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雲岫 4

  秦疏淺淡笑著, 笑意虛虛浮在眼瞳, 深處沉著的, 皆是濃鬱陰暗的瘋狂,“姐姐, 我尋了你好久。”


  寒風瑟瑟而過, 卷起白蕊幾片花瓣,四溢黑霧將其染上些許暗色, 又或許, 本身便是漆作白色的黑花罷了。


  秦之看著那熟悉身影, 失聲道:“秦疏,你怎麽在這裏?”


  她目光落在心魔身上,心中猝然一緊:“那人是支撐幻陣的心魔, 你快離開她!!”


  秦之猛然拔出腰間佩劍,細而薄的長劍挑起一絲寒光, 劍鋒直對心魔門麵,隱隱有靈氣波動。


  秦疏輕笑道:“姐姐。”


  她抬頭望了眼懸浮於半空的心魔, 擺了擺手, 心魔便斂了四周黑霧, 身形悄然落下, 乖順地站在她身後,一幅言聽計從的模樣。


  秦疏眉眼含笑,柔聲道:“姐姐,你當真覺得,白鶴堂造得出十重陣法, 困得住魔教教主?”


  秦之死死握著手中長劍,忽然明白了什麽,不可置信道:“秦疏,你——”


  “這陣法是我造的,而心魔此刻聽命於我。不過姐姐你放心,我定會護你安然無恙。”


  秦疏彎眉一笑,道:“不過除了姐姐之外,崖山所有人,我們的好父親,還有白鶴堂上下數千名的族人……”


  “全部,都會死在這裏。”


  她聲音很輕,字句卻清晰無比,秦之霎時便白了麵孔,不可置信地向後退了一步。


  夏知桃一直以為秦疏是因為秦之不告而別之事懷恨在心,對親姐姐萌生殺意,才與那位故事中的才子一樣布下了殺陣。


  殊不知,秦疏怕是一直知道其中內幕,此番卻是想要殺了整個白鶴堂,來為已經被逐出族們,葬身火海的姐姐報仇。


  “教主大人,那便麻煩你了。”秦疏溫聲道,她垂首念了句什麽,身影便逐漸變得淡薄,不多時便消逝在眾人視線之中。


  心魔立於凜冽寒風之中,麵上佩著一副殷紅似血的獸首麵具,將神情盡數淹埋其後。


  她漫不經心地抬起手,呼嘯黑霧洶湧而至,將陣法排列卷得亂七八糟,接著直向眾人猛地襲去。


  張狂疾步向前,不由分說地擋在秦之身前,拋出一道浩然靈弧,“嘭——”一聲浩然巨響,攔住了心魔的攻擊。


  長袍先前被解下,張狂身上隻餘了一件單薄黑衣,淩淩撞入寒風之中。


  “喂,在本座把你摜地上打之前,你最好給我解釋清楚了!”


  張狂反手拋出一道靈刃,厲聲道:“你怎麽回事,放著知桃的話不聽,跑去聽那誰的話?你是傻子嗎?!”


  心魔猛地頓住了,剛召起的黑霧“劃拉”散掉,軟趴趴地匍匐於地麵。


  她睜大眼睛,神色有些迷茫。


  張狂恨鐵不成鋼,一副要把心魔摜地上揍的架勢:“下手沒個輕重,動不動就砸樓毀山的,其他幾個峰主我不管,傷到她怎麽辦,你擔得起嗎你!”


  眾人:“…………”


  心魔身子一僵,過了好半晌,才猶猶豫豫地開口,顫聲道:“對、對哦。”


  她很是難過地低下頭,手中長劍散了,委委屈屈地將戴著的獸首麵具攏緊一點,小聲道:“對不起,我走了。”


  張狂道:“滾。”


  心魔可憐巴巴的,瞬間就跑了,眾人麵麵相覷,相對無言。


  身為第一反派BOSS,退堂鼓打得這麽快真的好嗎,你究竟來幹什麽的?!

  張狂本想順著氣息追上去,但念著知桃幾人還在身後,隻能悻悻收了手,快步走回來:“陣法如何?”


