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離別恰逢不速聲
【今夕是何年,此處是何間】
細雨綿綿灑,破廟渺渺煙。
二嘎子收拾利落,又給白發再次喂了些湯藥,扶著他重新躺下,說道
“這位大哥,我得走了,從今天起,小爺就要孤身闖蕩江湖了,以後……有緣再見吧。”
眼下二嘎子再也不願在這個寄居多年的破廟多待一刻,生怕被黑衣的同夥再度找上門來,趕忙大步轉身離去。
“哎呦,我們的二嘎子兄弟這是打算去哪呀?”
一聲尖銳的聲音響起。
廟門外,三個半大少年圍住了正欲離去的二嘎子。
“聽說你最近發了財,怎麽地,跟哥幾個說說唄?”
二嘎子心下罵了聲娘,真是怕什麽來什麽,剛出虎穴,又入狼窩。
此三人與二嘎子一樣,都是臨安城附近的小混混,隻是這三個素來欺軟怕硬,並且聽聞近日巴結上了城主府的大人物,囂張無比。自己三人素來看不過他們,雙方積怨已久,平日裏雙方倒也鬥的旗鼓相當。
此時說話的,名叫王二蛋,長了一頭稻草般地黃發,也因此得了個稻草頭兒的外號,這三人之中數他最壞。另外兩人生就一副賊眉鼠臉的樣貌,一個叫城九兒,另一個叫灶八兒。
都是臨安城的混混,自然難免許多摩擦。以前,自己大哥在,自然不會怕了他們,但如今
二嘎子心中發虛,不知他們是看到了自己殺人奪寶,還是看到自己在當鋪裏典當劍鞘的事。
“讓開!”
二嘎子奮力一推,將麵前毫無準備的王二蛋推了個趔趄。
“你它娘的你敢動我?”
王二蛋怒氣上升,竄過來一腳踹在了二嘎子的小腹。
“嘭~”
二嘎子重心不穩,向後跌倒,被黑衣摔的暗傷再次觸發,頓時疼的呲牙咧嘴。
“灶八兒,城九兒,上!”
“給我往死裏打!”
王二蛋臉色發狠。
可憐剛剛決定行走江湖的二嘎子還沒來得及拔刀,便已被接踵而來的二人一陣拳打腳踢,最後被王二蛋一記蓄力重拳砸中腦門,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再度醒來時,已是黑夜。
二嘎子感覺自己似乎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中的自己出了破廟,一路上行俠仗義,殺富濟貧,被江湖上稱為“神刀大俠”。然後自己一路沿江而行,終於見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大哥和小嘎子。
突然,一張巨臉出現在自己的麵前,那是?
王二蛋?
隻聽王二蛋口中高呼道
“你算什麽俠客,你就是個低賤的要飯的!”
接著一腳重重向著自己踹了過來。
“”
夢中,二嘎子隻感覺整個世界崩碎了,自己身敗名裂,千夫所指,身體仿佛墜落無邊黑暗深淵。
“不~!”
二嘎子高呼一聲,醒轉過來。
“嘶~”
渾身劇痛襲來,二嘎子摸了摸額頭的虛汗,漸漸回過神來。伸手在胸前一摸,兩錠白銀早已不見,隻剩一枚漆黑令牌。再看掛在腰間的彎刀也是不翼而飛。
二嘎子緊握雙拳,咬碎鋼牙。
“王二蛋!我與你勢不兩立!”
一聲嘶嚎從破廟傳出老遠。
“醒了?”
就在這時,一句沙啞的聲音響起。
廟內火光飄搖,廟外細雨暫歇。
二嘎子一陣驚愕過後轉為驚喜,趕忙起身看去。隻見白發正盤膝而坐,雙目微合。
“你醒啦?太好了!”
二嘎子驚喜交加,沒想到這觀音土連這麽重的傷都能治,倒掉的那些,倒是有些可惜了。殊不知白發所以能醒過來,緣自其自身精湛的功力及特殊的體質,如果二嘎子沒有給他塗抹觀音土,他可能會更早恢複。
傷口灑土,也隻能應付一些小傷罷了,一些大的傷口,反而會加重傷勢。二嘎子哪裏能懂的這些,隻當是自己救了白衣,心下激動不已。
“請白大哥收我為徒!”
二嘎子翻身就拜,接連磕了十幾個頭。
“白大哥?”
