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幾家歡喜幾家愁
【劍碎雲中吼,敢叫不安生】
四月二十一。
一個震驚的消息傳來,瞬間轟動了整個臨安城。
城主府的大公子哥,蕭玉書,死了!
死的莫名其妙!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
這個消息一傳出來,不到半日的時間,瞬間傳遍了整個臨安城。
自然是幾家歡喜幾家愁。
南城的士農工商們心裏大大的出了口惡氣,恨不得這些平素裏欺行霸市的公子哥們多死幾個才好。
然而對於江湖上而言,更多的人都在默默的關注著城主府。
都想看看這隻盤踞在臨安數百年風雨不動的雄獅會作何反應。
且不說老城主瀟湘夜雨蕭默然,一個四十年前就橫行江湖的老劍客,單單他的兒子,蕭煌奇的武學造詣更是青出於藍,這些年在江湖上早就打出了赫赫威名。
區別於蕭默然,蕭煌奇是個使刀的。
一手天罡三十六段斷魂刀,所向披靡。
似乎這蕭家一門從老到小,一個比一個叛逆。
兒子不繼承蕭老劍客的劍道衣缽,改練起了刀。
孫子偏偏就愛整天裝個讀書人,卻是遊手好閑,花街柳巷,錦衣玉食。
然而讓眾人失望的是,城主府一如既往的平靜。
唯一可堪一提的是,蕭煌奇帶著一大隊人馬,出來遛了一圈又回去了。
卻也不知是何緣故。
煙雨樓,幽竹小樓。
正午的日頭高照,二嘎子一瘸一拐的帶著醜奴兒回到了小樓。
雲玄一夜打坐,直至正午。
期間憐香兒專門收拾了一樓的一間屋子,又準備了些女兒家常用的物品,用以給醜奴兒居住。
複又出城,去了趟裁縫鋪,分別給二人定做了好幾身衣服。
給二嘎子的,多是用上等細絨絲布料,這種布料結實耐用,容易清洗,顏色多是灰色,整套衣衫皆是按照短衣襟裝束做成,顯得幹淨利落,不管是練武或是行走江湖皆可穿得。
給醜奴兒的,畢竟是女娃,憐香兒最後思索了半天,照著二嘎子的樣式給醜奴兒定做了幾套一模一樣的,區別是選了白色的布料。
一番忙碌後,憐香兒輕手輕腳的上了小樓二層。
二層竹門正兩邊開著,隻是垂下來一道竹簾,與臨江閣的竹簾構造一樣,都是裏可見外,外不視裏的設計。
憐香兒探進半個身子,偷眼觀瞧,見雲玄正自閉目修煉,便進得屋來,小心的將屋內整整齊齊的擺設又重新擦拭了一遍。
卻是連她自己也說不明白為什麽要這麽做。
非要說的話,就是閑的吧。
心中想到這裏,又看了眼被自己悄悄放在角落裏的精致檀木盒,悄悄過去取了來,放到廳內桌上。
突又覺得放這裏不合適,便一手擦著廳內一側櫃子,輕手輕腳把檀木盒立著放了進去。
“這個屋子,你今天收拾三遍了。”
雲玄的聲音傳來。
“啊?公子你醒了?”
憐香兒嚇了一跳,似是幹了壞事被發現一般,小心髒撲通通跳個不停。
轉身看去,見雲玄依舊閉目打坐,不禁疑惑。
剛剛公子說話了嗎?
似乎說了
說的什麽來著?
“香兒姑娘,你可是有話要講。”
雲玄緩緩睜開雙眼,看著憐香兒,又問了一遍。
“嗯~”
“沒有”
憐香兒低著頭,心跳更快,滿臉通紅,直至雙耳。
雲玄有些被這個容易害羞的小姑娘逗笑了,無奈道
“行了,有什麽話就說吧,我又不是豺狼虎豹,還能吃了你不成。”
憐香兒聞言囁嚅道
“給公子準備了套新的衣衫,公子要換上嗎”
雲玄聽聞看了看自己的一身灰衣,還是二嘎子之前買的那身粗布衣服,當即點頭一笑。
“有勞姑娘了。”
憐香兒取出檀木盒,從中取出一套衣襟,緩緩展開。
入目的是一襲白衣,細看之下,衣襟領口、襟口、裳底用的是金邊黑底錦繡圈成,略顯幾分高貴,布料卻是罕見的纖絲紋布料,其上細紋層疊,淡雅高潔,右襟大部分被左襟蓋住,打開左襟,便可見右襟上躍然兩朵蘭花,一朵將綻未綻,一朵居於其下,含苞待放,整身衣服幹淨利落,卻又不失得體高貴大方。
雲玄接過衣襟,卻見憐香兒又遞過來一件。
“這是?”
