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雲岫 3

  張狂呆了一呆, 道:“唉……”


  話還沒說完, 她似乎像是想起了什麽, 耳尖忽然騰上縷紅暈,襯著冷玉般膚色, 仿若雪中落了一點梅。


  張狂躊躇好半晌, 謹慎道:“但天色太晚,打擾到你歇息便不好了, 若是有事, 可以明早再商議。”


  夏知桃涼涼看她一眼, 道:“那你傷口怎麽辦?又打算隨便擦點草藥,亂七八糟纏兩圈就完事?”


  她一眼命中靶心,張狂還真就是這麽打算的, 登時便噎住,無辜地眨下眼睛, 不敢出聲了。


  錦漓非常有眼力見,早就吩咐了掌櫃將她們兩人的房間緊挨一處, 就隔了一麵牆, 聲音大點對方都能聽到。


  “你別想躲, 乖乖進來吧。”


  夏知桃直起身子來, 拉開自己房門,不由分說地把張狂給推進去,然後再淡定地反扣門鎖。


  張狂自打進來後便慌張地不得了,脊背挺得筆直,麵容隱沒在騰騰白霧中, 隻能隱約望見一雙極好看的眼睛。


  似烏墨暈染,明朗如星。


  夏知桃把張狂摁再在椅子上,慢條斯理地挽起袖子,衝對方莞爾一笑:“來吧,先將黑袍褪了。”


  張狂可憐巴巴地望著她。


  夏知桃又是一笑,不為所動,淡聲道:“我可以隨便看,想怎麽看怎麽看,黑袍卻是一定要脫的。”


  末了,又悠悠催促一句:“愣著幹什麽,趕緊的。”


  張狂脫黑袍還挺利索,但之後便死都不肯動了,緊繃在木椅之上,神色如臨大敵,十足十地嚴肅認真。


  “這麽緊張幹什麽,”夏知桃笑道,“我還能吃了你不成?”


  雖然有身為讀者的“劇透”優勢,但靈力方麵,夏知桃不久前還是築基,試煉大會後才修的金丹境界,可沒法和本書第一大BOSS對抗。


  然而,大BOSS正惴惴不安地坐在她身前,目光躲躲閃閃,十分心虛。


  張狂搖搖頭,半晌,又點點頭。


  她猶豫著,慢吞吞道:“其實真沒什麽,也不疼…就是看著可怕了些,可能會嚇到你。”


  像是被一根細小的針埋入心肺,夏知桃心中一陣刺痛,輕聲道:“不會的。”


  她在張狂身旁蹲下身子,稍稍抬起頭來,眉眼認真,聲音溫柔:“我幫你挽起袖子,好不好?”


  張狂乖順道:“嗯。”


  夏知桃彎下身子,五指覆上袖口,小心翼翼地向上推去,而張狂一聲不吭,安靜地坐著,任她動作。


  血肉糾纏著黑衣,挽起袖子的同時,也硬生生地將傷口重新扯開,翻出未曾愈合的血肉。


  張狂極輕地顫了一下。


  她手臂上被利刃劃開幾道豁口,傷口猙獰不堪,血澤浸透了黑衣,肆意蔓延著,早已幹涸成深棕顏色。


  傷勢怵目驚心,讓夏知桃一陣難受:“為什麽放任不管,還跟著我們走這麽久?”


  張狂注意著她神色,心中懊悔,暗道自己就不該跟著進來。


  夏知桃將毛巾浸入小盆中,汲滿熱水後,卷作一團仔細握著,齊勁一擰,水珠便滿溢而出。


  細白肌膚上覆著層透明水澤,水珠順著指節緩緩向下,“滴答”落入盆中,蔓開一圈圈互相重疊的細小漣漪。


  “你過來一點。”夏知桃輕聲道。


  溫熱毛巾覆上肌膚,將幹涸血澤一點點洗去,露出一雙略有些蒼白,修長而幹練的手來。


  夏知桃原本以為張狂不怕疼,或者感受不到疼,結果今天才發現,恰恰相反,這小孩對疼痛異常敏感……


  隻是,總喜歡忍著罷了。


  夏知桃幫她上藥時,張狂疼的渾身都在發顫,修長五指用力攢著,骨節一根根緊的分明,蒼白肌膚下隱約可見青痕。


  明明都這樣了,張狂卻愣是卻一聲沒吭,硬是將血氣盡數吞咽入腹,隻有眼角紅的厲害,像是被人欺負緊了。


  “你還好吧?”夏知桃畢竟不是專業醫者,包紮技術不太好,一路都是心驚膽戰的,“疼你就說。”


