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感性變量
蘇齊雲怔怔看了顧培風半天。
一時間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反駁,隻得先把這件事情放一放,從另一個角度勸孝慈:“你說你想打職業,那你有沒有具體目標,目標有沒有分解過,為了達成這些目標你需要花費多少努力、投入多少時間,多久能見到回報?”
這是職業病犯了。
顧培風拍了拍他的肩:“哥,這世上不是所有事情都要計算什麽PV、PE、投資回報率。因為有很多感性的變量,它占多少比重,帶來多大的滿足感,你永遠沒辦法估計。”
他老跟著打岔,蘇齊雲聽著有點煩:“什麽感性變量?”
“比如孝慈沒寫作文,是因為不喜歡。想打電競,不是為了別的,是因為她喜歡。你不能告訴小孩子你應該做什麽事,可能你覺得是為了她好,但她並不覺得,隻覺得你在強行逼迫她。”
“她才十七歲,根本不知道什麽好什麽不好。”
顧培風把手搭在沙發背上,輕輕笑了:“你錯了,哥。”
“你建議她做什麽,至少你得讓她感興趣、開始渴望,這樣才會自發主動的去學。而不是一味的命令或者強迫,孝慈不是程序,她是在你麵前活生生的人,需要引導著來。”
蘇齊雲沒想明白這個邏輯:“這還是我的錯了?”
顧培風點點頭:“對。”
“人不是機器,人生也從來不是一條精密分析的道路。一生當中,很多抉擇都摻雜著喜歡、愛、溫情,甚至是哪天無意間看見的美麗朝陽……這些都是沒辦法去理性量化的變量。”
“比如說……”顧培風深吸一口氣,輕聲說,“如果我喜歡你,願意為你付出很多東西,你就是我人生決策中最無法估算控製的感性變量,如果因此付出代價,我也心甘情願。”
“就像孝慈選擇電競,是因為喜歡。她願意孤注一擲,如果因此付出什麽代價,也是心甘情願的。”
他連著說了一大串,暗暗藏了些自己真正想說的,可蘇齊雲隻是安靜地坐著,偏長的頭發隨意垂落在頰邊,低著頭不知在思索些什麽。
顧培風的心無可遏製地撕扯起來。一方麵,他既為說出了些隱秘的情話而開心,同時,他也為蘇齊雲淡薄的反應而難過。
“說得太好了!!我就是這麽想的!!”
見風倒的牆頭草蘇孝慈,看顧培風說得頭頭是道,立馬和他結成統一戰線,瘋狂鼓掌。
蘇齊雲警告地看了他妹妹一眼,接著他轉向顧培風,想從他的目光中找點線索,他是真的搗亂呢,還是有什麽別的意圖?
果然,顧培風低著頭,看似無意地碰了碰他的腿,可他還是不明白顧培風的真正意圖。
“也許你說的對,也許是我的引導方式出了問題。”蘇齊雲說,“可我要為孝慈負責。電競這件事情我不同意,再說多少次我也不同意。”
“你休息會兒,十一點我送你回家去。”
他不再參與討論,直接起身去了書房。
蘇孝慈朝他的背影撇了撇嘴。
晚上10:50,蘇齊雲坐在桌前,書房門被人吱呀一聲推開,一杯溫水放在了他的案頭。
蘇齊雲書桌左上方疊著四個屏幕,上麵滾動著各個市場的實時數據,他飛快地操縱著鍵盤,捕捉著每一個跳動中的機會。
顧培風瞥了一眼。
4個屏幕,從這麽多紛雜的信息中找出有效投資機會,還需要和掛單程序媲美的反應速度,和電競一樣,都需要過硬的動態視力和反應速度。
從他哥的情況來看,孝慈的天分,說不定真的不錯。
“不要溫水,換杯咖啡。”蘇齊雲戴著眼鏡,抽空回了一句。
“晚上少喝點咖啡。”
蘇齊雲從工作中抬頭,看了他一眼:“孝慈的事情你管就算了,我的事情你也管。”
原來還生著之前的氣。
剛剛為了挑戰他的權威,的確有些胡攪蠻纏了。
顧培風單手撐著桌麵,傾著身子朝他溫聲說:“咖啡多少對神經有些刺激,喝多了不好。再說已經這麽晚了,這時候喝了晚上又睡不好。”
蘇齊雲飛快操縱著鍵盤的手停了片刻。
他忽然一把擰翻了顧培風的手腕,立即把他的袖子拉了起來。
顧培風左胳膊上紅紅的,一條長長的舊疤痕、一條稍新的傷痕。
除此之外,手臂內側留著七八個圓形的紅棕色痕跡,這是尼古丁貼片留下的淤痕。
蘇齊雲看他一眼:“好意思說我,‘成年人’?”