憐香兒俏臉更紅。
“這是內內襟”
雲玄索性一並接過,見憐香兒還依舊站在原地,當即說道
“我自己換就行,多謝香兒姑娘了。”
卻見憐香兒突然一反常態的看向了自己,兩隻大眼睛水汪汪,滿臉紅霞。
“不不用跟奴婢客氣,公公子以後直接喚我香兒可好?”
說完不待雲玄說話,轉身咚咚咚的跑下了小樓的樓梯。
憐香兒一路心髒狂跳不止,跑回自己的小屋內,重新用清水洗了發燙的臉頰,過得好大一會,才漸漸平息。
約麽雲玄換完了衣服,憐香兒這才再度上了樓。
看見一身新裝的雲玄,憐香兒呆住了。
眼前人白發飄飄,劍眉星目,孑然而立,仿若畫中走出來翩翩佳公子,又似謫仙下凡,絕世而獨立。
果然是人靠衣服馬靠鞍,毛驢背上無神仙。
“公子,你這也忒好看了些”
雲玄聞言淡淡一笑,道
“皮囊罷了,香兒額,葉雲他們回來了,準備一下,我們吃飯。”
雲玄原本想說香兒姑娘,話到嘴邊,卻是又收了回去。
憐香兒心中頓時甜蜜,歡呼一聲便下了樓,前往準備飯食。
之前的飯食都是取自煙雨樓一層的廚房,自從發生了中毒事件後,憐香兒心存內疚,加上做了雲玄的侍女之後便清閑起來,所以每頓飯食都是親自準備。
雲玄緩緩吐出一口濁氣,走出門,便看見了正一臉狼狽的二嘎子和醜奴兒。
稍微一招手,示意二人上樓,雲玄轉身走到廳內坐下。
二嘎子則拉著有些猶豫的醜奴兒一起走上了二樓。
醜奴兒從二嘎子的口中得知了雲玄的來曆,心中對這個神秘的“二哥師父”微微好奇的同時又有一絲絲羨慕。
羨慕?醜奴兒自己也說不清。
二人上得樓中,方才沒注意看,此刻一見雲玄一襲白衣,宛若仙人,二嘎子當即又想跪地磕頭。
雲玄無奈道
“換身衣服而已,不必大驚小怪。”
說罷右手食指輕點,一絲玄氣放出。
二嘎子隻覺得渾身一陣陣熱流湧過,出奇的舒服,疼痛盡失。
醜奴兒先是震驚無比的看著雲玄,初次見麵的時候就已經覺得雲玄驚為天人,這世間怎麽能有這麽俊()的人。
誰知道再見時,似乎還要比天人高的多的多的多,高的沒邊了。
非要用一個詞來形容的話,就是好看!
說不出的那麽好看!
忽又想到自己容顏醜陋,頓覺一陣自慚形穢,忍不住偷偷背過身去,使勁用雙手在臉上胡亂抹了兩把,這才低頭轉過身來。
“你,叫醜奴兒?”
“師父,她叫小嘎。”
二嘎子不等醜奴兒說話,搶先說道。
雲玄點了點頭,接著看向醜奴兒,一字一頓道
“你可願拜吾為師,與葉雲一樣,為吾半個弟子?”
少女愣住了。
二嘎子也愣住了,反應過來後緊接著便一隻腳蹦起來多高,大喊道
“師父,她願意!”
“大哥不在,她就得聽我的,她肯定願意!”
二嘎子旋即又轉身雙手緊緊抓住醜奴兒的雙肩,激動的搖晃道
“小嘎子,告訴二哥,你願意,對不對?”
醜奴兒反應過來,徑自低下了頭,卻是咬著牙,一言不發。
“你說話啊?!你願意?對不對?!”
二嘎子急了,轉頭看向了雲玄。
“師父,她肯定是願意了,這肯定是激動的說不出話來了。”
雲玄不說話,隻是靜靜的看著醜奴兒。
“我的好妹子,你倒是說話呀!”
