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撥得雲開見月明
【客圍坐焰火,廟小神仙多】
破廟內,二嘎子正欲詢問黃剛被偷了何物,卻不料此時廟內來了一名不速之客。
借著火光看去,隻見此人樣貌平平,五短的身材,兩雙小眼睛滴溜溜亂轉,留著一小撮山羊胡,整個人透著那麽一股子賊勁兒。
鷹鉤鼻,菱角口,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黑裏透黃的門牙。
“咦?這是什麽?”
來人左手一翻,赫然亮出一枚漆黑的令牌,咬了口兔肉,嫌棄道:
“什麽破玩意,沒什麽用,還你!”
說完重新扔給一旁再次站起來的二嘎子。
二嘎子接過令牌,心中更是一陣惡寒。
自己身上的東西,到底怎麽到他手上的?
毫無察覺!
趕忙倒退幾步,口中驚道:
“你,你是何人?”
“嘿嘿,記住了,大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家摘星聖手李三是也!”
“摘星聖手?”
二嘎子眼神略微迷茫,並沒有聽過此人的名號。
黃剛則仔細的打量著來人,漸漸的,他的臉色陰沉了下來。
突然,隻見他猛然站起,大環寶刀已然在手。
“呔~,你這賊人,速將東西還來!”
“誒,停停停,我說你這個人急啥嘛,東西早就給你了,你還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做甚?”
李三一副無辜的樣子,大搖大擺的又拿起葫蘆喝了口酒。
“好酒!你該不會舍不得這口酒吧?”
“放屁,你什麽時候還給我了?”
黃剛怒聲嗬斥,雙目圓瞪。
“不信你自己摸摸啊,挺大個人了,我還能騙你咋的。”
李三一臉無奈,裝模作樣的攤了攤手中兔腿,接著又咬了一大口兔肉。
黃剛將信將疑的用另一隻手摸向胸前,隻見他神色一鬆,這才放下了掌中刀,冷哼一聲,說道:
“哼,算你識相!趁我現在沒發火,留下酒壺,速速滾蛋!”
李三卻是笑嘻嘻的,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表情。
“三爺隻是聽你在酒桌上說了一嘴,你還不知道我這脾氣嗎,什麽東西一旦我感興趣,嘿兒嘿兒,定要拿過來瞧瞧。”
“結果還被你這個老小子追了一路,適才我打開看了看,全是一堆鬼畫符,這不就回來給你了,你看看是不是原封不動,缺個邊兒少個沿兒,我把這條老命給你撂這!”
黃剛聞言從懷中取出一物,二嘎子定睛看去,隻見其手中多了一張羊皮古卷。
小心翼翼的打開,見毫無損壞,黃剛放下心來,這才重新收了回去,貼身藏好。
東西失而複得,黃剛怒氣微消,雖對李三依然沒什麽好臉色,倒也不在惡言相向。
“這位小兄弟,看你眉清目秀,不知家傳何處呢?來,過來坐,放心,我沒有惡意的。”
李三看對著站在一旁一臉警惕的二嘎子招了招手,咧嘴一笑。
“我叫二嘎子。”
見李三笑的雖然難看,倒也打消了二嘎子的一些驚懼,畏首畏尾的坐在了火堆一旁。
“來,喝口酒!”
李三將酒壺扔向了二嘎子。
二嘎子伸手接過,剛要喝,又有些猶豫的看向了黃剛。
黃剛冷哼一聲,掃了眼李三。
“哼,你這老扒子,倒是會借花獻佛!”
“沒事的,小兄弟,你盡管喝吧。”
黃剛對著二嘎子一擺手。
二嘎子這才舉起酒壺,咕咚咚灌了兩大口。
二嘎子從前隻在醉仙樓下聞過酒香菜香,倒是從來沒嚐過酒是何滋味。
今日逮著機會,倒也不含糊。
兩大口酒下肚,二嘎子隻覺得一團烈火從腹內噴湧欲出,直嗆的二嘎子連連咳嗽不止,涕淚橫流。
“哈哈哈。”
黃剛李三見此都是大笑。
“好酒!”
“當真好酒!”
“隔著老遠,就聞見這酒香了!”
“不錯,聞這味道,至少三十年以上!”