  張狂搖了下頭,眼睛蒙著層水霧,好半晌才細弱地答了一句:“沒事。”


  夏知桃實在下不去手了,心糾結的一塌糊塗,她長長歎了口氣,將藥膏繃帶什麽的暫且放置一旁,五指捧了些清水,仔細洗淨雙手。


  張狂垂頭道:“對不起。”


  “等一下,不是,你道什麽歉呢,”夏知桃好氣又好笑,“你等等,我找個東西。”


  她低下頭,翻著自己衣衫口袋,張狂緩了片刻,偷偷摸摸地去看她。


  夏知桃上下翻了半天,自口袋中摸出個用油紙包裹著,細繩束緊的一枚小小圓珠來。


  張狂好奇地探過頭來,瞧著夏知桃手心間的東西,眼睛亮了一亮。


  她小聲道:“梅子糖?”


  夏知桃笑道:“包的這麽嚴實你都認得,對,確實是梅子糖。”


  之前逛街的時候,夏知桃順手買了一大把,沒想到這麽快便用上了。她給對方塞了一把糖,張狂高高興興地接了過來。


  比起剛才的精神緊繃,張狂放鬆了許多,歪頭坐在木椅上,捧著一堆糖果,眼角眉梢掩不住的喜悅神色。


  她用指尖撚著一顆梅子糖,在光下仔細看了幾眼,然後寶貝似的,全部藏懷裏去了。


  ……就知道她不會吃。


  夏知桃默默歎口氣,早就料到了這一出,手心間還留了最後一顆。


  她將細繩拉開,薄油紙間躺了一枚小小的,沾著些許雪白糖霜的梅子糖來。


  夏知桃道:“你靠過來些。”


  張狂依言挨過來,身上攏著一股淺淡木藥香,墨染長發挽在耳後,順著肩膀垂落幾縷,眼神柔軟又乖巧。


  夏知桃將糖塞到她嘴裏,油紙疊了疊攏在手心,眉眼蔓出一個笑來:“給你的。”


  “……唔。”


  張狂腮邊鼓起一個小球來,鴉睫柔順垂下,細密纖長,被明亮燭火一映,似鋪了層晶瑩焦糖。


  她安安靜靜地含著糖,也不敢去咬,梅子糖從左側轉到右側,咕嚕嚕轉了幾圈。


  夏知桃瞧著對方,越看越可愛,越看越賞心,伸手揉了把她頭發。


  張狂乖巧地讓她揉,黑葡萄似的眼睛轉了轉,聲音含糊不清:“很甜。”


  “嗯,我想著也是很甜的。”


  夏知桃彎眉笑了笑,道:“傷口感覺好些了麽,還是很疼麽?”


  “還是很疼,”張狂軟聲道,指了指手臂,“這裏,”又指了指肩膀,“這裏,都很疼。”


  夏知桃笑道:“唷,剛才淩然悲壯地不肯出聲,曉得我心疼,就開始得寸進尺了?”


  見張狂蔫了似的垂頭不出聲,夏知桃將桌上膏藥拿起,用掌心溫度暖著,悠悠道:“既然知道我心疼,那麽不妨,”


  “……再進幾尺?”


