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鬆澗 3
夏知桃整個人都懵了, 心髒砰砰直跳, 紅暈從麵頰一路竄至耳稍, 燒灼得通紅。
她不知是被猙獰傷口刺進心坎,還是被柔白肌膚晃了神, 不過短短瞥了一眼, 便迅速地移開了目光。
火光灼灼擋了視線,夏知桃將麵龐稍稍側下, 貼著冰冷地麵, 卻攔不住騰起的熱意。
自己這是怎麽回事, 看了眼人家,就成這樣了?
夏知桃心中罵了自己幾句,努力把注意力轉移到其他地方, 回想起對方腹部的傷痕來,心中不由得一陣焦慮。
那兩道刀痕望著不像是新的, 傷口處微微結著痂,但還未完全好透, 隨呼吸而滲著點點血澤, 望著頗為可怖。
木柴灼灼燃燒著, 炙熱的光融進肌骨中, 渡上一層極淡的金邊。
她神色平淡,眉睫微微垂著,手上動作幹脆利落,三下五除二便綁好了傷口。
不知是火焰攔著視線,還是張狂失了境界, 退至凡人的緣故,她完全沒有注意到夏知桃沒睡著。
她輕輕呼口氣,伸手將墨黑衣衫拿過來,隨意地套在自己身上,將邊角領口扣好。
那件白袍被張狂沿著邊角,仔細地被撕了好幾道,但大致上卻沒什麽變化。
她十分心疼將白袍疊了疊,玩偶似的抱進懷中,小聲嘀咕了句什麽,便倚靠著洞窟邊緣,闔上了眼簾。
洞窟內一時極安靜,兩人呼吸聲細細柔柔,火光明明滅滅,卻無一人睡去,而是各有心事地坐在兩側。
夏知桃想著許多事情,她不知自己是什麽時候睡著的,醒來時,便已經天光蒙蒙,蔓開零星水汽。
火堆早已經熄了,洞窟外門一片祥和,鳥啼聲清脆悅耳,風掠過繁複枝葉,沙沙地響著。
自己心也太大了,這都能睡著。
夏知桃心中歎口氣,正準備坐起身來,卻被人攔了一攔,頓時僵住了動作。
張狂之前還在對麵坐著,卻不知什麽時候悄悄湊了過來,雙手環著自己腰際,一副不讓夏知桃離開的字數。
她頭歪在自己脖頸處,緊緊閉著眼睛,細密長睫微顫著,因夏知桃的動作,軟糯地“唔”了聲。
張狂睡著了,呼吸綿長平穩,一點點蔓進肌骨中,似細密的網,慢慢地纏上心尖。
這小孩,睡覺都不踏實。
雖然環著自己腰際,但張狂其實動作很輕,胳膊也隻是鬆鬆攏著,夏知桃小心地推了推,便乖順地將她放開,壓根就沒察覺。
懷中少了那麽大一個人,張狂望著似乎有些失落,她委委屈屈地蜷縮起身子,雙手將自己抱在懷中。
夏知桃坐在她身側,把白袍蓋在張狂身上,細細掖了邊角後,順手點了點對方麵頰。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夏知桃為了防止崖山追蹤,將霽焰劍、儲物戒等的東西都扔了個幹淨,身上就帶了些必需品。
平時用慣了儲物戒,如今忽然沒了個存東西的地方,總覺得各種不方便。
張狂原本有個獸牙吊墜,在記憶中似乎是自己送給她的,後來被她改成了個儲物空間,一直戴在脖頸上。
但自從她被崖山囚住後,夏知桃便一直沒有沒看到那吊墜,猜測也許是被崖山收走,或者爭鬥中落在了妖林之間。
夏知桃境界沒那麽高深,做不到張狂以前那些以靈氣凝出物件來,在身上翻翻找找,尋出秦之給了那把小匕首來。
她在手中比劃了兩下,默默歎了口氣,感慨道:“聊勝於無。”
兩人一個魔教教主,一個金丹修士,如今在這妖林中躲躲藏藏,硬是把修道之旅給弄成了荒野求生,也不知是為什麽。
趁對方還沒醒,夏知桃一琢磨,打算出去探一探路,拾些柴火回來,看看附近有沒有可以清理傷口的水源。
說幹就幹,她挪來些枝葉幹草,將洞窟入口嚴嚴實實地擋住,記下位置後,便獨自一人走入了妖林之中。
。
比起昨天隨處可見的妖獸,今天的妖林似乎寧靜了許多,都沒見到幾隻高階妖獸。
仿佛這天地間,便隻剩了她一個人。
夏知桃拋了拋手中匕首,沿途標記著位置,不知不覺便行出了很長一段距離。
她撥開繁複枝葉,十分驚喜地發現了一條清澈溪流,伸手進去探了探,溪水輕柔蔓過指節,沁冷而幹淨。
待會可以把小狂給帶過來,夏知桃心中琢磨著,暗暗記下了位置。
雖然被樹葉遮攔著,望不分明頭頂碧空,但自己出來已經有好一會,張狂應該也差不多該醒了。
已經把某人作息時間表摸透的夏知桃,心中思索片刻,淡定地拿定主意,稍稍運起一絲靈力,趕回了洞窟之中。
結果還沒到呢,夏知桃便發現自己用來遮攔視線幹草不見了,洞窟之中黑漆漆的一片。
夏知桃心中一緊,總害怕某人又得帶著傷亂跑,心急火燎地趕過去,差點被黑暗中的人嚇了一跳。
張狂已經醒了,她一個人縮在角落,身子微微顫抖著,細白五指間捧著枚青羽簪子,正愣愣地不知在想些什麽。
“你啊,真是嚇死我了。”夏知桃如釋重負,手中掐了個火決,彎下身子來看她:“怎麽一個人坐著,黑咕隆咚的。”
張狂愣愣地抬起頭來,她眼角染著點紅,火光映在麵頰上,將輪空暈染的模糊而朦朧。
“……知桃,你回來了?”
