


  內存消耗:12MB,70.5MB,超時


  排名分布:65%,80%,無】


  數據很直觀。


  原始程序在係統驗收後進行跑分,無論從何種指標上來看,時夜的答案都是最好的。


  然而,在從原始成績進行人工打分和錄入後,他突然隻剩下50分了。


  時夜能夠完全地理解一個電子係統運作的原理,但卻不能理解後麵人為參與的因素。


  在他的電子世界裏也沒有其他任何人。


  電子風逐漸褪去,窗邊的蟬鳴聲複又顯得聒噪。


  時夜通過圖書館的wifi連接上了二樓的打印機,將剛才得到的兩份原始數據打印出來。


  他拿到原始數據了,然後該做什麽?要拿去質問錄入成績的老師嗎?

  他不想和任何人說話,那樣的方式效率低下、冗長又無聊。


  於是時夜想了想,打開了D大官網。


  ……


  午後的時間不知不覺地過去了。


  楚英縱又上完了一節試聽課,還在抓耳撓腮地想課表怎麽選的時候,聽到旁邊人偶然提起來一句:金荷杯結束了,有兩個大一新生拿了三等獎。


  楚英縱的心思立刻就飄走了,他又想到時夜,心道:莫非是這家夥?

  有些事一旦想起來,就開始一發不可收拾。


  楚英縱索性一收東西,吃完晚飯,又施施然跑去了大一的男生宿舍樓底下蹲點——打開手機一看,馬上就到傍晚19:00。


  沒錯,就是平時時夜回宿舍的準點時間。


  趁著還有時間,楚英縱先拐到樓裏去上個廁所。


  剛進隔間裏,他突然聽到外頭有兩個熟悉的聲音——


  “你有什麽事呀?”


  “那個,孫導,我想來想去,還是覺得哪裏好像不對勁……”


  楚英縱耳尖抖了抖,聽出來了:這不是時夜的室友汪穀,還有他那個不負責任的輔導員孫樂知嗎?

  聽起來好像有什麽事的樣子。


  楚英縱索性就坐在馬桶上,翹著二郎腿,豎直了耳朵繼續聽著。


  隻聽汪穀結結巴巴地說:“孫導,我真的能拿金荷杯的三等獎嗎?會不會是哪裏搞錯了……?”


  孫樂知:“哎呀,是你的你就好好拿著吧。”


  汪穀:“可、可是,我真的一竅不通,連題幹都是carry哥教的。第二題的代碼基本是網上複製的,第三題更加是瞎寫了,不可能對的呀。”


  孫樂知說:“別瞎想,這次的題目本來就很難,大家都做不出來,你已經算是不錯的了。”


  汪穀沉默了一會兒,鼓足了勇氣,還是忍不住說道:“我覺得……肯定不太對。我自己有幾斤幾兩,我自己心裏是知道的,怎麽都比不上carry哥,更不要說學長還有特招生了。一定是哪裏弄錯了,孫導,你能不能複查一下呀?”


  這回輪到孫樂知沉默了。


  他看了下,將衛生間的大門關上,然後歎了口氣,突然問汪穀:“你申請了貧困生補貼了嗎?”


  汪穀說:“申請了的。”


  孫樂知說:“今年申請的學生裏,有幾個已經內定了的。你們家的情況……其實是挺嚴重的,但這個申請有很多……其他因素的,我實在幫你爭取不到了。”


  “啊……”汪穀發出了一個音節,然後好像呆住了。


  劈啪。


  孫樂知掏出一支煙點燃了,吸了一口,說:“金荷杯是院內競賽,獎金不多,但是三等獎好歹也有五百塊。最重要的是,可以幫你申請參加實驗室,大多數實驗室隻要申請了,就會給你配備一台試驗用筆記本的——你現在根本湊不齊錢買電腦吧?”