  。


  說是讓張狂繼續“得寸進尺”,但說實話,夏知桃什麽都沒做,倒是教主大人的犧牲比較大。


  張狂之前隨意指了下肩膀,夏知桃便知道那肯定受傷了,不由分說地一扯,麵色霎時蒼白。


  心魔一刀砍在了肩胛骨上,傷口極深,血痕斑駁,自脖頸一路蔓延至鎖骨,隱約可見蒼白骨骼。


  這麽重的傷還敢到處瞎跑,夏知桃都快氣死了,結果張狂還滿臉通紅地說什麽“授受不親”,“我一點也不好看”之類的鬼話,讓她氣上加氣。


  夏知桃登時便把膏藥一扔,急忙出門尋了個大夫回來,折騰到深夜,終於把教主大人滿身傷口給盡數包紮了。


  臨走前,大夫還嘖嘖感歎了幾句,說她行醫這麽多年,傷口深成這樣絕對沒救了,小姑娘居然還活蹦亂跳神色奕奕,著實是難得。


  末了又說蹦躂成這樣大概是回光返照,萬一後半夜撐不住了他認識個棺材鋪子,提供殉葬一條龍服務,物美價廉服務到位……


  話還沒說完,被夏知桃塞銀子堵了嘴,客客氣氣地給請出去了。


  應付完大夫,一回頭又看到張狂穿著單薄黑袍,坐在窗沿吹冷風,嚇得她趕緊把將人塞床上,蒙了被子吹燭睡覺。


  夏知桃又呆了一小會,見張狂安分下來,她便也回房歇息了。


  翌日清晨,天光大亮。


  客棧中熙熙攘攘,喧鬧非凡。人們三三兩兩地圍坐品茶,其中便包括三名身著淡色衣裳,仙氣飄飄的修道者。


  “我仔細點過了,材料全部集齊,”秦之神色隱著激動之意,興奮道,“隻需找個適合場所,便能開始擺陣了。”


  正羅衣欣喜道:“太好了。”


  錦漓張狂兩人無影無蹤,夏知桃有心事,睡了幾小時便醒了,下來與兩位師尊旁一齊喝茶。


  “你膽子也忒大,魔教教主都敢惹,”秦之端著茶水,忍不住猜測道,“難不成,張斕那家夥真是私生女?”


  夏知桃:“……”


  過了這麽久,沒想到秦師尊竟然還沒死心,硬是糾結這套根本說不通的“私生女”理論啊!


  她訕笑幾聲,不敢與師尊們說自己正在思考投奔魔教,胡編幾句話搪塞道:“秦師尊,是這樣的。”


  “我想幻境之中,張狂出手也隻能傷個幻象罷了,何不趁這個機會探下魔教虛實,定然會對崖山有莫大幫助。”


  見秦之若有所思,夏知桃又添了幾句,試圖扯開話題:“師尊,我有一事想不命,白鶴宗堂戒律其一道‘不殺虐’,可為何這陣法之主卻利用心魔,想要將我們置之死地?”


  秦之忖度半晌,將手中茶盞放下,與她講了一個故事。


  一個老套的愛情故事,一段曆史久遠,模糊在洪流之間的風月情債。


  起初,白鶴陣法秉得是危機四伏,族人殺伐果斷,宗堂戒律不過短短幾行,遠沒有如今的條條框框。


  而千年之前,宗堂內出了位絕世天才,三歲涉獵陣法,五歲獨立擺陣,及冠後已是宗內第一人。


  前途大好,宗主們對此人寄予厚望,然而日中則昃,事情急轉直下。


  開端是美好的,可惜結果總不遂人願。才子戀愛了,山盟海誓後慘遭被甩,怒火中燒,擺了個千年殺陣,打算把情敵全部幹掉。


  夏知桃眉心一跳,猜測道:“難不成這陣法和南柯謠一樣,失去了控製?”


  秦之歎口氣:“如你所料。”


  才子擺陣時氣上頭沒細想,結果千古殺陣不受控製,陣主遭反噬橫死其中,不僅情敵沒殺成,還順帶著滅掉了上千名呆在宗堂的無辜人員,導致白鶴一度瀕臨滅族。


  夏知桃捂著茶盞的手顫了顫,難怪白鶴堂驚慌失措地弄了一堆戒律,嚴厲禁止殺陣,沒想到還有這麽個慘痛先例。


  “世事本無相,而相由心生。”秦之歎道,“雖我等為幻境掌控之人,但施加於幻境之中的心緒,幻境亦將其反諸己身。”①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一旦幻境陣主起了殺心,幻境便將殺意反複堆疊,饋於陣主自身,最終導致自取滅亡。


  而千年之後的秦疏,怕是正循摒棄之路,走向不可逆的毀滅終焉。


  夏知桃忍不住望了正羅衣一眼,對方極輕地搖下頭,以唇語道:“暫不。”


  ——暫時不要,讓秦之知曉此事。


  。


  自從秦之出現後,幾人便默契地瞞著秦疏之事,故而張狂與秦之兩人都還被蒙在鼓裏,不知陣主真實身份。


  客棧之中茶客愈多,人聲鼎沸,幾人又坐了片刻,樓梯上一蹦一跳下來個紅衣小姑娘,身後慢吞吞地跟著名黑衣女子。


  “教主教主,我跟你說!”錦漓興奮道,“昨天那公子還在附近,你有空同我一起去,再坑上幾筆呀!”