  方才心魔著實聲勢浩大,狂風呼嘯肆虐,直接將寺廟夷為平地,破碎瓦片落得到處都是。


  與此同時,秦之之前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擺好的陣法也被毀的徹底,完全看不出原先模樣。


  不過,陣法毀了還能再擺,但秦之此時狀態看上去……著實不太好。


  她神色頹然,也不顧地麵灰塵四溢,跪坐在零散不成的陣法之中,望著秦疏消失的方向發愣。


  正羅衣和秦之小聲說著話,夏知桃站著一旁,身後悄無聲息地靠過來個人。


  張狂收了長劍,長發鬆攏在肩上,蔓出幾縷木槿淡香。她微微側過身子,清冷聲音驀然灌入耳廓:“怎麽了?”


  夏知桃正思忖著下一步,冷不丁被她一聲攪了心神,更可氣的是當事人居然沒覺察到什麽,依舊睜著一雙漆黑雙眼,無辜地望著她。


  “那人不是白鶴少堂主麽,她打的什麽主意,”張狂詢問道,“和秦之又有什麽牽連?”


  夏知桃豎起手,靠著張狂耳廓輕聲道:“之後我慢慢與你解釋。”


  張狂“喔”了聲,乖巧地溜達到一旁,幫著錦漓收拾破損陣法去了。


  正羅衣神色黯了黯,懊悔道:“秦峰主,我很抱歉。其實我們是被少堂主關進來的,但我卻一直瞞著你,還不許兩名弟子開口……”


  秦之輕輕擺下手,閉了閉眼睛,道:“沒事。”


  “秦疏她…她很聰明,從小便天資傲人,前途不可估量。”


  秦之喃喃道:“我有些想不明白,為何事情會發展成這樣。”


  見慣了她從容淡定的模樣,眾人還是第一次見她如此失魂落魄,再沒有崖山峰主那股傲氣。


  陣法被毀,心魔與秦疏不知所蹤,再繼續待下去也沒有意義,正羅衣斟酌片刻,決定先回鎮上再做打算。


  幾人本來滿懷希望,結果竹籃打水一場空,無功而返,士氣都有些低落。


  幾人在包廂中歇息片刻,錦漓尋個由頭溜了,而夏知桃從秦之口中,了解到了無相潭記憶的後半段。


  。


  秦疏比白鶴堂傳說中那位天才還要更加恐怖,不過六七歲的年紀,便已經擺出了三重殺陣。


  秦之匆匆趕到時,殺陣已然失控,一連殺死了數十名侍女侍衛,甚至還在不斷擴張著。


  她費力停下了陣法,而宗堂十幾名長老、尊主也恰好趕到,撞開大門見到的,便是渾身浴血的秦之,與足旁倒著的數十具屍體。


  秦之攬下了所有罪名,因少堂主的身份,白鶴堂留了一分情麵,沒有將她永生困入幻境之中,而是以家法處置後逐出族門。


  她渾身傷痕,在幽林中走了幾日,生死一線之時,被祁子冬仙尊所救,這才撿回一條性命。


  “我臨走之前,給秦疏偷偷留了一封信件,”秦之捧著杯徹冷茶水,神色疲憊不堪,“但她或許沒看到。”


  依照秦疏所說,她不會對秦之出手,但若是不怨恨的話……為何要將信件用紅墨覆蓋,又為何要篡改南柯謠陣法,置秦之於死地?

  “秦峰主,你回房歇息下吧,”正羅衣憂心不已,勸道,“之後我們再想想有什麽法子。”


  秦之疲憊地點點頭,與正羅衣一齊上樓去了,錦漓也找個由頭跑路,包廂中隻剩夏知桃與張狂兩人。


  夏知桃將自己所了解的情形盡數告知,張狂認真聽著,忍不住嘀咕一句:“但她關我幹什麽。”


  “假設我是秦疏,打算利用陣法毀掉白鶴堂的話,”夏知桃思索道,“我怕也是會第一時刻想到你,想方設法也得將你困入幻境之中。”


  張狂實力天下第一,毀天滅地、霸道至極,要是受控製的話,別說白鶴堂了,毀掉崖山都是輕而易舉。


  張狂小聲道:“不,你不一樣。”


  夏知桃心中歎口氣,感覺教主大人天天被人覬覦,真是太不容易,太委屈了,忍不住摸摸孩子腦袋,道:“辛苦了。”


  張狂沒聽懂她的意思,一邊被揉著頭發,一邊用漆墨似的大眼睛看著她,神色稍有些迷茫。


  夏知桃揉了兩下收回手,順手把桌子擺著的一碟糖豆推過去,心中想著另一件事情。


  因著心魔和張狂其實是一人的緣故,夏知桃有一個或許能走出幻境的方法,隻不過得瞞著張狂才行,而且得從對方那套出些信息來。


  ……說是要套信息,但按照張狂這傻孩子的腦回路,估計一打聽就全部說幹淨了,讓夏知桃有點不忍心下手。


  夏知桃躊躇半晌,微微側頭看向張狂,輕聲道:“教主,若是平日無事的話,你一般會做什麽,會在岐陵何處?”