顧培風沒答話。
蘇齊雲這才鬆開了他的手腕,語氣也軟和下來:“少接觸這些東西。咖啡還好,這些才是真的傷身體。你還這麽年輕,不能這麽隨便糟蹋自己。”
顧培風低低嗯了一聲,把袖子拉下來,小聲說:“有點煩心事。”
“為誰,你留新疤的姑娘還是舊疤的初戀?”
顧培風先是一愣,之後忽然明白易燃的那句“你該謝謝我”。
他本來想解釋的,轉念一想,壓了心裏的開心,裝著消沉的樣子,模糊答:“都有吧。”
蘇齊雲的指尖頓了幾秒。
他小聲嘟囔道:“還‘大人’呢,為感情搞成這樣,像什麽樣子。”
顧培風看著他的側臉,淡淡笑了:“哥說的對。”
“孝慈呢。”
“外邊打遊戲。”
蘇齊雲抬起手腕看了看表:“你和她說一下,還有幾分鍾收盤,收盤後我送她回去。”
顧培風還沒應呢,就聽著一聲“我不!”,接著蘇孝慈跟個蛋糕似的轉了進來:“顧培風都能住這裏,為什麽我不可以!”
她進來就看到顧培風靠著書桌站在蘇齊雲身邊,右手鬆鬆搭在他哥椅背上,傾著身子和他說話,當下就炸了。
蘇齊雲看她一眼:“沒大沒小,顧培風也是你叫的。喊哥。”
“我就不!”
蘇孝慈瞪了顧培風一眼,統一戰線,說破裂就破裂。
“我不管他可以住我也要住,我今天就住這裏!”
“都說了你是個大姑娘了……”
蘇孝慈直接指著顧培風嚷嚷開了:“我和你還有血緣,他還沒血緣呢,怎麽看都是他比較危險。”
蘇齊雲趕忙澄清:“我不是那樣的人。不會對培風做什麽的,他不會有危險。”
“你不是,他也不是麽?”
三個人都愣了片刻。
蘇齊雲古怪地看了顧培風一眼,他乖乖站在旁邊,抿出一對甜梨渦,無辜地眨了眨眼睛。
蘇齊雲這才反駁孝慈:“你胡說八道什麽。再說了,培風睡沙發,總不能讓你也睡沙發吧。”
蘇孝慈眨了眨眼睛:“哥,你可以睡沙發呀。”
蘇齊雲:“?”
“我睡沙發,那培風睡哪裏?”
顧培風忙不迭解圍:“哥,我睡地上就行。”
蘇齊雲氣得夠嗆:“你閉嘴!”
