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訣別

  福利院裏,倪尚推著輪椅圍著草坪散步,輪椅上坐了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老人的笑臉和動作都很孩子氣,倪尚耐心和她交流,不厭其煩地推輪椅繞圈兒,還要時常拿手帕擦去老人溢出的口水。


  等到太陽落山,老人終於玩夠,指揮著倪尚把輪椅推進屋裏去。倪尚送她回房間,自己轉著胳膊走出來,突然有一雙手捏上她的肩膀,輕輕按摩。倪尚回頭一看,就笑了。


  “啟祥,什麽時候來的?”


  徐啟祥溫柔地給她捏著肩膀,說道:“從你推著你媽媽出門的時候。你照顧別人時的樣子特別美,我都挪不開眼睛。”


  “好哇,”倪尚轉過身,捶了一拳徐啟祥胸口:“看我那麽辛苦,不知道去幫幫我。我媽媽也想見見你啊。”


  “這個你真誤會我了,尚尚,我本來看見你就打算出去的,可是我朋友突然來了個電話,給我倒苦水到現在。不然我能不去找你嗎?”徐啟祥拿出手機解釋道。


  倪尚奇道:“朋友?他跟你倒什麽苦水了?”


  徐啟祥:“就是小李啊,他之前不是去保險公司了嗎?他負責的意外險沒幾個人投保,開會覺得沒麵子,說這個意外險理賠金額很大的,就是性價比不太劃算,問我周圍有沒有人需要意外險的。”


  “哦,”倪尚不經意問了一句:“能賠多少?”


  徐啟祥:“看情況,從三十萬到五百萬不等。我聽他說的挺可憐,就尋思要不給你媽買一份吧,你媽媽的老年癡呆越來越嚴重了,都記不得你是她女兒了。你工作忙,平時也不能總陪在她身邊,買份保險能安心一點吧?”


  倪尚微微一笑,轉過臉去:“保險哪能讓我安心,不過是事後補償罷了。我給她買保險,隻是想多給她花錢來掩蓋自己的不孝吧。”


  “那就是說.……要買嗎?挺好的,我跟我朋友說一聲。”


  “等等,”倪尚拉住徐啟祥袖子:“保險的受益人.……”


  “當然是你了,”徐啟祥斬釘截鐵地說:“你是她唯一的女兒啊。”


  年未已深深吐出一口氣:“我們出來了,魏導.……”


  濃鹽水濺了一地,年未已裏裏外外都濕透了,現在暴露在空氣中,他感到涼颼颼的風往脖子裏鑽。魏子虛把氣喘勻,撐起上半身,疲憊地把自己衣擺和頭發擰了擰。之前的密室光線昏暗還不覺得,現在年未已在陽光下看魏子虛,他全身正往下掉煤灰,再加上被水浸泡,看起來髒亂不堪。年未已估計自己也好不到哪兒去,不敢細看自己周身。


  他回頭掃視一圈,大廳裏已經有不少隊伍回來了。director沒宣布遊戲結束就不允許玩家離開,所以各隊隻能繼續在這裏等待。


  陳路遙組和晉爵組在年未已對麵,兩組的狀況大相徑庭。晉爵正坐在地上,拿自己的爵士帽扇風,而晉侯全身皮膚發紅,褶皺處甚至熱出了痱子,兩人的呼吸不太穩定,似乎也是剛剛回來。與他們相比,陳路遙那組就淡定多了。秦歸璨站在透明艙外麵,對著玻璃上自己的倒影綁頭發,而陳路遙獨自走去樓梯口觀察。年未已的視線隨之看向樓梯口,隻見樓梯被封閉了,從扶手到台階都被銀色隔板包裹起來。年未已想到,昨天徐啟祥利用樓梯間隙威脅到了別人生命,這是一個明顯的安全隱患。Director一定注意到了,然後在他們進入遊戲之後,想辦法封鎖了樓梯。


  年未已稍微側頭,就看見Mick組在他旁邊那個艙門外,Jin一派輕鬆,而Mick用西班牙語試圖跟她解釋什麽。他們二人看起來都比較鎮定,衣服也不髒,讓年未已不禁感歎得分高就是好,分到了簡單難度,遊戲結束後也能平頭整臉的。


  年未已休息好,站起來稍微拍打一下外套。當然這並沒有多少改善,他現在像個泥人,再怎麽維護形象也於事無補,他隻是習慣性地整理儀表。


  “砰!”