白發緩緩睜眼,疑惑的看著眼前鼻青臉腫的二嘎子。
二嘎子一陣羞赤,不好意思的撓撓頭,說道
“這不是見師父你一頭白發嗎,又不知你名姓,所以稱呼尊師為白大哥,還請師父莫怪。”
師父?大哥?白發有些好笑。
“吾名雲玄。”
“身上這些灰,是你弄的?”白發沙啞道。
“是的,當時你傷得太重了,我又沒有藥石,隻能如此止血了,還好師父你醒了。”
“這麽說,你救了我?”雲玄聲音平淡,古井無波。
二嘎子心下有些發怯,當即弱弱的點了點頭。
“小娃娃,且不說我比你大上好幾十歲,隻憑我這蒼老的麵容,如何當的起你一聲大哥呢?”
雲玄深知自己在深山修習大半生,早已是髫髫老叟,卻被這個小屁孩喚做大哥,當真荒唐。
“啊?”
二嘎子一陣發懵,此人,莫不是被發燒被燒壞了神誌?
“看你也比我大不了幾歲啊,頂多也就二十多歲的樣子,難不成你還是是山裏的精怪不成?”
幾十歲還這麽年輕,那也隻能是書裏的精怪了。
“嗯?”
雲玄心下一驚,趕忙起身,尋了一處水窪,定睛看去。
火光搖曳,倒影中,一個滿頭白發,相貌俊逸的青年正露出驚愕的神情。
“這?怎麽可能?”
良久之後,雲玄才平複了內心的震驚,說道
“今夕是何年?”
二嘎子一陣愣神,答道
“年份這東西,那是隻有權貴們才會去關注的,像我們這類人,能活著就知足了。”
雲玄微微一愣。
“此處是何地?”葉玄又問道。
“這個我知道,這裏是江都郡的臨安城轄內”。
“江都郡?臨安城?”
雲玄翻遍了自己所知的全部郡縣的名字,還是沒聽過這兩個名字。索性不在去想,轉身坐回草席,閉目不語。
二嘎子見雲玄不說話,不知其是好是壞,隻能跪在原地,不敢動作。
“不管怎麽說,你是為了救我,我可以答應為你做一件事,之後兩不相欠。”
“拜師的事,就別提了,吾之道,九死一生,你學不來。”
“非要學的話,我可以傳你一招半式。”
“你救我的事,從此兩清。”
二嘎子起初聽聞不能拜師頓時一臉失望,聽到最後一句頓時眼神一亮,當即應了下來。
“我此刻隻恢複了一成傷勢,功力也隻恢複了半成,待我調息一夜,明日便傳你招法。”
雲玄說罷,便不再出聲。
一天之內,二嘎子情緒幾起幾落,漸漸隻覺得眼皮沉重無比,也睡了過去。
一夜無話,笠日天明。
一陣香味襲來,二嘎子的鼻子動了動。
睜開雙眼,四下裏環顧一圈,隻見雲玄正在火堆上翻動著一隻烤的冒油的烤兔,當即走了過去。
“醒了?”
沙啞的嗓音從雲玄口中傳來。
二嘎子眼中滿是好奇之色,走到火堆另一旁坐下。
“師父,你恢複了?”
“你是哪裏人啊?”
“你怎麽受了那麽重的傷?”
“能這麽快恢複,師父你肯定是個內家功高手吧?”
“師父……?”
雲玄眼皮微跳,沒理一臉好奇的二嘎子,手中兔肉翻滾,滋啦冒油。
“咦,師父,你的劍?”
二嘎子突然看到在葉玄旁邊的青色寶劍,本來想問怎麽從土裏弄出來的,話到一半,卻是突然想起劍鞘被自己賣了,心下惴惴,頓時不敢言語。
“吃點東西,吃完傳你招法。”
雲玄平淡的聲音響起,仿佛這世間沒有什麽能夠引起他情緒的波動。
接著,手中兔肉一分,一半飛向了二嘎子。
“謝師父,嘶~好燙!”
