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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故夢(三)

  這是兩人的開端。


  那個水塘白夢語過了很久都不曾去過,再去已是第二年的春天,那塘子邊被長了一圈叫不出名字的綠色小草,看那樣子倒像是有人刻意栽種的。她看了一眼便走了,可是心下微動,夜裏,果然又不安份地跑了出去。


  她心下好奇,卻已多少猜到,細看之下那些小草果然是有人刻意栽種的。心裏頭突然就覺得好笑,別人都是送花,這個奇怪的人倒好,居然送草。她遲疑了一下,這草應該是送給她的吧?

  這個叫做易沛的男孩子再沒有出現,白夢語便在夜裏去得勤了一些,終於有一天,給她等到了這個男孩。


  他似乎並沒有想到會在這裏再見到她,僵硬著身體一直與她保持著安全的距離,白夢語不說話,他便也不說話,隻是雙手不停地扯著那件布滿補丁的衣服,眼睛時不時地掃她一眼又快速地移開。


  過了一會,白夢語看她實在是局促不安,輕輕歎了口氣,尋了塊幹淨的草地坐下,抬頭,看著同她差不多高矮卻很瘦的男孩子,良久:“這草是你種的。


  易沛猛地抬起頭:“這不是草。”


  白夢語愣了一下,再看了看春日寒風中搖擺個不停的小草:“這個不是草?那……難道是樹苗?”抬起頭看向那個男孩子:“為什麽要在這裏種樹呢?”


  男孩子搖了搖頭:“這也不是樹,是花。”他急著解釋:“到了夏天,您過來泡澡的時候這些花就會開了。”


  果然是送給她的,隻是一聽到他說什麽泡澡就一下紅了臉,好在春日的夜色夠深,男孩子也看不出來。隻是她問到了她想問的卻再也說不出其他話來。


  她沒有朋友,能這樣同一個同齡人這樣說話實在是人生第一次,內心居然有一些小小的激動。


  “這些花,我也不知道叫做什麽,可是很漂亮,潔白得像聖女大人一樣。”他蹲了下來,偏頭看了看白夢語:“我想把它送給您,可是……隻能這樣送給您。”又有些低落:“如果您再也不來,就不會看到。”


  突然又高興起來:“幸好你來了,我以為,我以為您不會再來了。”


  不知道是因何緣故,連著幾日易沛都沒有來,白夢語的心情又一落千丈,披散著一頭青絲坐在燈下默默誦寫一段詩文。頭腦裏想的卻是這些年來的經曆。


  昨日看到她要去白林氏房中,一個小女仆莫名的一臉害怕。那個孩子是她親自帶回來的,一直挺活潑的性子,她在害怕些什麽?

  門外響起輕輕的叩門聲,他起初心裏一喜,可是瞬間又恢複清冷,那叩門的人根本就不是易沛,隻是這麽晚了,是誰還沒有睡?

  看他那個樣子,白夢語突然覺得很好玩,笑了笑,像是怕嚇到他,輕聲問道:“那如果我真的沒有再來呢?”


  他似乎有些羞澀,低下頭去:“我想過了,如果等到這個夏天花都開了您還是沒有來,我就將花種到村子裏所有的路邊,我想,您總會從一條路上經過,那樣也會看到這些花。”


  白夢語有些吃驚,她本來想再繼續逗他,問他若是她不喜歡那些花又該怎樣,可看到他那個樣子到嘴的話就變成了:“……我很喜歡,一定是非常漂亮的花吧。”


  心中微動,南宮鑰看著那在春日冷風中搖曳的小小綠株,心裏頭有一朵花開的聲音,那聲音聽不見,卻又響在耳邊,動在心上。


  此後,白夢語總與易沛在這裏“不期而遇”,雖然她是他口中的聖女大人,可他是她第一個也是唯一的一個朋友。白夢語好幾次想要出手幫助易沛,都被這男孩義正言辭地拒絕掉了,就連她偶爾送他稍許值錢的玩意兒也會被他推回去,隻有食物,被他笑著接受了。


  這一日,做完秋收的禱告,白夢語坐著轎輦車回白家,四方垂落的輕紗隨著風飄起,她看著近處青浪遠處黛山,心情微漾。這樣的景色等她滿了十六歲便難得見到了,到時候她便得搬到城中那個專為她修建的聖女府邸獨自居住。


  其實她也無所謂,本來就孤寂,家裏雖說有她的親人可也跟沒無甚兩樣。母親不像母親,常常是幾日也見不到麵,見了麵也是客客氣氣地同她講上兩句聖女當做的事,當擔的責。


  好在還有姆姆,願意陪著她,嘮叨著她多吃多穿,這了是她對這個家唯一的留戀。也不是,除了家之外,還有一個易沛,那個長得比她還要高上許多的少年。她彎起嘴角淡淡一笑,這笑容實在是不易察覺。