廟內三人一陣錯愕,齊齊轉頭望向門外。
隻見門外迎麵走來兩人,一高一矮,一痩一胖。
矮胖的兩手空空,胸前負一較小行囊,似是金銀細軟之物,走起路來叮當作響。
高瘦的背負行囊,行囊較大,露出一截劍柄,其他似乎盡是些衣食。
兩人神色疲倦,似是趕了很長時間的路,渾身上下顯得風塵仆仆。
行至近前,隻聽那矮胖抱拳說道:
“在下趙安,這位是我二弟趙全,路過臨安,沒想到路途耽擱,城門關閉,我們兄弟希望在此處暫住一晚,打攪之處,還請各位多多見諒!”
“無礙!兩位請坐。”
黃剛騰了個位置,讓兩人紛紛坐下。
李三並不說話,隻是自顧自吃著烤肉。
二嘎子一陣咳嗽後已經恢複了許多,隻覺得腦袋微沉,搖晃著將酒壺遞給了一旁的黃剛。
黃剛接過酒壺,灌了一口,伸手將酒遞給矮胖。
“相見就是有緣,來,喝上兩口!”
趙安連忙接過,口中連連稱謝,隻聽他說道:
“兄弟也不能白喝你的酒,老二,把我們從關外帶來的牛肉幹給大家分了。”
高瘦聞言打開包裹,取出一個用油紙包裹嚴實的牛肉幹一一分給眾人。
二嘎子也分到了一大塊,用力一咬,卻隻覺得咬在了石頭上,端的堅硬無比,疼的他又是一陣呲牙咧嘴。
“嘶~,這也太硬了吧!”
矮胖見此哈哈一笑,言道:
“小兄弟,肉幹可不比烤兔肉,你得慢慢來。”
說著,隻見他拿起一塊肉幹,隻用門牙咬了一絲肉咀嚼開來,後又喝了口酒,再度讚道:
“好酒!”
二嘎子有樣學樣,試著咬了一絲下來,倒是另有一番滋味,打小吃糠咽菜慣了,此刻隻覺得從來沒吃過如此美味。
“好吃!”
見二人吃起肉幹,黃剛和李三也紛紛拿起肉幹吃了起來。
期間,四人交談甚歡,倒是黃剛一直不怎麽搭理李三,李三卻也不在意。
兩人的到來,恰巧緩和了廟裏肅殺的氣氛。
二嘎子則時不時插上一句話,問些讓人捧腹的問題。
黃剛的酒喝光,高瘦又從行囊裏拿了兩壇酒出來,就著火光,嘴裏嚼著牛肉幹,幾人喝成一片。
幾人光顧自娛自樂,倒似忽略了一旁似乎進入夢中的雲玄。
二嘎子期間也被勸著又喝了些酒,此刻隻覺得昏昏欲睡,眼皮有些發重,一個倒頭,便睡了過去。
其餘幾人也相繼進入夢中。
一時間,廟內隻剩火光撲朔,伴隨的,還有四起的鼾聲。
廟外,烏雲漸散,一輪彎月高懸。
“嗖!”
一道黑影悄無聲息的閃進了破廟。
此人一襲黑衣,腳步輕輕,小心翼翼的看了看一地躺倒的眾人,接著,直奔一旁的葉玄而去。
“噌!”
一抹寒光乍現,黑衣人掌中匕首直奔葉玄心口刺去!
“當!”
一聲兵刃相接的聲音傳來。
黑衣人心下大驚,閃目望去,隻見一口大環刀正死死的抵住了自己的匕首。
與此同時,脖頸間傳來絲絲寒意,上麵正被人架了一把匕首!
黑衣人大驚失色,猛然間雙腿下沉,脖子一縮,一個彈跳便躍了開去。
剛欲展開身形逃走,卻突然感覺雙腿一緊,竟是被人攥住了雙腿。
黑衣人匕首剛欲向下刺去,隻覺得後頸一緊。
“你再敢亂動,我就扭斷你的脖子!”
火光搖曳,映照出趙全一張麵無表情的臉。
趙安鬆開黑衣人的雙腿,起身站定,看了看一旁的黃剛和李三,嗬嗬的笑了起來。
“嗬嗬,還真是廟小神仙多,這是都想來分上幾分香火氣啊。”
雲玄依舊雙目微合,似入熟睡。
幾人各有心思,誰也不願先開口說話,頓時廟內安靜了下來。
“咦?”
李三驚訝的拿著一塊令牌,走到了黑衣人的麵前。
“你怎麽也有這塊令牌?你和那個小子什麽關係?”
“還給我!”
黑衣人伸手一摸,直覺的懷內空空,頓時大驚。
“別亂動!”