二嘎子開會顛著手中烤肉,口中不斷吹氣。
“師父哪裏弄的兔子啊,果然神通廣大,說實話,這小湯山附近的兔子幾乎被我們兄弟獵光了,上次吃,幾乎是半年前了。”
咬了口兔肉,二嘎子興奮道。
雲玄隻是自顧自吃著兔肉,並不答話。
二嘎子心道,聽說高手都是孤傲的,我還是少說話為好。
想到此處,便也靜靜吃著烤兔肉,不再出聲。
很快,一頓烤肉吃完,二嘎子心滿意足的摸了摸肚子,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美餐一頓了。
“你的名字。”
雲玄平淡的的聲音傳來。
二嘎子一愣,說道
“我沒有名字,大哥叫大噶,我叫二嘎,還有個妹子叫小嘎。”
“名字是大哥起的大哥三年前走了,小嘎子也在兩年前不知所蹤。”
似是想起了往事,二嘎子有些憂傷。
“師父可以稱呼我二嘎子。”
雲玄點了點頭。
“我有一式撥雲,一式迷蹤。”
“撥雲式,重在以巧破力,尋找對方的破綻,一擊致命。”
“迷蹤式,我傳你半式,可以用來逃命。”
“啊?師父你不是真的隻傳我這一招半式吧?”
二嘎子有些失望。
雲玄並不理他,隻是繼續說道。
“撥雲一式,共分九劍,任意一劍的變都可與其他變化相合,一旦用將出來,變化無窮。”
“你若融會貫通,昨天的刀客,你能打一百個。”
雲玄淡淡的聲音傳來。
“什麽?額……師父你怎麽知道”
二嘎子心中詫異,接著是驚疑,忙問道
“昨天,是您出的手?”
雲玄瞟了眼二嘎子,並不接他的話茬,隻是繼續說道
“迷蹤一式,共分九變,我傳你前五變,足夠你用了。”
二嘎子聽的熱血沸騰,雙目放光。
“另外,不必喊我師父,我說過了,我之心法,九死一生,你學不來。”
見雲玄似乎有些生氣,二嘎子頓時死皮賴臉的勁一掃而空,連忙點了點頭。
“那我可怎麽稱呼你呢,不如喊你雲…大哥?”
二嘎子皺起了眉頭,接著咧嘴一笑道。
雲玄眉頭微皺,旋即舒展開來,繼續說道。
“可。”
“待你撥雲迷蹤小成,可自尋機遇,練一門心法。”
“你體質孱弱,我另傳你一套煉身之法,每日清晨練之即可。”
接著隻見雲玄身形一動,擺出了十二種怪異的姿勢。
待二嘎子息數記下後,雲玄接著道
“看仔細了,這是撥雲。”
手中長劍翻飛,雲玄身形遊動,整間破廟內頓時充滿了他的影子。
青影閃動間,二嘎子眼中滿是羨慕之色,直看的是如醉如癡。
“當真好劍法!”
一番演練過後,雲玄長身站定,扶了扶額頭虛汗,說道
“撥雲是山,迷蹤為水,山水相合,相得益彰,你剛剛看到的,是我將撥雲與迷蹤結合的招法。”
“接下來這幾天,我會一一與你講解,你需務必牢記。”
接著隻見他掌中利劍一挑,一塊桌案被他削的上下紛飛。
待得木屑落盡,再看葉玄掌中,已是多了一把木劍、一把木質劍鞘。
二嘎子看的目瞪口呆。
葉玄將自己的寶劍收入木鞘,將木劍扔給了一旁一臉佩服之色的二嘎子。
“接下來,你就用這個吧。”
陰雨斷續連綿,轉眼間,已經過了一個月。
破廟內,二嘎子腳踏走了樣的迷蹤,身形騰轉,手中木劍歪歪斜斜刺出。
短短一個月,二嘎子的的劍法毫無長進。
雲玄在一旁看的暗暗歎息,沒想到這個落魄少年倒是不具天分,一個月時間,隻是勉強記住了招式,用將起來卻毫無招法可言 。
這一個月來,二嘎子頓頓吃烤肉,並且按照雲玄教的煉體之法鍛煉,體格倒是強健了不少,整個人看上去顯得神采奕奕,倒是有那麽幾分英氣。
讓二嘎子慶幸的是,這個月過的風平浪靜。
自己一直擔心黑衣刀客的同夥並未前來尋仇,似乎此人隻是個見財起意的獨行俠。
夜幕再臨,破廟內火光灼灼,雲玄翻動著烤架上的兩隻兔肉,不斷發出滋啦的聲響。
火光映照在他英俊的臉上,顯的紅潤了許多,經曆一個月的調養,雲玄已經恢複的七七八八。
二嘎子走上前來,目光閃動。
一個多月來的相處,讓他對這個白發青年了解了更多。
他不愛說話,眼神總是充滿滄桑。平時除了教他招式,便是打坐、烤肉。
似乎他有很重的心事,又似乎沒有,二嘎子幾次想去問詢,話到嘴邊卻又無從開口。
而且每天他都會離開一陣子,回來的時候,手裏都會帶著幾隻兔子,還有一些山泉水。
令二嘎子百思不解的是,他的劍,不見了。
藏起來了?二嘎子閑時翻遍了破廟的每個角落,最終毫無所獲。
“咻!”