  可就是這樣難得的好心情也被這老天的惡作劇給破壞了,白夢語身子一歪,差一點掉下來,正想詢問時四個抬轎的人卻突然一頓,癱軟著倒了下去。


  白夢語也重重地摔在地上,潔白的衣衫沾上了不少泥土,還來不及從地上爬起來,對麵走來一個長相粗狂的青年男子,身後帶著兩個沉默不語卻眼露凶光的人。


  她一下回不過神來,村子裏並沒有這樣一個人,而且因為有她在這個村子裏,這裏一直被郡守重視,算是個太平的地方。她腦子一時還轉不過來來人是要幹什麽。


  此時,村子裏一大部分人都回城去了,隻有一小部分還住在城外村子裏,這個時候路上根本就見不著什麽人,本來要護送她回家的人也被她早早遣走了。


  天色漸沉,白夢語疑惑地看著對方一路走到麵前,伸出一隻手輕佻地挑起她的下巴,咧嘴一笑:“果然是個大美人。”


  這樣尊卑不分,無恥的動作讓白夢語大驚失色,使勁打開對方的手,她雪白冷清的麵容上浮現一層怒色。


  那男子大笑一聲,一把將人從地上抱起來,衝身後的人說道:“去告訴姓董的,老子得手了!”


  說完,抱著白夢語快速消失在小道林邊。


  被擄走的白夢語被扔在一間破屋的小床上,驚恐地看著眼前的男人,一時之間腦子裏翻起了濤天巨浪,神情驚恐難安。


  那男子看著她小鹿一樣的神情,頓時興致高昂,一下撲到白夢語身上。白夢語給嚇壞了,也不知哪來的那麽大的力氣,一腳踢在那人的痛處,把將身上的人推開門狂奔而去。


  雙手一揮,被推開的門口刹時被門邊瞬間瘋長起來的刺藤遮了個嚴嚴實實。


  腦子裏一片空白死命地跑了許久,最後體力不支暈了過去。再睜開眼睛時白夢語已經躺在了自己的床上。一雙明亮又清冷的眼睛裏緩緩流出淚來。


  見她終一醒來可又是這樣一副樣子,以為是被嚇壞了,老姆姆將圍在屋裏的人譴退,坐在她身邊輕聲安慰著詢問著。她什麽也沒有說,投入那個溫暖的懷抱輕聲哭著。


  這樣一個人,即使受了委屈也壓抑著自己,即使想哭也不會大聲將委屈哭出來。她知道身邊隻有一個人在關心愛護著她,她不想自己的傷痛讓這個人難過。


  事後才知道,她丟了的事不過兩盞茶的工夫就傳遍了村子,當時混身是土的轎夫臉色十分臉看,家裏急著差人去城裏通知郡守。


  說這話時白林氏捏了捏手裏的帕子,臉上盡是不耐煩的神情:“既然沒事那就好生歇著吧。”


  這就是她的親生母親,總共隻來看了好兩次,這是一次,她醒來後被人告之時來了一次。


  而那擄人的人也沒有找到,那個小茅屋並非在村子裏,等找過去的時候裏麵一個人也沒有了,隻剩門口一堆被砍成一段段的藤蔓。


  因著這事,家裏看她看得更緊,她自己也不願外出,以後的幾個月除了職責之事她都不曾離家一步,終於在一個深夜,一個瘦削的身影悄悄翻進了她家的院子。在聽到兩聲布穀鳥叫時,白夢語猛地睜開了眼睛。


  屋外天井裏,站著那個高了一個頭的少年。白夢語一把將他拉進自己的房間,關上房門提上的心才落下。


  易沛知道她遇到了劫匪,隻當她是害怕了所以也一直不出門,將這幾個月以來自己見到的趣事悄悄說給她聽,說到最後總是自己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雖說白夢語隻在嘴角掛著淡淡的笑,但那是她長年來養成的習慣,其實心中也已經開懷了不少。那件事,少年不問,她也不想再提。


  以後的日子,易沛常常潛到她房中,帶給她塘子邊開出的白色小花;一隻自己捕捉到的叫聲清脆的小鳥;一把剛從樹枝上摘下的鮮果……


  她每日最盼望夜的到來,期盼能看到他,聽他講那些笑倒了他的並不太可笑的事,看他一雙漆黑的眼睛裏迸發出的彩色的光。


  忽明忽暗的蓮花燈座上點了兩層的蠟燭,將屋子裏照得透亮。


  門一關上,便是她頹廢地將筆一扔,直挺挺地倒在了床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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