趙全盡管高瘦,但似乎力氣極大,手中一用力,黑衣人頓時老實下來。
李三又走到二嘎子身旁,單手一摸,手中便出現了另一塊樣式相同的令牌。
“七八??什麽意思?”
李三將疑惑的目光投向了一旁的黑衣人。
黑衣人徑自怒目而視,並不答話。
“說!”
趙全加大了力度,似乎隨時準備捏斷此人的脖子。
黑衣人雙目充血,口中一串鮮血緩緩流下,竟是直接當場斃了命。
“他口中有見血封喉的毒藥!”
趙安驚呼。
趙全手一鬆,黑衣人屍體緩緩倒下。
四個人大眼瞪小眼,一時間無人出聲,四周又是一片安靜。
“幾位前輩,你們這是怎麽了?”
二嘎子一臉潮紅,酒氣熏熏的說道。
趙安聞言,露出一臉和善之色,蹲在二嘎子麵前,隻聽他說道:
“小兄弟,我問你個問題,你可得如實回答。”
二嘎子勉強坐起身來,仰頭看著趙安。
“這陣子,應該很多人來找過你吧,叔叔問你,知道他們都去哪了嗎?”
二嘎子一臉迷惑的搖搖頭,除了雲大哥和那個黑衣刀客,自己並沒見過其他人。
“小小年紀,可不能跟叔叔撒謊哦,說實話,這幾百銀子就是你的了。”
趙安一把抓起一個沉重的包袱,在二嘎子眼前晃了晃。
“可我…真的沒有見過什麽人啊?”
趙安的笑容凝固在臉上。
“別跟他廢話了,按我說就不該費這個事!”
趙全過來一把揪住了二嘎子的衣領,將它當空提了起來,厲聲喝問道。
“說!這陣子來找你的幾波人都去哪了?你的劍鞘是怎麽得來的?劍鞘裏的東西在哪?”
二嘎子猶如一盆冷水當頭潑下,瞬間酒醒了大半。
“原來你們是奔著這個來的!我當你們是什麽好人,真是瞎了我的狗眼!”
二嘎子目光掃過黃剛和李三,見二人並不答話,當下心裏明白了。
從小在底層混跡的他早就看慣了人情冷暖,隻是剛剛太過激動,竟然失去了防範之心。
也可能是這陣子跟著雲大哥待久了,習慣了安逸。
隻恨自己瞎了眼,還口口聲聲恭敬的叫他們一聲前輩!
“啊~!”
一聲暴吼,二嘎子不知哪裏來的力氣,一把便掙開了趙全的束縛,接著用出了這些日子苦練的迷蹤步,轉眼間就竄到了數米之外。
伸手在腳下包裹一翻,直接握住了鐵劍劍柄,接著長劍倉啷一聲出鞘,二嘎子手持長劍,依次從四人眼前劃過,最後停在了趙安麵前。
“廢話不多說,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要打架的,盡管來吧!”
“我來!今天不把你個小兔崽子打的麵目全非,我就不姓趙!”
二嘎子從自己的手中逃脫,這讓他覺得很沒麵子,因此不等其他人分說,直接一拳朝著二嘎子砸了過去。
“呼!”
拳未至,風已到,趙全的拳風刮的二嘎子麵目生疼,千鈞一發之際,還好反應了過來。
二嘎子連忙歪歪斜斜的走出迷蹤步,慌忙之下,加上剛剛喝了酒,才學的撥雲九劍早已沒了章法,隻是險險的避開了這一拳。
趙全見一拳打空,心下更添氣憤。
當即變拳為腿,一腳踢出,卻又被二嘎子險險躲過。
如此往複,二人鬥了二十多個回合,趙全卻未傷到二嘎子分毫。
“啊~,氣煞我也!”
趙全起初因場上另有人在,顧及麵子未盡全力,此刻接連碰壁,再也顧不得顏麵,竟直接使出了殺招。
二嘎子直被逼的滿頭大汗,險象環生。
盡管他這一個月來身體有所好轉,奈何從小就缺衣少食,僅仗著剛學會一點皮毛的迷蹤步,也僅可勉強借著昏暗火光與其周旋一番。
此刻麵臨生死關頭,撥雲九劍早已不知如何配合迷蹤步使將出來,很快便被趙全一記鞭腿踢中小腹。
“嘭~!”
“咣當~!”
長劍墜地,二嘎子倒飛出去,沿途激起一層層泥灰。
“噗~!”