雲玄右手一抬,將手中的一隻烤兔扔向了一旁的二嘎子。
二嘎子接過烤兔,傻笑著問道
“雲大哥,我能問你個問題不?”
雲玄並不答話,扯下一塊兔肉,吃了起來。
“那個,雲大哥,你那寶劍叫啥名啊,還有每次你教我的時候還能看見你用,為啥現在看不見了呢?”
“你不會藏在地裏了吧?”
雲玄動作一頓,手中一翻,一柄長劍赫然出現。
“這是什麽功夫?”
二嘎子瞪大了眼睛。
“藏劍術。”
“可以”
“你學不來。”
“我”
二嘎子眼中震驚、好奇、羨慕等等情緒一一閃過,最後落寞地低下了頭。
“哦。”
“撥雲迷蹤,都記住了嗎?”
雲玄輕聲問道。
二嘎子連忙點了點頭。
“都記住了。”
“以後,你需勤加練習。”
“切記,若不想被莫名其妙的殺死,別說你見過我。”
雲玄眼神飄忽,叮囑道。
“雲大哥,你要走?”
二嘎子心下一空。
雲玄隻是默默的翻烤著剩下的兔肉,不再言語。
破廟裏不時傳來一聲聲滋啦滋啦的烤肉聲。
二嘎子正欲說些什麽,隻聽得一聲爽朗的大笑聲響起。
“哈哈,什麽東西這麽香啊?”
二嘎子順著聲音看去,隻見從廟門外大步行來一粗獷漢子,腰胯一柄大環寶刀。當即站了起來。
來人似是自來熟,毫不客氣的在火堆的一旁坐下,伸出雙手烤起火來,嘴中說道
“兩位見諒,某家乃是黃剛,江湖道上的朋友們給麵子,倒是給我起了個外號,想必兩位應該聽過。”
二嘎子仔細打量此人,突然覺得似乎在哪見過。
“黃剛?你是…披風刀?”
二嘎子驚訝的問道。
“哈哈,不錯,正是某家!”
“不知這位小兄弟怎麽稱呼?”
黃剛雙手抱拳,看向雲玄。
“我隻是閑散之人,不提也罷。”
雲玄聲音平淡,順手將烤肉遞給黃剛,轉身便回了草堆,倒頭便睡。
黃剛接過烤肉,眼皮跳了跳,有些尷尬的看了看二嘎子。
“大俠,我叫二嘎子,我雲大哥他人就這樣,你不用理他,來,吃肉!”
從前隻是在臨安的混混群裏鬼混的時候聽過披風刀的名號,傳言此人經常劫富濟貧,是臨安比較有名的俠客。
想到此,二嘎子心中頓時升起好感,說話也變得熱情客氣許多。
黃剛灑然一笑,揮了揮手中烤肉。
“不礙,不礙。”
“不知黃前輩因何到此呢?”
二嘎子平日裏都是道聽途說,今日見了真人,立馬打開了話匣子。
隻見黃剛大口吃了口兔肉,從腰間取下一酒葫蘆,幹了一口,歎了口氣,才道
“唉,此事說來慚愧,今日在臨安城醉仙樓不小心糟了賊,我一路追蹤,奈何那賊人身法奇快,最後還是失了賊的蹤跡。”
“沒想到,像您這樣的大俠竟然也能著了道,這賊著實可惡!”
二嘎子同仇敵愾道。
就在這時,一陣腳步聲響起,伴隨的,還有一陣陣怪笑。
“哏哏哏~”
“諸位,都好啊,介不介意再多一張嘴呢?”
火堆旁的兩人都是一愣。
再看時,隻見火堆一旁已經多了一個矮小的身影。
手中正拿著一個酒葫蘆,以及一隻吃掉一半的兔肉。
來人先是打開塞子,灌了口酒,後又扯下一條兔腿,將剩下的兔肉遞給了二嘎子。
“好酒!好肉!”
二嘎子這才發現,自己手中的烤肉,不知何時已經入了來人的手中。
“呔~!”
黃剛突然暴喝一聲。
當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賊人自主上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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