  。


  不出夏知桃所料,她一問張狂就竹筒倒豆子似的什麽都說了,和盤托出就沒想過隱瞞。


  兩人正聊著,包廂外忽然傳來排山倒海一陣響:“砰砰砰——!!”


  夏知桃愣了愣,張狂驀然站起,神色緊繃,反手凝出一把淬然長劍,厲聲道:“誰?!”


  門被人哐當砸開,一個熟悉身影跌跌撞撞地衝了進來,氣喘籲籲地扶著門欄:“教主,夏師妹,不好了!”


  張狂將長劍放下,蹙眉道:“怎麽了?”


  錦漓驚慌失措,急得眼眶都紅了:“師尊房門敞開著,秦師尊不見了,而正羅師尊倒在了地上!”


  夏知桃一把拉住張狂手腕,道:“先上樓!”


  錦漓趕緊點頭,三人迅速衝上客棧四樓,隻見秦之房間的門閂被利刃斬斷,對麵窗口大敞而開,冷風嗚嗚卷入,將輕薄紗簾紛湧鼓起。


  房間內沒有過多打鬥的跡象,正羅衣麵色蒼白地昏倒在地上,張狂蹲下探了探他脈搏,接著將手覆上對方背部。


  “沒死,卻活不了多久。”張狂頓了頓,眉眼鍛上幾分冷意,“割裂靈脈此等手段,隻有我能辦到。”


  隨著靈力湧入身子,正羅衣猛地喘過氣來,捂著心肺,接連咳了好幾下:“咳,咳咳。”


  “師尊麻麻你還好吧!”錦漓吸著鼻子,淚眼汪汪地看過來,“給你手帕!”


  正羅衣咳出幾口血來,緩過一口氣,虛弱道:“她與教主帶走了秦之……”


  說完一句話後,正羅衣便又昏了過去。他口中說的“她”自然是指秦疏,不過“教主”除了心魔外,還有另一個。


  張狂背著個“魔教教主”的噱頭,莫名有點心虛,低聲嘀咕道:“那家夥,怎麽又聽從秦疏命令了?”


  雖然正羅衣還是昏迷著,但隨著靈力不斷湧入身子,他呼吸逐漸平穩下來,麵孔也多了幾分血色。


  錦漓蹲在一旁,捧著麵頰慶幸道:“還好我回來的早,喊來了教主大人,不然——”


  張狂搖搖頭,手中靈力不斷,神色越發凝重:“秦疏是故意的。”


  心魔聽命於她,秦疏本可以直接殺了正羅衣,但她並沒有這麽做,而是做了一盤更大的棋。


  心魔將正羅衣靈脈盡數割裂,他命懸一線,情況極為凶險,隻要護著心脈的靈鏡一碎,髒腑便會即刻皸裂。


  到時候,周身靈力沿著心肺回流,神仙都救不回來,怕是會無聲無息地葬在這幻境之中。


  “她想要牽製我,”張狂冷聲道,“我們沒有多少時間了。”


  斬斷靈脈的手段太過狠毒,張狂必須護住正羅衣心脈,一刻不停地送著靈力,才能勉強吊住他一口氣。


  錦漓聽得目瞪口呆,大氣也不敢出,小心翼翼道:“教主,我有什麽能幫上忙的麽?”


  張狂拽著將正羅衣拉起來,毫不客氣地將他“哐當”扔到椅子上去,回頭望了錦漓一眼,道:“有啊。”


  錦漓又緊張又期待又興奮,激動道:“我,我可以幹什麽!”


  “之前包廂那種糖豆,”張狂吩咐道,“幫本座多拿幾碟過來。”


  錦漓:“……”


  張狂道:“怎麽,你不願?”


