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不對勁,這人不對勁……”


  楚英縱喃喃自語,蹲坐在籃球場前的石墩上,嚼著嘴裏的口香糖。


  後麵打著球的人問道:“啥不對勁啊,縱哥?”


  “不知道,”楚英縱出神道,“反正不對勁。”


  “……”


  文白無語地轉回了臉,投了個三分球。


  一旁方元凱道:“我看縱哥才是不對勁的那個。”


  “可不麽,自從昨天回來就渾身上下都不對勁了……你說他是遇到了誰啊?”


  “也許是個傾國傾城的小學妹吧。”


  說話間,隻見楚英縱又好像看見了誰,從石墩上一躍而下,快步走了過去。


  同一時間,校園的鍾聲響起,是早上八點了。


  到了軍訓的時間,小道上都是急匆匆的新生在小跑著找班級隊伍,其中就有顏楷瑞和汪穀兩人。


  楚英縱認得他倆,走過了視線掃過,卻沒見到時夜。


  顏楷瑞一邊跑,一手拿著帽子還在戴,就被楚英縱攔住問道:“喂,時夜呢?”


  “啊?”顏楷瑞迷茫道,“我不知道啊。”


  楚英縱皺起眉,上下打量他道:“你們不是一個班的嗎?”


  “雖然是這樣,不過夜哥他老人家神龍見首不見尾,我真不知道啊。”顏楷瑞急匆匆道,“我們快遲到了,少陪啊。”說完就跑了。


  楚英縱滿臉不高興,又在路邊蹲了好久,如一隻憤怒的石獅雕像,直蹲得腿腳發麻,仍沒有見到時夜。


  倒是四班的導員孫樂知過來看他們軍訓的情況,被楚英縱逮住了。


  楚英縱問道:“時夜呢?”


  孫樂知一愣,回過頭看見他這張極具辨識性的臉,就說:“楚英縱啊……你找時夜幹嘛?”


  楚英縱道:“找學弟……培養下感情。”


  孫樂知歎了口氣,流露出很大的不滿說:“別找了,時夜他不參加軍訓,請假條昨晚上批下來的,今天他人就失蹤了。”


  楚英縱突然問道:“請假?他生病了?”


  孫樂知說:“誰知道啊。”


  楚英縱皺了下眉:“你身為他的導員,也不核實下情況嗎?”


  孫樂知不耐煩道:“脾氣太大,管不了了,愛怎麽怎麽吧。”


  偌大一個班級,上下從老師到學生,竟然沒一個能找到時夜。


  ——這個人有這麽神秘嗎?

  楚英縱很難不去想這個問題,心不在焉地上完了今天的課程,然後戴上誌願者的牌子,繼續在心理谘詢室裏坐班。


  沒想到,下午16:00,他發現失蹤的時夜推開門走了進來。


  時夜仍穿著帽衫,沉默不語地推開03號谘詢室的大門。


  突然,他聽到身後傳來楚英縱的聲音道:“喂,站住!”


  得益於前兩次被堵的經驗,時夜停住腳步,勉強表示一下自己聽見了。


  楚英縱就問:“你病了?”


  時夜:“與你無關。”


  “你……跟學長說話能不能禮貌點?”楚英縱光聽他說第一句話就冒火,“喂,那你昨晚上亮燈是怎麽做到的,這總跟我有關係吧?”


  時夜平靜道:“巧合。”說完,就打開門,走進了谘詢室。


  砰,門在楚英縱鼻尖前合上了。


  楚英縱:“……”


  楚英縱的牛脾氣也上來了,在谘詢室外頭一邊坐班一邊等著。


  他看見時夜17:00整出了門,就去食堂吃晚飯。


  晚飯後,時夜去圖書館泡了一陣子,直到19:00後又準時回宿舍。


  到了第二天,楚英縱一大早就在宿舍門口蹲點,見到早晨7:00整,時夜穿著運動衫、跑鞋出來晨練。


  8:00整,時夜進了澡堂,30分鍾後出來進了食堂吃早餐。


  楚英縱:“……”


  他再次掏出手機確認了一眼:所有活動都是準時準點發生的,一分鍾誤差都沒有。


  而每天16:00整,時夜又會準時來到03號心理谘詢室,在裏麵坐下看手機,一坐一個小時。


  他並不是來做谘詢的,隻不過來度過一個小時時間,好像是來完成任務一樣。


  到點後,時夜就會自行出門離開。


  就這樣,楚英縱連著確認了好多天。


  時夜每次都是這樣獨來獨往,遵循一個非常固定的作息時間,像個精密的機器人,又像個住在無人荒島上的隱居者。


  直到一周後,新生們的軍訓都已經結束。


  又累、又熱、又黑的新生們早已互相熟悉了起來,稱兄道弟地吃飯、聊天,每天累到倒頭就睡,依然沒有人能和時夜說得上什麽話。


  楚英縱自己也跑去選大三的選修課,沒什麽時間亂跑。


  在這期間,金荷杯的參賽期也結束了。


  據說整個計算機學院共有兩百多人參加競賽,但能把三道大題都做完的人隻有十多個。


  所有人提交的代碼都上傳到學校服務器裏,進行原始的測試和評分,然後再分發給各個老師商定成績,錄入係統中進行排名。


  9月10日周一,一大早,成績終於公布出來了。


  趁著學生們在教室中集合的時候,孫樂知上台喜氣洋洋地公布了排名:

  “今年的一等獎是並列的兩位大三的學長;二等獎三人,也都是大二大三的;三等獎一共十個人,倒是有兩個來自新生。汪穀,你上來。”


  萬眾矚目當中,汪穀愣住了,不知所措地站起身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我嗎?”