二嘎子急的抓耳撓腮,鬆開一隻抓著醜奴兒的手,扶起了她的頭。
一張滿是泥濘的小臉上,清晰可見道道淚痕。
此刻,正有淚珠兒滾落。
“你哭什麽啊?!師父他老人家從不輕易收徒弟的,快說你答應!”
“說啊~!!!”
二嘎子青筋暴起,吼了出來。
醜奴兒揚起小臉,勉力的呲出一口小白牙,任憑漆黑淚水滑落,混著泥濘流入口中。
“我沒哭。”
“那你是答應還是不答應啊,肯定答應,對不對?”
二嘎子一臉希冀的看著醜奴兒。
“我”
醜奴兒再掉淚。
“啊~!”
卻是忽然尖叫了一聲,掙開二嘎子的手,再度用雙手胡亂抹了把臉,蹲在地上抱著頭嗚咽起來。
哭花了妝,怎能讓別人看見。
“答應做吾弟子,這道疤可以給你去了。”
醜奴兒顫抖的身形募的一停。
旋即瞪著大眼睛看向了雲玄。
“經脈,你可了解?”
雲玄問道。
醜奴兒搖了搖頭。
“你之經脈未通,想要治愈,隻能每日以吾微量玄氣蘊養,少則半年,多則一年,便可恢複。”
見雲玄如此說,醜奴兒信了幾分。
“我答應。”
小花臉上,一抹笑容,如花盛開。
“太好了,快給師父他老人家磕頭。”
二嘎子終於鬆了一口氣,連忙道。
醜奴兒聞言跪地,輕輕的磕了三個頭,道了句
“師父。”
憐香兒此刻恰巧歸來,手中則提著一籃飯菜。
先是瞪了眼二嘎子,那意思,你又喊公子老人家!
二嘎子連忙縮了縮脖子。
“恭喜公子再添弟子。”
雲玄點了點頭,示意憐香兒在一旁坐下。
“你既為我半個弟子,若想習武,我可傳你一招半式。”
二嘎子見此剛要說話,被雲玄眼睛一瞥,便老實了。
醜奴兒思索一番,想到這些年受的苦,當即肯定道
“師父,我要習武。”
雲玄點點頭,複又道
“今後,你名葉靈,記住了。”
忽然,雲玄福至心靈,感覺天地間似有異變產生。
微一皺眉,起身走到樓台,抬眼望去。
黑雲遮日,天地肅殺。
其間隱有百獸奔騰,嘶鳴咆哮。
不祥之兆!
雲玄右手一翻,長劍在手。
蒼啷啷一聲春雷出鞘,雲玄由下至上使出一劍。
撥雲!
接著長劍入鞘,葉玄轉身走入樓中。
樓外,黑雲散去,肅殺盡消,一片祥和。
道是一劍盡碎雲中吼,安敢吠叫不安生!
天香小閣。
花解語聽著李三的一番敘述之後,頓時眉頭皺了起來。
“我們要找書生,對方就把書生送上門來,然後又給毒死。”
李三麵色陰寒,低沉道
“對方想讓我們無從查起,關鍵死的,還是城主府的大公子!真是好高明的手段。”
花解語扶了扶額頭,這才道
“不管這個蕭玉書是怎麽死的,你都要放出消息,就說此事是歸元宗幹的即可。”
“蕭玉書死在醉仙樓,我擔心對方再使詭計,上次是地閣,這次又是城主府,一個比一個來頭大。”
“一旦讓城主府認為是我們做的,那這事可就難收場了。”
憐芳兒點頭稱是。
“公子,接下來我們該怎麽做?”
“準備好迎接城主府的人吧,發生這麽大的事,對方不可能不聞不問。”
花解語突然似想起一事,猛的眼前一亮,說道
“我怎麽把這個事給忘了!”
李三和憐芳兒都一臉驚訝的看向了花解語。
隻聽花解語一字一句說道
“披風刀,黃剛。”
李三聞言先是一愣,旋即眼睛也是一亮。
隻見花解語起身走出天香小閣,徑直走向了一旁的涼亭。
李三,憐芳兒二人連忙跟上。
行至涼亭,隻見花解語將涼亭中間的石桌麵反向轉了兩圈,隻聽一陣哢哢聲傳來。
一旁的石凳緩緩升起,石凳下麵是一個中空的暗格。
此刻暗格中,正靜靜的躺著一張羊皮紙。
花解語將羊皮紙取出,又轉動石桌,將機關恢複。
“三爺,你說對方的目的是不是這個呢?”