他定了定,幹脆關了交易軟件,耐心勸孝慈:“我這裏沒考慮過有客人來,沒有客房,你也看到了,能睡的地方隻有個沙發,是真沒地方睡。我送你回去。”
他說著就起身,要往玄關走。
剛剛還一蹦二尺高的蘇孝慈瞬間慫了下來,央求道:“那我睡沙發行不,我可以睡沙發的,不,我睡地上,我睡地上都行,讓培風哥哥睡沙發。”
“是吧,培風哥哥。”
這丫頭連稱呼都改了。
顧培風很給麵子,點了點頭:“是。”
“那怎麽行。”蘇齊雲皺眉,“你倆都不小了,不能這麽睡一起。我送你回去。”
蘇孝慈宛如太陽曬過的韭菜苗,徹底秧了下來。
顧培風見狀,趁機提議道:“其實可以這樣,我去齊雲哥哥那裏睡,小公主睡沙發。”
小公主一下來了精神,樂得直點頭,為了留下來,她連剛剛的顧培風威脅論都給忘了。
“好不好,齊雲哥哥。”
蘇齊雲都快走出書房了,愣是被顧培風這句齊雲哥哥給嚇到了,他回過頭:“不許學孝慈。”
顧培風朝他眨了下左眼。
蘇齊雲向來是個行動派,他懶得多和孝慈糾纏,直接走去客廳,一把拿上孝慈的粉色包,打算送這位小公主回去。
“哥,就今天一晚上不行麽。”蘇孝慈還扒著書房門,想爭取一下。
蘇齊雲抬腕看了看表,往玄關走:“到家單程還得四十分鍾,別磨蹭時間。”
人還沒走到,他手上忽然一空,孝慈的包被人奪了回去,第一下沒奪走,他訝異地抬頭看了一眼。
蘇孝慈不知什麽時候跑到他身後,正揪著自己的包,眼圈和鼻尖都紅紅的,活像下一秒就要哭出來。
“孝慈……”
倆人就這樣揪著一個少女心粉包,僵持在玄關門口。
“我、我就不該來。”蘇孝慈的語氣忽然變得格外冷漠,“我早知道,你還為了媽媽的事情恨我。”
“不,你誤會……”
他被說得一怔,冷不防手裏的包被蘇孝慈一把奪了過去。
“我才不要你送,我自己走。”
蘇孝慈忍著眼淚,瞪了她哥一眼,擰開大門就衝了出去。
“孝慈!”
他剛要追上去,卻被人拉住了。
顧培風站在他身後,語氣溫和的不行:“你別去。她脾氣倔,你去追,說不定是反效果。”
“可——”
顧培風捏著他胳膊的手稍稍加了些力道,朝他笑了笑。
蘇齊雲的身體放鬆下來。
看他態度軟化,顧培風簡短說:“你放心,我一定把孝慈帶回來。”
接著,他也擰開門衝了出去。
蘇齊雲看著他的背影,有些失神,很快他注意到了另一個問題:顧培風的右腳好好的,跑起來不僅穩健,還帶著風。
兩個鬧騰的家夥都走了,剛剛還熱熱鬧鬧的家忽然散場。
屋子裏的燈都連通著智能決策設備,它感受到家裏氛圍的安靜,主燈被漸漸調暗,最終徹底黑了下來。
培風說的其實不錯。
孝慈看起來活潑跳脫,但骨子裏和蘇齊雲一樣,隻要是她認準的道理,八頭牛都拉不回來,一水的倔。
倆人倔到一塊去的時候,他貿然追上去,可能真的會激得孝慈做出什麽過激舉動。
蘇齊雲輕輕靠在沙發上,看著慘白的月光透過紗簾照了進來。
他又等了會兒,快要睡著的時候才聽著門口有響動,他驀然睜開了眼。
蘇孝慈站在玄關的黑暗裏,看了他一眼,邁過臉,直接把自己鎖進書房去了。
顧培風跟著走了進來,稍稍彎腰:“你先進去一下,小姑娘跑了很久,還生著氣。她暫時不想見到你。等我安頓她睡下,再進去和你說。”
蘇齊雲抬眼看了看他,顧培風稍稍出了點汗,幾縷碎發貼在優越的額頭上,有點剛運動完的小學弟的感覺。
有種蓬勃的少年感。
但這隻是他的外表。一起經過這麽多事情,他早明白了,其實培風相當可靠。
“好。”蘇齊雲點了點頭。
這回他沒搬出說一不二的家長態度,把主導權交給了顧培風。
顧培風把客廳裏收拾了一下,拿了新的枕頭毯子出來,安頓好蘇孝慈,這才擰開門走近主臥。
裏麵黑乎乎的,床上沒人。
他大略掃視了一下室內和開著窗的露台,也沒人。
顧培風沒立即開燈,他適應了會兒黑暗,往主衛裏麵走去。
門吱呀一開,他看到蘇齊雲靠在流理台前,有些出神地發著愣。他注意到顧培風進來,連抬頭的動作都是悠緩的,好像魂都在神遊。
蘇齊雲聲音很低:“孝慈怎麽樣了。”
顧培風走了進來:“累了,已經睡下了。”
蘇齊雲站在濃鬱的暗影裏,似乎是微微點了點頭。
“……還真看不出來,她運動神經挺好,腿腳挺快,就幾句話的功夫,一路跑到快一兩公裏外,連著短跑半小時不帶大喘氣的,我一直追到快上高架橋,才給追回來。”
蘇齊雲低垂著頭,柔軟的卷發剛剛過他的側頰。
他的語氣忽然變得軟和,像是回憶其實什麽很開心的事情:“她從小就這樣,運動方麵,是遺傳的爸爸。”
“爸爸?”
