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夜宴
孟贏深吸了一口氣,消化了一會兒:“這真是……太曲折了。”
南宮鑰一隻手端著熱茶,另一隻手將披風拉緊:“你說那福兒魂體不穩,我都能進她的魂識,怎麽龔夫人將她逼不出來呢?”
“龔夫人的魂本來就受傷了,而且又不全。”孟贏臉色沉重了幾分:“過了這麽幾天恐怕不會太好,隻希望明儀君抓緊些。”
院子裏那棵萬年青上薄薄地鋪上了一層白色,再看去月亮門,外麵的世界已經與這裏完全隔斷開了。
這場落雪持繼了兩天兩夜,第三日起床時天地間一片白色,空氣中全是凍人的冷意。孟贏確實不好意思白吃白住,一早就已經不知跑去外麵做什麽了,南宮鑰躺在床上想,他是不是真的跑去幫著家主打掃房間了。
窗欞劈啪聲響,南宮鑰一驚,從床上猛地坐了起來,腦子又一陣發暈,等她暈過之後床前已經站了一個人,正是虞?忠文。她眼風向他身後掃了一眼,那位一直跟著她的盛柒呢?回去了?
舉起手尷尬地一笑,指了指自己的臉:“這個,我可以解釋。”
虞?忠文用鼻子冷哼了兩聲:“好啊,解釋來聽聽。”
南宮鑰清了清嗓子:“那個,是這個樣子哈,你看,我長得這麽斯文,這麽秀氣,我師傅說……”
“不像個男人。”
她一愣,忙不迭地點頭:“對對對,就是……那個,我其實當然是個男人,可師傅說我長這個樣子會吃虧,打個架首先氣勢上就輸了,所以嘛……你幹什麽!”
虞?忠文一掌打開她擋過來的手,眯了眯眼睛:“沒有喉結。”
南宮鑰強壓住自己已經開始要發抖的聲音:“我還沒有開始發育。”
虞?忠文一把將南宮鑰從被窩裏拉出來:“平胸。”
南宮鑰一股氣衝上腦門,抬腳踢了過去,被虞?忠文一把抓住腳踝,身子向後一仰重重地跌倒在床上,顧不上疼痛,她使勁收回腳,迅速地爬起來將腳跪坐在身子下,忍不住臉紅道:“你你你,你個變態!”
“都是大老爺們你害什麽羞。”虞?忠文又靠近了幾分,南宮鑰跟著往後傾倒,內心開始忐忑起來。
他半眯著眼:“我好像在哪裏見過你,是在哪裏呢……”
南宮鑰的心已經提了起來,虞?忠文突然伸手將她頭上的木簪子一拔,一頭青絲瞬間滑落,她心裏頭暗道“完了”。
時間像靜止了一樣,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對望了許久,他站直身體,在桌子旁尋了條凳子坐下:“說吧,你在那女人那裏見到那條黑狗沒有?”
她吞下一口唾沫:“沒有。”
“沒有!”虞?忠文陰沉沉地摸著臉上新的抓傷,倒了一杯隔夜的冷茶,一口飲盡:“你想清楚點再說,要不我這糊塗記憶就要清晰起來了,到那時候我去一趟洛邑幫你也清醒清醒?”
南宮鑰懵了,半晌後,歎了一口長氣:“咱倆聊會兒?”
虞?忠文沒有說話。
南宮鑰盤著腿坐在床上,把被子拖起來將自己裹成個粽子:“麻煩幫我倒杯茶。”
虞?忠文看著她眼睛都沒眨一下。
她幹笑了兩聲:“那就算了吧,不喝也沒事。”說完清了清嗓子接著說了下去:“這個事情,我不好以我的觀點來說,這麽樣,我還是將這個事情從頭給你講一遍,你自己琢磨。”
認真的看著對麵的男子,南宮鑰將龔長凡對靖宇的感情簡化了之後將她在龔長凡記憶中所見的事又再說了一遍,特別是龔長凡失魂後會發生什麽樣的情況,生下虞?忠文時的內心想法,以及對虞?良語的交待重點描述了一番,最後喘了一口氣結束了談話。
不知道虞?忠文對這個答案滿意不滿意,如果不滿意真將她賣了她應該要怎麽辦?如果因此連累了孟焦教又要怎麽辦?牽連廣了會不會對虞?家有什麽影響?她腦子一連串地問號,心裏頭越來越懼怕起來。
窗外的一隻不知名的鳥尖銳的聲音響起,南宮鑰一抖,一張小臉變得蒼白,還硬擠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出來:“忠文大哥,我覺得這個事情一開始它就走偏了,其實也不是誰的錯,隻是命運的作弄,你母親……她也不容易。”
虞?忠文“刷”的一下從凳子上站起來,嚇得南宮鑰手上抓的被子差點落下去。她眨了眨那雙大眼睛,看著虞?忠文又從窗戶上翻了出去,一股雪風夾著冷氣吹進來,南宮鑰將被子緊了緊。
孟贏午時回院子時,南宮鑰正踩著積雪站在雪地裏抬頭看萬年青,一頭烏黑的頭發垂落至膝蓋,黑葡萄一樣的大眼睛直愣愣地看著樹葉上厚厚的積雪一眨不眨,櫻唇微啟,好一副美人踏雪圖。
一件長披風搭在南宮鑰肩膀上,她低頭一看,挑眼看向孟贏,眼角一垮,哭道:“師兄,暴露了。”
孟贏幫她係帶子:“什麽暴露了?”