  年未已耳邊傳來重物撞擊的聲音,隨著機器識別音結束,倪尚迅速衝出了艙門,她衣服上還縈繞著紫色霧氣。倪尚出來後,弓著身子咳嗽,眼睛不停往外冒眼淚。“啟祥?啟祥你在嗎?”她一隻手揉眼睛,一隻手胡亂在身旁抓。她沒摸到人,頓時急躁起來,往艙門的方向走去。


  “咳,咳!”一隻手從濃煙中伸出,徐啟祥踉蹌地進入艙門,扶著牆壁休息。


  “啟祥,你沒事吧?”倪尚急忙去扶徐啟祥。她靠過去的時候,徐啟祥稍微側開身子,竟拒絕了她的幫助。


  “為什麽不用技能牌?”


  徐啟祥質問道:“剛才我們被攻擊,你用了技能牌的話,至少能幫我處理一部分敵人。你一直藏著不用,是因為你騙了我,還是你怕使用後和我共享信息,暴露你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 ”


  徐啟祥說話的聲音很啞,年未已看他臉皮發紅,嘴唇幹裂,脫水嚴重。年未已想水鹽失衡影響體溫調節,徐啟祥可能一時半會兒退不下燒,他身體難受,也難怪語氣這麽咄咄逼人。


  “咳咳.……不是,啟祥,我沒有騙你,那張牌.……這些事情以後再說,你現在感覺怎麽樣,有沒有哪裏受傷.……”


  “少假裝關心我!”徐啟祥甩開她的手:“煙霧彈炸開的時候,你明明看見我在後麵,但你根本沒找我自己跑出去了,外麵有什麽人比我對你重要嗎?倪尚,我還不瞎,你有了別的心思要告訴我,你這樣瞞著我,我算什麽呢?”


  倪尚被徐啟祥質問,有些慌亂,連忙解釋:“不是你以為的那樣.……”


  “那是怎麽樣?你不好解釋,現在立刻用技能牌,共享信息後,我馬上就能知道是怎麽回事。”


  “不行。”倪尚苦笑了一下:“啟祥,我永遠都不會用這張牌的。”


  徐啟祥剛要開口:“你——”


  “啊啊啊啊!”一陣刺耳的尖叫聲從角落裏的艙門傳出,曾許諾從門外跌進來,又驚恐地爬了兩三米。直到艙門關上,曾許諾捂著胸喘氣,有一些白色碎屑從她的頭發和衣袖中掉出來。碎屑掉到地上,各自蠕動不止。


  那些碎屑竟然是蠶豆大小的蛆。在場的除了Jin,看到這場麵都不適地眯了一下眼睛。


  【遊戲結束,現在清算得分情況。】


  曾許諾是最後一個逃出密室的人,現在全員到齊,director開始宣布積分情況。


  【“美女與野獸”組逃脫用時1小時27分鍾,排名最後,得分為0.“瑪格麗特”組逃脫用時1小時15分鍾,排名第5,得分為1.“惡魔”組逃脫用時1小時3分鍾,排名第四,得分為2“晉爵”組逃脫用時53分鍾,排名第三,得分為3。“中老年”組逃脫用時47分鍾,排名第二,得分為4.“God of no one”組逃脫用時5分鍾,排名第一,得分為5。】


  director剛說完,年未已心裏有了數,他和魏子虛的得分不高,但目前還很安全。可是曾許諾用時太長,現在積分隻有4分,她能解出隱藏關的可能不大,恐怕這一輪會被淘汰。年未已的視線正在其他幾隊人身上,就聽見魏子虛小聲質疑:“隻用了5分鍾……怎麽可能隻用5分鍾……”


  “你說Mick那一組?也許他們的密室設置的很簡單吧。”年未已低聲回答。


  魏子虛卻自言自語道:“不管怎麽說5分鍾都太短了,這不對.……”


  【現在公布隱藏關卡的得分情況。“晉爵”組和“瑪格麗特”組沒有解開隱藏關卡,得分為0.“惡魔”組解開隱藏關卡,得分為1.“中老年”組解開隱藏關卡,得分為3.