蘇齊雲又沉默下去。
“哥。”
顧培風朝他靠攏了些,就隔著兩三厘米,和他並排靠在流理台上:“孝慈她,你可能要收留一段時間。她壓根沒地方可去。”
蘇齊雲震驚地看了他一眼:“怎麽可能!”
“她撒謊了。她是離家出走的。”
蘇齊雲有些驚訝:“是她告訴你的?”
顧培風搖了搖頭。
“她應當很信任你,所以離家出走之後直接來了你這裏。她……性子和你很像。”顧培風溫和地笑了笑,“自尊心強,所以不好意思明說,才會用些胡鬧誇張的方式來表達。”
“你是怎麽知道的。”
“其實一進門,我就覺得有些不對勁。”顧培風耐心和他剖析。
“第一,是她什麽行李都沒帶,就蠻橫要求住在你這裏。女孩子都很講究的,尤其是孝慈,你看她從頭發講究到指甲尖了,連脖子上的絲帶和腳上的蕾絲襪都是搭配好的,這樣的女生,絕對不會什麽都不準備就去別的地方過夜。”
蘇齊雲點了點頭:“是。每次春遊我送她去,一兩天的行程,她能準備三個28寸的大箱子。”
“第二……你說她爸媽聯係過你,是誆她的吧。”
見蘇齊雲默認,顧培風說:“但當時,她也沒對你說實話。你騙她說,和爸媽事先溝通過的時候,其實孝慈懷疑地頓了一下,然後才扯出個什麽打電競的事情。我推測,電競的矛盾是確有其事,你去問她爸媽估計也問得到,但並不是她離家的真正原因。”
現在回想起來,孝慈當時的情緒的確轉變的比較突然,活像是臨場編了個不想回家的理由一樣。
“第三點,如果她的訴求是要你支持她打電競的話,她大可以一見到你就和你商量,不會被逼著要回家才忽然扯出來。你想想看,她一來,和你說的是什麽?我想,應該是借住吧。”
蘇齊雲有些難以置信地看了他一眼:“是。”
“所以,她真正的目的是借住,什麽都沒帶是因為根本來不及收拾——為什麽會來不及收拾,她是一時衝動衝出了家門,就像今天晚上這樣;或者她壓根就是趁半夜離家出走,不敢鬧出動靜,所以什麽都沒收拾。”
“這時候,你再堅持把她送回去,不是要她自投羅網麽,她為了留下來,甚至都願意低頭妥協哀求了,你還是堅持,她的心態就這麽崩了。”
“……怪不得。”蘇齊雲有些恍悟道,“我從克萊因莊園回來的時候,就看她蹲在單元樓門口,物業說她蹲了一夜,他們差點報警。這樣看來,她是昨天半夜就跑出來了。”
他出神地愣了會,這才說:“是我疏忽了。”
蘇齊雲沉默了幾秒,顧培風也給了他些消化的空間,和他一起在黑暗中站著,陪著他。
“培風。你有煙麽。”
顧培風柔聲拒絕:“別抽,對身體不好。”
這件事情似乎對他真的有些打擊,蘇齊雲輕歎了口氣:“都是我太粗心了,也沒照顧好她。”
“沒有。”顧培風低聲安慰他,“你做的很好。”
“隻是你和孝慈,太像。骨子裏都倔,所以如果有分歧,反而會被你們倆的性子激化。路上我和她聊了一些,這件事情交給我吧。”
蘇齊雲沉默著,沒出聲。
顧培風的左手忽然撐上他身後的流理台,距離蘇齊雲至多就一兩指的距離,同時整個身體也很有存在感地壓了過來。
顧培風湊在他耳邊,溫軟地說了幾句自己的想法,然後克製地退開。
“能行麽?”