  大夫醫者仁心,技術精湛,張狂就跟僵屍似的,從頭到尾被裹了一層厚重繃帶,連指尖都沒放過。


  她有點沒睡醒,眉眼間斂著倦意,無精打采道:“這是幻境。”


  “教主大人,俗話說的好,一分錢難倒英雄漢,”錦漓據理力爭,“就算是幻境,有錢還是很重要的!!”


  張狂道:“哦。”


  錦漓蹦躂到幾人桌前,張狂懶懶跟過來,無視了兩位師尊,軟聲道:“知桃,晨安。”


  “教主你醒了?”夏知桃彎彎眉,“傷口好些了麽,要不要再休息一下?”


  她看了眼外頭已經徹亮的天色,昧著良心道:“這麽早便起了,不多睡會?”


  “日上三竿了,”秦之毫不留情,直接拆穿,“再不起幻境都該變天了。”


  張狂迷茫地揉揉眼角,在夏知桃身旁坐下來,道:“知桃,你有看到我黑袍麽?”


  她半趴在桌上,單薄黑衫鬆鬆攏著身子,寬大衣袖順著胳膊落下,露出一截纏滿繃帶的手臂。


  “哦,被我拿了。”夏知桃風輕雲淡,“後頭被劃了一道豁口,我給你買了件新的。”


  張狂眼睛亮了亮,正欲道謝,目光落在夏知桃拿出的衣袍上,神色一怔:“這顏色是……”


  夏知桃暗笑道:“你看這淺粉色多好看,邊角還有可愛的小碎花呢,喜歡嗎?”


  張狂顫聲道:“我……”


  “玄虛老爺之前怎麽說的,”夏知桃振振有詞,“不必整日一身漆黑,可以多試下亮色。”


  張狂委屈道:“不……”


  “真的不試一試麽?就試一小下,我精挑細選的,”夏知桃狀作難過,小聲道,“淡粉襯著膚白貌美,活潑可愛,多好。”


  事實證明骨氣這種東西,對著夏知桃是根本沒有的。張狂隻躊躇了片刻,十分沒誌氣地頷首同意了。


  夏知桃計謀得逞,殷勤地將衣袍給她攏上,五指拾起領口細帶,給張狂係了個小小的蝴蝶結。


  她瞧了兩眼,感歎自己眼光真好。


  那衣袍並非明媚的牡丹豔色,而是偏淺淡的石蕊紅,邊角細細繡著櫻瓣紋路,似春和景明,映著漫山花簇。


  “很好看,”夏知稱譽著,稍稍湊近了些,與她咬耳朵道,“別說玉彎峰了,整個崖山都找不出比你顏色好的。”


  張狂當然是不信的,隻當夏知桃哄自己開心,但心中免不了雀躍幾分。


  “啪嗒——”


  一聲細弱的瓷器碎裂聲響,茶盞摔落地麵,倏忽砸得粉身碎骨。


  兩人同時疑惑地回過頭去,便見秦之神色怔然,麵色蒼白如紙:“……仙尊?”


  張狂詫異道:“什麽?”


  秦之猛地站起身來,俯視張狂眉眼輪廓許久,神色不可置信,喃喃自語道:“真是…真是見鬼了……”


  張狂被她看得渾身不自在,抬手擋了擋對方目光,嘀咕道:“又怎麽了?”


  “沒,沒事。”秦之收回目光,緩緩坐下身子,卻還是難掩心怵神色,一把將身旁滿頭霧水的正羅衣拽過來。


  秦之側過身,俯耳低語道:“師弟,你有沒有覺得她很像……”聲音愈小,聽不分明。


  半晌,正羅衣疑惑道:“沒有吧?”