  汪穀低下了頭。


  “有些人生就像操蛋的劇本一樣,我也是這麽過來的。”孫樂知又吸了一口煙,放緩語調說,“你現在大一剛入學,雖然基礎差了點,但是隻要好好學習,將來還是可期的。計算機專業想要學得好,就要多編程、多練,電腦肯定是必不可少的。你這筆獎金五百塊,我再個人資助你一千塊,你拿去買個便宜的筆記本吧。”


  汪穀咬住嘴唇,壓抑著哽咽的喉頭和起伏的胸膛。


  接下來室內頗為平靜。


  孫樂知將煙很快抽完,便去打開窗,讓煙味盡快地散去。


  這時他突然注意到,有一個隔間門是虛掩著的,裏麵也許可能有人的樣子……


  正當孫樂知準備推開門的時候,隻聽身後的汪穀突然說:“可是,孫導。如果我這樣子拿了三等獎的話……那不是就有人被擠下來了嗎?”


  孫樂知回過頭,有些恨鐵不成鋼道:“你都已經這個樣子了,還管的上別人?”


  汪穀縮回去了一點,眼眶通紅,卻還是頂著他的目光,倔強地說:“我是窮,但是我、我不想昧掉別人的東西。也許、也許真正的三等獎,也著急等著這筆獎金呢?”


  “這你可以放心。”孫樂知歎了口氣說,“我也是看過的。如果一定要說你頂掉了誰的名額的話,那那個人也是背景大的很,根本不缺錢,而且想進什麽實驗室就進什麽實驗室。這種競賽對他來說不值一提,說不定還能警示他態度放端正點,好好學習……否則他脾氣特大,我是根本管不了,愛怎麽的怎麽的吧。”


  此時,楚英縱坐在馬桶上,百無聊賴地玩著自己的手指,有點騎虎難下,出不了門——總不好意思當著人家的麵說“surprise,我一直在偷聽”吧?


  直到聽到這裏,他就愣了一下。


  孫樂知的最後幾句話好像有點耳熟啊?

  楚英縱琢磨了一下,剛才左耳進右耳出的那番對話,迅速地在他腦海裏串聯成一條線。


  他回過味兒來了。


  “人間渣滓!”


  伴隨著一聲驚天地泣鬼神的怒吼,隔間門被轟然踹爆!

  正在往垃圾桶裏扔煙蒂的孫樂知,被嚇得一哆嗦,煙頭燙到手指了,慌亂間一抬頭,後腦勺還猛然撞在洗頭台上,發出“棒”的一聲。


  汪穀也是嚇了一跳:“我靠……?!”


  隻見門裏宛如神兵天降,竟然出現了一枚大三校草。


  楚英縱雙眼淩厲,狠狠盯著在捂腦袋的孫樂知,冷笑一聲道:“我呸呸呸呸!就你也配當輔導員?”


  孫樂知好不容易直起身來,臉色鐵青難看,說道:“你……你一直在這裏偷聽?”


  “我要不是剛好在這,還真就叫你給瞞天過海了!”楚英縱氣得火冒三丈道,“學校讓你錄入成績,你就是這麽錄入的?按照自己想法瞎改學生成績,你這是不負責任,是瀆職!連最基本的公平都做不到,就你還想當老師呢?我看路上抓隻王八都比你稱職!你也別扔煙頭了,把你自己洗幹淨扔進垃圾桶裏趁早回收吧,也省得荼毒我們這些祖國的花朵了!”


  校霸的戰鬥力確實不是蓋的。


  他一口氣機關槍一般地突突完了這段話,聽得汪穀兩眼發直。


  對比之下,孫樂知簡直笨嘴拙舌:“這、我……我這都是為了他們好。你懂什麽?”


  “放屁!沒有公平的善良就是偽善,根本毫無意義!你隻不過是慷他人之慨,想要自我滿足、自我感動而已!”楚英縱指著他的鼻子怒罵道,“到現在還不知道悔改,氣死我了!你給我等著,有我楚英縱在一天,你就別想再當一天的輔導員!”


  ——怎麽會有這種老師的?擅用職權篡改學生的成績,還自以為是為了他們好?


  楚英縱好氣呀。


  氣得感覺每根頭發都豎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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