  錦漓幽怨片刻,腳底抹油地溜了。夏知桃幫忙將敞開門窗小心掩上,將瑟瑟寒風關於其後。


  “我會嚐試修複他的靈脈,但可能撐不了很久,”見錦漓走了,張狂與夏知桃道,“必須盡快離開幻境。”


  幻境關的是神識,傷的也是神識。他們本體肯定還留在白鶴堂某處,隻要能走出幻境,無論受了多重的傷,自會不治而愈。


  但眼下情況焦灼,幾人中最了解幻境的秦之被擄走,實力最強的張狂被牽製,隻剩下夏知桃和錦漓兩個金丹修士,能做的事情寥寥無幾。


  “知桃,我需要你幫我一件事情。”張狂聲音嚴肅,墨發絲縷垂落,藏著麵上神色。


  夏知桃道:“好,我能做什麽?”


  “心魔不會傷你,我需要你去岐陵山一趟,在大約西南位置,邊角處一座名為‘隱廩’大殿裏,尋到一支九瓣白玉木槿。”


  張狂淡聲道:“然後,撕了它。”


  聽著對方輕緩的,略有些淺淡的聲音,夏知桃心不自主地陷落一塊,聲音也軟了些:“好,我這就去。”


  不過,夏知桃並沒有把話說完。


  她確實要去岐陵一趟,但為的是另一件事情,張狂說的話是絕對不會聽的,木槿花也是絕對不會碰的。


  ——夏知桃不傻。


  如果真的如張狂所說一樣,那隻是一支普普通通的白色木槿,根本不必小心謹慎地藏在一座大殿之中,也沒必要讓她大費周章地回到岐陵去撕花。


  夏知桃大概猜的出,那支木槿花到底是什麽,為什麽撕裂花瓣可以讓幻境崩塌,所以,她是絕對不會,按照張狂所說去做的。


  張狂抿唇點了點頭,輕聲道:“嗯。”


  她看著夏知桃走出門,隨著一聲“啪嗒”輕響,屋內隻剩下了自己與昏迷不醒的正羅衣。


  張狂忽然便鬆了一口氣,她抬眼望了下逐漸黯淡的天色,沒頭沒腦地說了句:“這樣也好。”


  聲音落在安靜的屋中,一字一句,格外清晰,卻沒有其他人聽到了。


  。


  日輪下沉,夜闌風靜,黑幕鋪天蓋地而至,夏知桃禦起霽焰劍,乘著茫茫夜色,向岐陵山趕去。


  寒風打著細密的卷兒,於耳廓中蕩開一陣冷意,夏知桃望著身下浩然大殿,從劍上一躍而下。


  ——她想要找到心魔。


  夏知桃之前特意問了張狂平日行蹤,便是念著兩者同為一人的緣故,想到一個個地方找過去,定能尋到心魔,找到幻境破解之法。


  她呼了口氣,看著麵前一旁狼藉,不成模樣的廢棄大殿,暗自思忖:‘大概不在這。’


  根據張狂所說,她平日大多呆在岐陵主殿中,研究修羅道尋來的各種珍稀古籍,或者在門外石道旁挖坑種樹,以此來消磨時間。


  不過,張狂之前與心魔在這打了一架,聲勢浩大、毀天滅地的,硬生生把恢弘主殿給拆的隻剩下一個可憐巴巴的骨架子。


  夏知桃繞了半晌沒見到人影,於是重新禦劍,向下一個地方趕去。


  張狂另一個經常呆的地方,是岐陵山上的一方小小古潭。


  那潭水由山上泉水匯流而成,藏匿於蔽日深林之中,收斂著天地寒氣。四周竹樹環合,青藤翠蔓,是個愜意的好地方。


  夏知桃踏著細密草叢,用劍撥開層厚重枝葉,順著一條以青石鋪作的小路,向森林深處走去。


  周圍寂寥無人,枝葉搖綴,隻聽得見蟬鳴不絕於耳,冷風簇簇掠過枝頭,蔓開一片清冷的響。


  她站在古潭邊上,寂冷潭水似一麵透徹明鏡,透過層疊枝葉,映出了一方清水洗褪,明亮無比的廣袤天際。


  “你在這裏麽?”