顧培風低聲說:“可以試試。”
蘇齊雲沒再反對,這就基本上等於默許了。
“這次真的謝謝你。你難得來一次,還給你惹了這麽多麻煩。”
顧培風輕輕說:“沒事,我願意的。”
“等會議結束,我想帶孝慈出去放鬆一下,你覺得……”
“遊樂場?”
“……西班牙?”
倆人都一愣。
強還是資本家強。
顧培風頭一回體會到“難過了坐飛機去巴黎散個心”的感覺。
蘇齊雲問:“你喜歡遊樂場?”
“不是,我隻是想,孝慈是女孩,會不會喜歡這些東西……”
蘇齊雲低低應了一聲。
“……那就西班牙吧。”顧培風答道。
“好。”
蘇齊雲低著頭,沉默了一會兒,忽然扯了扯顧培風的衣袖:“那你……你有空麽?”
他補充道:“我是覺得,你和孝慈年紀更近一些,像今天晚上這樣,也幸虧有你。西班牙遠,到時候好歹也有個照應。不過,你要是忙就算了。”
!!
顧培風開心得恨不得像個煙花一樣,直接衝天上、炸成火光。
蘇齊雲居然邀請他!
不僅邀請他,還是涉及自己生活的私事!
難怪剛剛他問了自己的意見。
當時顧培風還在奇怪呢,孝慈想去哪裏,直接問孝慈不就好了,為什麽和他商量。
他穩了穩自己的心情,照實說:“我得問問白老,看看走不走得開。”
他一邊說著一邊用餘光注意著蘇齊雲的神色,看到他安靜了會兒,才低低應了一聲,看著有點失望的樣子。
顧培風心裏的笑意更濃了。
“培風,有煙麽。”他又問了一遍。
顧培風有些不太情願地摸了摸衣兜。
蘇齊雲從來不碰這些東西,甚至是一點煙味兒都聞不得的。來月城之後,除非必要社交場合,他也不沾任何卷煙,生怕蘇齊雲聞著不舒服。
顧培風打算,如果兜裏沒煙,就用這個借口搪塞過去。
結果,他摸到了煙盒,剛一掀開——最後兩根,裏麵還有他上午找了半天的火機。
蘇齊雲自己抽了一根過去。
顧培風想了想,拿起另外一根,歎氣道:“我陪你。”
他給自己點了火,輕輕吸了口卷煙。
倆人並排靠著流理台站著,沉默的黑暗中,籠起些妖嬈的霧。
“孝慈,是跟著我來的京城。”
可能是黑暗的關係,也可能是煙霧的關係,蘇齊雲對敞開心扉的抗拒少了很多。
“那時候,我都還受著獎學金和別人的資助,養不了她,就……還是把她送回了月城家裏。送走的時候,孝慈隻有五六歲,拉著我的衣服哭得快背過氣去,誰勸都沒用,最後……最後是她爸用銬子把她銬回去的。”
來之前,顧培風聽白雪說過些蘇齊雲家裏的事情。
大意是家裏一直有矛盾,蘇齊雲十幾歲就出去住了,這一搬不是離家幾百米,而是十二歲一個人,直接去了幾千公裏外的京城。
據說他也一直沒用家裏的錢,即使現在蘇齊雲回國,他和家人都在月城,但逢年過節,蘇齊雲依舊很少回家。
他現在的媽媽莫然和顧培風現在的媽媽白雪打小是閨蜜,這回讓他來住蘇齊雲這裏,其實也是莫然擔心他過得究竟好不好,而培風乖,莫然對他印象一直不錯,交待了一番,顧培風挺願意配合,就放手讓他來了。
隻是曾經刺桐城的人說蘇正則是個登徒子,後來聽白雪說蘇正則是個商人,為什麽會有銬子?難道不是一個爸爸?