吐出一口鮮血,二嘎子隻覺得腹內翻江倒海,好不難受。
趙全緩步走近,俯下身,再次提起二嘎子的衣領,將之高高舉了起來。
“我最後問你一次,到底,說不說?!”
趙全一臉猙獰,眼中滿是殺機。
二嘎子緩緩掃視一周,依次從四人臉上劃過,眼中流露出刻骨恨意,咬牙道:
“我記住你們的樣子了,從今以後,隻要我二嘎子有一口氣在,我必報此仇!”
“那你就去死吧!”
趙全陰毒的聲音響起,一拳朝著二嘎子的腦袋砸了過去。
“嘭~!”
一聲悶響傳來。
想象中的劈開肉綻並沒有到來,二嘎子睜開眼睛,隻見一雙略顯白皙的手,正握著趙全迎麵而來的拳頭。
“鬆開。”
淡淡的聲音傳來,帶著一絲絲沙啞,卻不容置疑。
見趙全不為所動,葉玄手中發力,趙全吃痛,頓時鬆開了二嘎子。
葉玄接著一腳踢出,趙全整個人頓時從破廟的房頂破洞飛了出去,生死不知。
場上其餘三人顯然對形勢的變化一時間有些轉不過來。
“情報上不是說重傷嗎?”
“哪個缺了大德的說隻剩一口氣了?”
“雲,雲大哥?”
二嘎子顯然意識到自己犯了天大的錯誤,有雲大哥在,自己能出什麽事?
一拍腦袋,剛剛直接喊雲大哥幫忙不就行了,喝酒真是誤事,腦筋轉的都慢了。
“你們,在找我的劍?”
雲玄眼神淡漠,一股淡淡殺氣突然從他身上爆發出來。
三人頓時感覺如墜冰窟,仿佛死神的的刀就架在脖子上一樣。
“回去告訴你們的主子,拿了我的東西,須得有命去用。”
三人早已嚇得冷汗涔涔,當即點頭如啄米,落荒而逃。
雲玄看向二嘎子,剛要說話,卻發現李三去而複返,隻是走到門口,便停了下來。
雲玄眉頭一皺。
“公子恕罪,我和那幾人不是一夥的,我此次前來,乃是受花公子之托,前來邀請您去赴宴。”
李三見雲玄並不答話,也看不出雲玄有任何表情,便繼續自顧自說道:
“此次前來,順路發現了黃剛一行人,知道他們是來找公子麻煩的,我便跟了過來,隻是假意與他們試探。”
“一是為了見識一下公子的實力,二是為了請公子前去赴宴,李三並無任何歹意,還請公子見諒!”
“赴宴的事,還請公子務必賞光!”
李三說完,恭恭敬敬的對著雲玄作了個揖,接著取出一紅紙鑲金的請柬小心放在門前,接著便一陣風似的消失不見。
雲玄緩步走到門口,打開一看,隻見上書:
“四月十六,碧波江畔,煙雨樓,恭候公子大駕。”
落款處一朵銀製蓮花盛開,赫然寫著“花解語”三個娟秀小字。
將請柬收起,雲玄看向了二嘎子。
“江湖人心難測,以後萬事小心。”
二嘎子點點頭,眼中隱含熱淚。
“師父!”
雲玄身形一頓,沒有再說話,隻是將二嘎子扶到一旁的草堆躺下,便自出了破廟。
二嘎子頓時一急,剛要呼喊,卻聽見了一個聲音。
“我會回來。”
未見其人,隻聞其聲。
本就喝醉的二嘎子在經曆一番大起大落的情緒波動後,隻感覺眼皮越發沉重,不知不覺間,便再度睡了過去。
果然,過了不到半個時辰,雲玄重返破廟。
將手中的藥倒入香爐,添上帶來的一湖清水,便掛在火上熬了起來。
“師父…”
睡夢中的二嘎子口中囈語。
靜靜的看著一身狼狽的二嘎子,葉玄的表情,罕見的露出了一絲溫和。
笠日清晨,天朗氣清。
二嘎子悠悠醒來,隻感覺嘴裏發苦。
張手哈氣,隻覺得一陣藥味襲來,苦不堪言。
環顧四周,並沒有發現雲玄的蹤影,估計和往常一樣,破廟後山打獵去了。
突然,二嘎子感覺身下的草堆似乎有硬物,翻開一看,卻是昨天夜裏趙氏兄弟來不及帶走的銀兩和鐵劍。
“嘖嘖~”
二嘎子眼神發亮,這下子發財了。
當真是應了那就話: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