  秦之頓了頓,道:“也是,你應該從未見過那人,畢竟所有畫像都已經銷毀了。”


  “無論是奪舍,秘術,還魂,起屍亦或者其他原因,”秦之抬手摩挲眉頭,肅聲道,“他萬一知道了,怕是要發瘋。”


  正羅衣默了片刻,道:“我倒覺得,會不會是後代子女……”


  秦之愣了:“你別說,還真有可能。”


  他倆一問一答,跟對啞謎似的,也不跟幾人說到底是什麽事情,弄得張狂很是莫名其妙,瞥了兩人一眼,轉頭去看夏知桃去。


  四大反道盤踞已久,凡間畫冊都快傳膩味了,除了延陵毒府有個美豔的小女兒外,其他三個反道大多都生得凶神惡煞、臼頭深目。


  成天隻知殺人放火、奸……淫擄掠,都沒有和凡間所期盼的一樣來段風月情.事,真是好生沒趣,毫無新意。


  張狂就不一樣了,上來便極其高調地屠了修羅道,砸了鎖魔樓,相貌又是一等一的好,民間一下子沸騰了,加班加點拿她做新聞。


  ——什麽雞毛蒜皮的小事隻要扯到“魔教”,或者“張狂”兩字,那定然是能夠大買的。


  之前有本什麽《傾城妖妃:張狂睡過的一百零三個情人》還拿了世情小說銷售榜首,真是讓人目瞪口呆,感歎人民業餘生活之無聊,想象力之豐富。


  張狂背鍋已成習慣,懶洋洋地傾了盞茶,抵在唇邊吞了口,末了還與夏知桃打小報告:“沒你沏得好。”


  夏知桃心道我沏茶就個半桶水,現代時和客戶學了些花架子罷了,她忍俊不禁,幫張狂理了下衣領,笑道:“不敢當。”


  秦之與正羅衣緊張地討論了半晌,最終也沒得出個結果來,索性不糾結了,專注走出幻境才是正事。


  。


  正午日頭毒辣,滾燙熱風驅散了雲,綿綿地烘烤著大地。


  秦之捧出個手掌大小的司南來,各種數值演算半天,精挑細選找了一塊寶地。


  眾人跟著秦之一路走著,來到個陰風陣陣,鬼氣森森的山頭,尋到了個岌岌可危的破爛寺廟。


  分明的大熱的天,那寺廟卻被破布裹著橫幅,冷風一卷,便好似幹枯五指顫顫伸出,支離破碎地浮在空中,使人心中發寒。


  張狂觀望著四周,手中長劍都凝出來了,質問道:“……你確定?”


  秦之拖著司南,望了望前麵一幅陰森景象,自己也有點沒底:“雖然看著古怪,但算術結論不會有錯。”


  來都來了,大家齊齊坐在一旁,看著秦之以破廟為陣眼,開始一圈圈地布下陣法。


  秦之神色謹慎,手法熟稔,望著有些眼花繚亂。一開始感覺是隨意擺著東西,但隨時間推移,陣法雛形初步完成,才恍然大悟所有東西都有其各自位置。


  錦漓托著下頜,驚歎道:“好厲害!不愧是秦師尊!”


  “不過是個最基礎的陣法,”秦之無奈道,“你擺個上千遍也能這麽熟。”


  陣法越大,難度越高,所耗費時間越長,幸好他們此次隻需要一個小小的“推力”,來推動“多諾米骨牌”的第一張,所以最基礎的陣法便足夠了。


  忙了半宿,秦之抬起手,用袖口抹了一把額間細汗,欣喜道:“成了!隻要用靈力起陣便好。”


  就在這時,坐在夏知桃身旁發呆的張狂呼吸一滯,她猛然站起,五指間凝出一把浩然長劍,倏忽便衝至陣法中心。


  “張狂!”秦之暗道不好,以為張狂忽然倒戈想要破壞陣法,慌忙道,“你這是——”


  話音剛落,原本荒涼無人的山頭上,猛然卷過一陣凜冽寒風,風譎雲詭之間,影影綽綽地顯露出一個熟悉身影。


  殷紅的獸首麵具遮了大半臉龐,那人身形懸於半空之中,高居臨下地望著眾人,白衣被風卷得獵獵作響。


  張狂厲聲道:“你怎麽又來了?!”


  心魔並未開口,而是將目光落在身後。黑霧翻湧之間,有人踱步而來,發間綴著枝纖細白蕊,望著眾人,眉眼極輕地彎了下。


  “……姐姐。”


  秦疏淺淺笑著,聲音柔軟:“秦之姐姐。”


  作者有話要說:夏知桃:那本《傾城妖妃:張狂睡過的一百零三個情人》我讀過,簡直就是胡編亂造,張狂技術根本沒這麽好。


  張狂:QAQ

  【引用】


  ①:摘改自《無常經》,“世事無相,相由心生,可見之物,實為非物,可感之事,實為非事。”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