“……後來,後來我去了國外,能照顧的就更少了……算下來,一年陪著她的時間,可能真的連七八天都沒有。我的確,太不稱職了。”
蘇齊雲低聲說著。
“沒事的。齊雲。”顧培風大著膽子換了稱呼,“你已經做的很好了。”
蘇齊雲看著相當低落,把額頭埋入了手心,似乎完全沒注意到顧培風的試探。
“是我,是我平時太忽略她的情緒了……她看著活潑,實際上內心是比較敏感的。”
“嗯。”
“而且……孝慈她,很小就沒了媽媽。”
“小孩子沒有媽媽照顧,再攤上我這麽個哥哥……其實挺慘的。”
顧培風叼著煙,低頭放空地看著某一點,悶著沒說話。
他能理解孝慈的一些心態,可能和他倆原本就存在些相似性有關。比如,都很早就沒了媽媽。
但蘇齊雲覺得,孝慈攤上他很慘,不對。
至少從孝慈若有似無的敵意來看,他倆對這個哥哥,都是巴不得獨占。
他忽然激起了點勝負欲。
蘇齊雲慘淡地笑了笑,他想起指間的卷煙:“培風,有火麽?”
“有。”
培風的香煙挺精致,本來就是極細寬,煙身又卷得細致緊實,看著比正常的卷煙修長上一大截。
蘇齊雲咬上柔軟的濾嘴,在黑暗中攤開左手,等著火機。
他等了會兒,顧培風一味低著頭,像是在思索些什麽。
“培風?”
顧培風忽然轉身,麵對蘇齊雲靠了過來。蘇齊雲下意識想後退,卻發現他身後是冰涼的流理台,沒地方可躲。
片刻時間,原本和他並排靠著的顧培風,已經在他眼前,而且距離不過十公分。
他向來是很厭惡煙味兒的,看到抽煙的人都會不自覺退避三舍,可顧培風不僅燃著卷煙,還正在他咫尺的距離,蘇齊雲居然沒覺得反感。
他甚至覺得,顧培風稍稍低著頭,發尾隨意蓋過眉眼,煙尾像夏天的煙火那樣忽明忽滅,反而有點玩世不恭的瀟灑。
蘇齊雲的呼吸有些亂,他低聲說:“火機給我就可以了。”
顧培風徹底靠了過來。
倆人的距離近到——但凡蘇齊雲稍稍動動額頭,就能抵上顧培風的側臉。
之前培風的一些片段在他腦海裏繚亂地重複。
“一生當中,很多抉擇都摻雜著喜歡、愛、溫情,甚至是哪天無意間看見的美麗朝陽……這些都是沒辦法去理性量化的變量。”
“……如果我喜歡你,願意為你付出很多東西,你就是我人生決策中最無法估算控製的感性變量,如果因此付出代價,我也心甘情願。”
“給你。”
黑暗的氛圍讓顧培風的音色都低沉了幾分。
蘇齊雲怔怔站著。
顧培風雙手支在他身側,稍稍低頭,他的煙輕輕燃上了蘇齊雲的煙尾。
煙絲一明,忽而開始燃燒。
那一瞬間,像是無聲的衝擊襲來,把他的心也一起點燃了。
他終於明白了幾小時之前,顧培風真正想說的話。
“你是我的感性變量。”
作者有話要說:之前有讀者反映說23點太晚了,我提前兩個小時發出來好了
以後還和最開始一樣,21點,大家注意作息,早睡早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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