花解語坐下石凳,將羊皮紙打開,平鋪在石桌上。
隻見整張羊皮紙呈長條形,一尺見方大小,顏色略微發黃,似是經曆了很多年月。
其上滿是不知名的文字,細細數來,足有數百字。
李三聞言說道
“很有可能,可惜不知道這裏麵的內容,估計黃剛那廝也不甚知曉,不然我給他那張,他一眼就能看出來很多字跡是不一樣的。”
“那日在醉仙樓,隻聽他醉酒炫耀了一番,說這玩意上麵記載著能夠成為絕頂高手的方法。”
“或許前次的天香小閣失竊以及近期發生的事件多少與這東西有關係。”
李三接著又有些慶幸道
“幸好公子聰明,將這東西藏在了外麵,估計對方想破腦袋也想不到,公子把他藏外麵了。”
花解語聞言淡淡一笑,手中將羊皮卷一合,狹長的丹鳳雙眸微微眯起。
“之前都是我們一直處於被動,如果對方的目的真的是此物的話,那就有意思了。”
恰在這時,從橋頭疾步行來一名白藍侍,口中道
“公子,城主府來人。”
花解語當即起身,說道
“我與芳兒前去即可,三爺,你這陣子先不用管書生的事了,把這北岸的豪紳氏族們的藏書閣藏寶閣什麽的都翻翻,看看有沒有類似的筆跡,如果找到了,速報我之。”
“嘿兒嘿兒,這個活我喜歡。”
李三當即嘿嘿一笑,領命而去。
煙雨樓,留仙閣。
花解語帶著憐芳兒一路行至,進得閣中,隻見客座一人當先起身一躬道
“花公子能在百忙之中來見老朽一麵,卻是老朽三生有幸了。”
隻見來人一身黑衣,其上用金線紋成一頭金色雄獅,盤踞山林,頗顯貴氣和霸氣,再看其衣衫幹淨利落,頭配黑金玉陽冠,將花白的頭發盡數包攏,腳踏一雙登雲履的快靴,行走之間,虎虎生威。
較為顯眼的是,其頭上,赫然圍著一條白帶。
再觀其麵相,卻見此人兩隻眼角向下耷拉著,嘴角向上翹翹著,生得一副天生的笑麵佛模樣,即使閉著嘴,似乎也在笑,倒是將這一身的霸氣盡數轉為了和氣。
此人,正是城主府的頭號大管家,名秦雨連。
“我道是哪位神仙來了,原來是秦大管家大駕光臨,怪不得我這一大早起來,這枝頭的喜鵲就嘰喳的叫呢,原來是有貴人要來我這煙雨樓。”
看見來的是秦雨連,花解語稍稍鬆了口氣,對方派他來,那麽這件事多半還有緩解的餘地,不然的話,來的就直接是蕭煌奇這位斷魂刀了。
兩人相對入座,憐芳兒將準備好的茶水一一給兩人倒上,便靜立一旁。
隻見秦雨連拾起茶碗,輕輕一吹,品了一口,又歎了口氣道
“唉,想必老朽來的用意公子已經很清楚了,索性便直說了吧。”
花解語在一旁點頭,示意秦雨連說下去。
“小書的死,對於我們城主府來說是一個巨大的打擊,但不管怎麽說,人是因卷入你們的事而死。我這麽說,公子覺得對嗎?”
花解語微微點頭,道
“對於玉書公子的死,我這裏也深表歉疚,想必我不說您應該也清楚,醉仙樓於仁雄受惡人指使欲吞並我煙雨樓,幸而解語得遇貴人相救,不然怕是早得先玉書公子一步而去了。”
秦雨連聞言點頭,端起茶碗再飲一口,緩緩說道
“老朽並無責怪之意,此番前來,乃是奉了我家主母的命令,向花公子證實一番情況,畢竟我們打聽到的,與親耳聽到的還是有差別的。”
“當下緊急之事,隻希望花公子能早日查明真凶,給煙雨樓,也給我們城主府的上上下下一個交代。”
“請秦老放心,解語定不負秦老所托。”
花解語神情肅穆,眼神鋒銳。
“如此甚好,老朽還要回去處理大公子的後事,這便先告辭了,公子不必相送。”
說罷起身,麵向著花解語後退幾步,轉身出了留仙閣。
花解語端起茶碗,輕輕抿了一口。
這事情,比自己所料的要簡單了不少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