  孫樂知微笑著鼓勵道:“對啊,上來啊。恭喜你拿了金荷杯的三等獎,這是你的獎狀。此外還有獎學金要發放到你的卡上,以資鼓勵,最晚周三就能到賬;還有,我校的多個計算機實驗室會安排時間,邀請你去參觀的,以後有興趣你可能也會進去參加實驗。……好了,剛剛入學就能拿到這樣的成績不容易,大家給汪穀掌聲鼓勵一下!”


  嘩嘩嘩,台下響起了絡繹不絕的掌聲。


  汪穀不知所措地張著嘴,似乎想說什麽,然而被淹沒在了如潮掌聲當中。


  最後他隻好紅著臉,接過獎狀,不住地向孫樂知鞠躬。


  一會兒,汪穀拿著獎狀小跑回了座位。


  一旁顏楷瑞有些羨慕地說:“厲害啊穀哥,萬萬沒想到你才是最深藏不露的那個真人!”


  汪穀小聲說:“carry哥你別笑我了,我到現在還稀裏糊塗的。你忘了,第三題還是我們一起在網上找的代碼,拚貼一下交上去了,我其實都沒搞明白怎麽回事——”


  顏楷瑞道:“穀哥,你這太謙虛可就沒意思了啊!一會兒你再給我講講題唄?”


  說話間,孫樂知又在台上勉勵了幾句新生們。


  他看到角落處,時夜正戴著帽衫低頭看手機,依舊對周遭的一切事物置若罔聞。


  孫樂知提高聲音道:“有些同學雖然憑借特長入校,但是對於新的學業比較心不在焉,甚至提前交卷。拿不到成績是正常的,也告訴我們:不要驕傲自滿,要一直虛心學習,多多融入集體……”


  話沒有說完,隻見時夜突然站起身。


  孫樂知:“時夜同學有話想說?”


  時夜並沒有抬頭,將手機一放後,自顧自從後門離開了教室。


  “……”孫樂知的麵色迅速漲紅。


  教室裏,學生們忍不住發出了低低的哄笑聲。


  夏日聒噪,時夜沒有走回宿舍,而是在圖書館裏稍坐。


  他登陸了金荷杯的頁麵。


  如今競賽進入尾聲,學校的提交頁麵也改成了成績查詢頁麵。


  畢竟隻是學院內舉辦,用於激勵本係學生的競賽,也就像平時考試一樣,要讓學生們看到自己分扣在了哪裏。


  這個臨時搭建的網站,外形做得很樸素,雪白的頁麵上貼了D大的校徽,然後就隻有簡簡單單的登陸接口:

  賬號(學號),密碼。


  正在這時,手機微微一震,來了一條新的短訊:

  【牧江天:阿夜,成績出來了嗎?晚上回家吃飯吧,我過兩天可能要出差。】


  時夜將短訊劃掉,並未理會。


  他的指尖輕輕觸碰到了黑白色鯊魚的圖標。


  這頭暗黑色的巨獸帶著電子風如期而至,躍然來到了他的身邊,也撕開了整個現實世界的表象。


  在時夜的世界裏,不分寒暑,不存日月,亦沒有風霜雨露。


  隻有數據洪流在安靜地運行著。


  他看到眼前有一座精致的白色鍾塔,高聳入雲,像一支雪白的獨角佇立於湖麵中。


  這座塔在地麵上隻有一個入口,以鉛灰色的沉重金屬澆築而成,又似水銀構成的水麵一般,被怪異的引力吸引成豎直麵。


  當時夜走近時,這層水銀般的膜中發出了一聲低沉的歎息聲。


  一隻眼睛隔著薄膜露出了輪廓,然後是尖銳密集的牙齒,最後是灼熱的吻部——


  一顆黑色巨龍的頭顱,從水銀膜裏探了出來。


  喉嚨深處發出低沉的回音,鼻吻部噴出硫磺氣味的雲霧。


  黑色巨龍首用碩大的眼睛盯著時夜,說道:“來訪者,說出你的身份,我將為你取回你想要的東西。”


  時夜在它的麵前顯得很渺小,但很泰然自若:“時夜,賬號18111427,密碼!$pz。”


  黑色巨龍首:“來訪者,你應當稍作等候。”


  【shark。】


  時夜伸出手輕輕撫觸過鯊魚鈍圓的腦袋。


  就像鯊魚敏銳的感官能夠遠隔千裏嗅到百萬分之一的血腥味,聽見高達20000Hz的超聲波一般,它能夠捕捉到網頁裏每一點微小的變化。


  在它是視覺、聽覺和嗅覺共同組成的3D視野裏,在白色鍾塔的裏麵,是一座名為SQL的數據寶庫。


  守著鍾塔大門的黑色巨龍首,將信息遞交進水銀膜裏,在一眨眼的時間裏傳遞到內部;

  而內部的白色巨龍首,則管理著整個數據寶庫,它低沉地重複著:“賬號是18111427,且密碼是!$pz。”


  它在渺如煙海的紙頁中,找到能夠符合這組條件的那一張。


  然後這張紙頁又被傳回了黑色巨龍首處,它吐出黑色的雲霧,告訴時夜:“來訪者,這是你的東西。”


  在這個頁麵上,時夜看到了自己錄入這個係統中的成績是:50/150分,全院排名78%。


  不過,他並沒有在意這個,輕輕放開手,仍由紙頁飄落在地。


  黑色巨龍首問:“來訪者,說出你的身份,我將為你取回你想要的東西。”


  時夜輕輕撫摸著他的鯊魚,嘴角帶著一抹稍縱即逝的譏嘲笑意:“學號是18111439,密碼是123——或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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