“我。”她任由他幫她係披風的係帶,身上疊了兩層棉披風,她覺得有點重,往樹上一靠:“虞?忠文知道我是誰了。”
孟贏手上一頓,抬眸看她:“你說什麽?”
她抬手揉著眉心:“要不咱們逃吧。”
孟贏握了握腰間的佩劍:“他怎麽發現的?”
“這個不是重點,重點是我這次死定了。”南宮鑰看著孟贏:“你說他會把我供出去嗎?”
孟贏搖頭:“他暫時出不去,雖然被明儀君放出來了,但是被虞?家主控在宅子上一時半會兒走不掉,等明儀君回來想想辦法。”
結果還沒有等到虞?良語回來,當天晚上虞?忠文就跑了。聽聞這個消息後南宮鑰沉默半天,鬆了一口氣:“看來沒什麽大問題了。”
孟贏不解:“怎麽說?”
南宮鑰攤開手:“他沒有繼續鬧說明什麽?說明他對龔夫人的事已經釋懷了,隻是一時要轉變思想可能有些困難。”想了想沉聲道:“我覺得虞?忠文如果是這樣看問題的,那他就不會是那樣的人。”
孟贏揉了揉太陽穴:“如果嗎?你把事情放在如果上真的是心大。”
“不。”南宮鑰操起手往門框上一靠:“這個如果靠的是我豐富的人生閱曆。”
孟贏笑道:“你小丫頭片子一個,什麽人生閱曆?”
她給他一個意味深長的笑:“你說呢?”
孟贏一呆,想了想,一手扶額:“完了完了,我真是沒想到……”抬起頭看著南宮鑰:“姑娘,你可要出淤泥而不染啊。”
南宮鑰拍拍他的肩:“放心,我必然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
孟贏“嗯”了一聲,又總覺得這句話哪裏不對,抬手抓了抓頭沒有想出個所以然來。
足足過了五日之後,虞?良語終於帶著一身寒霜,風塵仆仆的趕了回來。龔長凡也終於在被灌了十一日大補湯後悠悠醒轉了過來,而拿回最後一魂的虞?任重也終於恢複正常,去了龔長凡的院子。至於二人談得怎麽樣,看那虞?家主出入龔長凡院子的頻率便足以讓人欣慰一笑了。
在一切塵埃落定之後,虞?家親自辦了夜宴,宴請南宮鑰二人。其實這兩人十分不好意思,在虞?家吃了好幾日的素菜又十分的渴望好吃好喝,於是在推脫不了的情況下興致勃勃的去參加了夜宴。
隻是這一去南宮鑰才後悔不迭,看著擺在自己前麵的小幾上的好幾碟素菜咬著下唇發呆,堂上虞?任重還在說話,講了些什麽南宮鑰全不知道,隻要見到對方舉杯她就舉起酒杯喝上一口。
無聊地左看右看,眼睛將在場的人掃了一圈,虞?家的弟子個個挺直了腰杆坐得筆直,南宮鑰挪了挪屁股,不自在地坐直了身體看了眼孟贏,對方正滿臉恭敬認真地在聽虞?任重說話。她又將眼睛瞄向坐在首席上的龔長凡,見她微微笑著的臉上有些落寞,眼睛中沒有半點笑意。
龔長凡眼睛微微一轉,看向了她,南宮鑰還來不及回避眼神,隻得尷尬地笑著點了點頭,對方的眼中浮上笑意,真誠地對著她點了點頭。
一頓飯安安靜靜地吃下來,似乎眾人之間的關係又近了一步,虞?家眾弟子散開時個個臉上帶著真誠的笑與他二人施了個禮,南宮鑰的臉都要笑僵了的時候總算是將最後一個人迎了過來。
她先施下一禮,嘴裏還沒說話,對方已經抬住她的手。她舉頭一望,原來是龔長凡,局促地站直身體:“虞?龔夫人。”
龔長凡握住她的手:“孩子,我真要好好謝謝你。”
她抿了抿嘴,其實從內心來說她是敬佩龔長凡的,作為女子,她雖然有些任性妄為,但在大事大非麵前並沒有私心,是一個光明磊落的人。
現在龔長凡這麽客氣又這麽坦誠,南宮鑰覺得她也可以坦誠一點作為還要在這裏繼續白吃白喝的代價:“夫人,你是不是在為忠文大人憂慮?”
龔長凡一愣,苦笑道:“這也沒什麽不可以說的,總歸我的事你都知道。”走到孟贏身旁,淡淡地笑著說道:“借你師弟一會兒,遲些時候我親自送他回去。”
孟贏看了一眼南宮鑰,見她對自己點了點頭這才對龔長凡拱手道:“夫人客氣了,我這師弟隨便借。”
南宮鑰看了看天,有些無語。龔長凡輕笑出聲,帶著南宮鑰向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