  夏知桃輕聲喚了幾句,卻沒人回應。她望著周圍景色,忽然沒來由的,有些難過。


  無數星子綴於頭頂,四周蟬鳴陣陣。分明是一幅極熱鬧的場景,夏知桃卻隻覺得萬分寂寞。


  ……她究竟一個人,呆了多久啊。


  夏知桃蹲下身子,伸手鞠起一把清冷潭水,細密漣漪自指尖擴散,攪亂滿池璀璨星子,不多時又重歸寂靜。


  如果古潭也沒有人的話,那便隻剩下最後一個地方了。


  夏知桃重新召出霽焰,踏著劍身,向著沒於夜色之中,雲霧繚繞的岐陵最高峰而去。


  之前套張狂話時,在講前兩個地方時她風輕雲淡,聲音輕快,可在說到岐陵頂峰時,神色卻驀然變得有些古怪。


  她有些心不在焉,敷衍著回答著問題,不過用幾句話便潦草蓋過,不願多談。


  愈往上走,寒意愈重。


  夏知桃被寒風一激,身子冷得發抖,趕緊運起靈力護著四周,才不至於被凍僵。


  真奇怪,張狂那家夥有些畏寒,平日總是披著件厚實黑袍,她又是為什麽,會經常來到這雲暮天寒的頂峰上?

  夏知桃一時沒想通,索性繼續趕路。


  頂峰與大殿隔得有些遠,禦劍行了半晌,好不容易到頂峰時,夏知桃終於遠遠地望見一個人影。


  雲霧盡數彌散,山巒延綿不絕。


  峰頂視線極為遼闊,陸地廣袤無垠,萬家燈火綴於足下,仿佛天下於眼前俯首稱臣。


  心魔踏在萬丈懸崖邊緣,麵上戴著一張殷紅麵具,正微微俯下身子,認真望著漆黑一片的懸崖深處。


  寒風將白衣卷起,瑟瑟湧入袖中,於夜幕指間染開一道蒼白的痕,似乎馬上要墜落一般。


  “……是你?”


  聽見身後草木響動,心魔轉過身來,目光落在夏知桃身上,聲音平淡一如:“我認得你。”


  “張狂,”夏知桃有點不敢往前走,停在了稍遠的位置,大聲喊道,“我是來找你的!”


  心魔頓了頓,道:“你不該在這。”


  玉白五指搭上獸首麵具,將其輕輕摘了下來,露出一副冷漠疏離的麵孔。


  心魔端詳著手中的麵具,聲音漫不經心:“我答應幫陣主做事,而作為交換,她給了我一段記憶。”


  “記憶裏,我是個混賬,是個懦夫,信誓旦旦與人相約,卻失信背義。”


  “我來得太晚了,修羅道殺光了鎮中的人,放火燒了所有屋子,他們和我說,沒有人生還。”


  她聲音很淡,似乎在說著一件不打緊的小事,“所以,我屠了修羅道。”


  “我以為你死了,尋了很久很久,發現你還活著……我很開心。”


  心魔平靜道:“你不必過來了。”


  夏知桃不退反進,將霽焰收回劍鞘,緩步踏過地麵一層極薄的霜雪,輕聲道:“我偏不。”


  “你覺得,我為什麽會過來?”夏知桃不敢走得太近,小心地拿捏著距離,“你猜一下。”


  心魔道:“陣主割斷了崖山那人的靈脈,他活不了多久。我救不了他,不過是平白耗費靈力罷了。”


  聽聽這如出一轍的耿直回複,說這兩不是一個人,夏知桃都不相信。


  夏知桃一步步,小心翼翼地走到心魔麵前,她呼了口氣,將一直攢緊的五指輕輕張開。


  掌心之中,躺著一枚小小的鈿花,做成了重瓣紅花的模樣,似一團跳動的火,映出這人世萬家燈火。


  “之前在街上閑逛時無意見到了,想著你戴著肯定很漂亮,便買下來想要送給你。”


  夏知桃抬起手,微微側過頭,將那枚鈿花仔細別在那人烏發之間,眉眼間蔓出一個笑來:“果然,我眼光真好。”


  心魔呆呆地看著她。


  “再過幾天,便是一年一度的乞巧節了,城鎮中張燈結彩的,熱鬧非凡,煙火也很漂亮。”


  夏知桃用指尖撥開一縷漆黑發絲,幫她將長發挽至耳側,五指撫上麵頰,輕聲道:“我想帶你去看,好麽?”


  作者有話要說:張狂:我醋死了我醋死了我醋死了我醋死了我醋死了我醋死了我醋死了


  心魔:嚴格意義上,我們是同一個人,所以——你個小垃圾,知桃給我戴花不給你戴哈哈哈哈氣死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感謝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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