她神色稍有茫然,五指不自覺地摩挲著簪子,聲音帶著點軟糯的尾調,囁嚅道:“你不是走了麽?”
夏知桃服了她,挨著張狂坐下,搶了她一半白袍披在肩上,好氣又好笑道:“是啊,我出去探了探路而已。”
她道:“你以為我上哪去了,昨天還說和你一起,今天就扔你自己跑路了?然後你一個人坐著,火也不升,抱著枚簪子發呆?”
張狂沒吭聲,很是心虛地點點頭,她抬手揉了揉眼角,偷偷摸摸地將簪子收好。
“誤會解決,我們繼續走吧。”夏知桃輕快道,“我之前遇見了條小溪,可以去那邊稍微洗一下。”
張狂道:“溪水?我昨晚也見著了,但隔得稍有些遠,與我們是反方向。”
話音剛落,她便發覺自己說漏嘴了,夏知桃悠悠地看過來,默默盯著自己,道:“昨晚去哪了,老實交代。”
張狂:“…………”
完了,又暴露了自己。
她支吾了好半晌,遮遮掩掩地不敢說,終於在夏知桃軟硬兼施下,老實把昨晚發生的事情交代了。
漠無聲為了切斷她靈脈,當真是下手狠辣,兩劍精準、凶狠地砍在了腹部,傷口極深,又在水牢中磨了多日,怎麽都不見好。
她晚上以為夏知桃睡著後,便是偷偷溜出去尋找草藥與溪水,清洗完傷口才回來自己包紮。
張狂語氣平平淡淡,夏知桃卻聽得疼到了心坎裏,又氣又無奈,道:“為什麽不和我說,什麽事都喜歡自己悶著?”
“一點小傷而已,又不是沒和漠無聲打過,對我來說不值一提,”張狂輕描淡寫道,“隨便處理下便好了。”
夏知桃根本不信她,但對方都已經包紮好了,自己總不能硬是拆開看看情況,再三考慮,權衡之下隻能作罷。
稍作休整之後,兩人再次回到妖林之中,繼續向深處行走。
。
比起昨天的踉蹌,張狂精神要好了許多,雖然麵色還是有些許蒼白,但動作極為利索,根本看不出身負重傷。
她一路速度極快,夏知桃跟著都心驚膽戰,生怕剛好一點的傷口又裂開,忙不迭勸阻對方慢些,誰知被對方認認真真地反駁了。
張狂振振有詞:“我們已經臨近妖林九層,雖然老爺子不在了,但妖獸們還是忌憚著不敢進去,與其在這休息,不如加緊趕到魂骨第九。”
她說得極有道理,換做夏知桃來,估計也會做出同樣的決定。兩人加快速度,緊趕慢趕,終於在下午時分趕到了九層之中。
張狂對這邊熟悉了很多,麵上多了些許笑意,神采奕奕地,說著要帶夏知桃去尋她住過的木屋。
一路往裏走著,快到達之時卻驀然發現,魂骨之中除了她們兩個,還來了其他的人。
六爻封印被凶獸徹底摧毀,玄虛老爺曾經鎮守的偌大古碑,隻剩下了滿地殘破石塊。
崖山位列第二的峰主琥聞塵,正孑然一身站在狼藉中,他伸手覆上那殘破石碑,長長地歎了口氣。
張狂現在不過是普通凡人,兩人又沒有之前的謹慎,弄出的聲響稍有些大,琥聞塵轉過頭來,恰好把她們抓個正著。
視線驟然交錯,兩人僵在原地,一時間被浩大威壓生生製住,身子動彈不得,甚至連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木槿仙尊?”
琥聞塵稍有愣神,緊接著便搖了搖頭,苦笑道:“黑衣時不覺得,你若換了白袍,還是真是像極了她。”
威壓霎時撤去,張狂有些站立不穩,身子一個踉蹌就要想下栽去,被夏知桃及時攬在懷中。
她緊咬著下唇,五指輕顫著,驚慌而警惕地看著琥聞塵,深吸一口氣,道:“琥峰主,我——”
“隻此一次,你們走吧,”琥聞塵打斷了她,神色淡漠,“看在木槿的麵子上。”
夏知桃當機立斷,沒有絲毫猶豫地拽著張狂便要走,倒是這小孩倔強地杵在原地,拉也拉不動。
她望著琥聞塵,稍稍仰著些頭,烏墨眼瞳似乎落入了光,蒙蒙地亮起些許。
“你知道些什麽?”
張狂向前走去,一字一句地質問道:“當年發生了什麽,烽落涯口中所說的,‘遭崖山圍剿而亡’——又是怎麽回事?”
“你們提到過許多次,在崖山之中頗有聲望,已然臨近飛升境界的木槿仙尊,究竟……”
張狂稍稍低下些頭,聲音覆上些啞意,輕聲詢問道,“究竟,是怎麽死的?”
作者有話要說:【嘟嘟嘟】
還差一點點營養液和收藏就能加更了,曾經能夠日六的我,如今淪落到佛係日三,快點鞭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