  “God of no one”組解開隱藏關卡,得分為4。“美女與野獸”組解開隱藏關卡,得分為5.】


  “才1分?”這個結果出乎年未已預料,原來不是所有的隱藏關卡分值都是5分。不過他稍微回想一下,這回的關卡不像第二天的那麽驚險,他和魏子虛隻是洗了個照片,互相幫忙處理了藥效,沒有任何危險性,隻給1分倒也合理。看來這輪的密室不同,隱藏關卡也迥異,並且各人都開始注重解隱藏關卡了。


  更加出乎年未已預料的是,曾許諾得到5分的隱藏分,這一輪不會被淘汰了。年未已打量她,價值5分的隱藏關,難度可想而知,她看起來既不聰明也不強壯,是怎麽解開的?年未已從她自身情況找不到亮點,於是便懷疑是她的技能牌派上了用場。


  “啟祥,救我——”


  隨著一陣令人牙酸的擠壓聲,倪尚哭叫起來。其他人不安地看過去,倪尚身後的牆竟呈現出液體狀波紋,倪尚陷在裏麵,一點一點被吸進牆壁。


  “尚尚!”徐啟祥慌忙去抓倪尚的手,可是牆壁的吸力太大,他阻止不了,隻能攥著倪尚露在牆外的手。


  “啟祥,是我們得分最低嗎?怎麽會.……不,我不想死,這裏麵好冷,我害怕,啟祥……嗚嗚……”倪尚的腿和背部都消失在牆裏,她不停地哭,十指握著徐啟祥的拳頭。


  徐啟祥用力拉她,但搶奪不回倪尚。他抬頭看到倪尚那種蒼白的臉,眼淚一下子就流出來,鼻尖和下巴掛滿晃動的水滴。年未已很少看見男人哭,卻見徐啟祥哭了兩次,每次都是因為倪尚。他一麵哭一麵去捧倪尚的臉,他嘴角抖動,哭得寂靜又絕望:“尚尚,尚尚……都是我的錯,要是我再厲害一點,你就不用受任何苦……是我沒本事,看見誰靠近你都會嫉妒,怕你被搶走,怕你不愛我.……”


  “我原本打算,如果我們隊被淘汰,我一定要代替你死……可是我一想到我死後你和別人在一起,那比讓我死還難受……”


  倪尚脖子以下都陷入牆裏,她麵部肌肉僵硬,瞳孔放大,用力抓著徐啟祥的手:“我害怕.……啟祥,我害怕.……”


  “我知道,尚尚.……用‘戀人’吧,把一半的疼痛分給我。痛苦減一半,就可以承受了……尚尚,不——”


  倪尚的手臂沒入牆體,徐啟祥撐著牆,可是他的手剛觸碰到牆麵便被反彈出去,他重重地摔到地上。


  【“性感囚徒”遊戲結束,請在五分鍾之內前往三樓查看積分情況。】


  “糟!”年未已聽見director開始計時,剛要邁步往電梯的方向跑,他的右手便被人一把拉住。


  “你這回跑快一點,跟上我。”魏子虛拉著年未已的手,頭也不回地往電梯跑:“五樓離二樓更遠一點,你也不想像昨天一樣被毒霧追上吧?”


  年未已“嗯”了一聲,跟著魏子虛上了電梯,去到二樓,拿上奶昔和爆米花,又被魏子虛連拖帶拽地回到三樓。年未已懷抱甜食,感覺內心鎮定下來。即便年未已觀看處刑不會產生強烈恐懼,但仍然會抵觸,他知道在這種環境裏人要多做自己慣常會做的事,才能保持冷靜和理智。他一定要在劇場裏吃爆米花喝奶昔,不是故意找存在感,而是有意地緩解自己的精神壓力。吃甜食是他的一種緩解途徑,即便魏子虛攔著他,他也要想辦法去二樓弄來的。


  但是魏子虛不但沒有攔著,還陪他一起去了。明明魏子虛昨天不是這麽說的。


  兩人回到劇場的時候,年未已跟在魏子虛身後,看魏子虛逐漸走進陰影裏。這一刻他突然有很多話想問魏子虛,但是魏子虛沉默地走向座位,鬆開了年未已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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