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韓守正、韓聿清、韓聿離三個男人默默在身後跟著。


  韓守正有些意外的看著虞黛雪,素日裏那麽張揚,在誰麵前都不肯低頭的人,而今竟然對著一個寡居妹妹卑躬屈膝。


  太妃和公主又如何?


  在他江州郡府門下給他的發妻擺什麽臭架子!


  來到正廳,自然是太妃虞黛煙坐在上座,昭明坐在上座旁側。


  “太妃娘娘、公主殿下請用茶。”韓守正請道。


  虞黛煙微微抿了一口,“此茶倒是清冽甘甜。”


  “此茶乃我雲夢特有的山茶,清冽甘甜,以備遠道之客生津解渴之用。”韓守正又搶先虞黛雪道。


  看著韓守正這般護著虞黛雪,這招呼她一個婦人的事情,他竟然通通搶著替她做了。


  好一個夫妻情深呐!


  虞黛煙又看著座下她的兩個兒子,一個豐朗俊逸,一個神采奕奕。


  闔家歡樂啊。


  看來,這些年,她這日子過得,不是一般的滋潤。


  “韓上卿有心了。”虞黛煙似笑非笑,臉上的脂粉極其厚重,正廳裏透過絲絲縷縷的光線,照的她麵容越發白亮。


  她低頭又小啜了一口。


  昭明低頭飲茶之際,微微偷瞄著韓聿清。


  韓聿清權當沒有看見這一幕,依舊不動如山,四平八穩的坐著。


  “臣隻是盡為人臣子的本分而已。”韓守正年過四十,端坐在右側,青黑色冕服本就顯得他身材瘦削,那雙眼睛雖然沒有盛京城中那些官場老狐狸的精明狡黠,但是卻有著身為郡守該有的沉穩練達。


  “韓上卿待哀家如此上心,哀家回去,會向陛下陳說的。”


  韓守正微微拱手,“有勞太妃娘娘在皇帝陛下美言。”


  ————


  天朗氣清,雲波輕搖。


  幾隻白鶴從水中驚起,白影略過高高的柳枝,而後直衝雲霄,奔向高閣。


  高閣之上,悠悠琴音忽遠忽近。


  幾隻白鶴停駐在木簷之上,久久不肯離去。


  木簷之下,是一方台。方台邊上,種著幾盆散發著清香的幽草,別具一格。方台之上,自然是一架古琴。


  琴音忽的停了,那幾隻白鶴這才意猶未盡的扇了扇翅膀齊齊又飛去雲層。


  藍衣少年在欄杆前負手而立,靜靜望著一川川煙水縱橫交錯,而後又在太陽的光耀下,閃著異彩。


  空蕩蕩的樓閣裏,除了那少年和一架古琴,幾株香草,別無他物。


  一黑衣束身男子突然悄無聲息的出現在光潔的木製地板上,露出的手臂上有著顯而易見的猙獰疤痕,臉上倒是白白淨淨。


  “公子——”


  “怡山書院裏的那位,可有何動作?”黎啟臣並未轉身,神情淡漠。


  徐岸搖搖頭,“怕是要讓公子失望了,長安君還是一如既往的撫琴對弈。”


  “一如既往——”黎啟臣目光深邃。“好了,辛苦你了,你先去歇息吧。”


  徐岸確確實實探查到了長安君的住所和行蹤,自然算是完成了任務,可是現下卻並未顯出有多開心,整個人木在原地。


  “你被發現了?”黎啟臣察覺到身後的人有些一眼看出徐岸的心事。


  “是屬下辦事不力,被長安君的人一路尾隨,險些被發現。”徐岸低著頭,麵色恭敬。


  誰能想象,在黎啟臣麵前一臉謙卑之色的緊身黑衣青年,出自昭楚國最深的煉獄。


  黎啟臣極其平靜道,“是我疏忽了,長安君身側高手如雲,你沒被長安君的人發現並扣下,已然算是不錯了。”


  徐岸抿唇不言。


  “此事你無須自責。不過,若是再有下次,你或可向我和長安君帶個話,我想要見他一麵。”


  “屬下明白。”


  “好了,你先下去吧。”


  徐岸緩緩轉身,而後消失在樓閣之內。


  空曠安謐的樓閣之內,一時間又空蕩蕩的剩下黎啟臣一個人。


  湛藍色深衣襯托他挺拔似修竹的身形,頭上銀冠被高高束起。朗朗乾坤,烈陽當頭,一縷縷陽光照射到黎啟臣那精致的麵部輪廓上。


  可劍眉卻忽的皺起,眸中一片暗沉。


  現在就向長安君投誠,這可是一步險棋。


  驀的,琴音又忽的起來。


  穿著青衣羅裙的少女正跪在輕舟甲板之上,纖纖素手撐著花色油紙傘,一雙似小狐狸般狡黠明亮如雪的眼睛望著綠水中的魚兒追逐嬉戲。


  忽的,一聲琴音飄了過來,魚兒紛紛四散而去。


  少女剛才編織好的小魚簍這還連水都沒入呢。


  撲通一聲,少女先是垂頭喪氣的癱坐在甲板之上,而後又直接四腳朝天的躺了過去。


  兩岸垂柳蔭蔭,抵擋似火驕陽,留下一片清涼,全給了那生著兩截藕臂的青衣少女。


  少女隨手拾起一片青荷大葉,遮蓋在麵上,而後就要昏昏沉沉的睡著過去。


  她以後難道就要一直這麽下去嗎?

  這一刻,過往那些驚心動魄、鮮血淋漓的畫麵在她腦海裏全部湧了出來,直到此時,她才知道她為何即便過著錦衣玉食的日子,可是為何總覺不快然。


  輕舟繼續飄著,似一片枯葉在碧波之上遊蕩。


  那陣琴音越來越近了,若說先前給人以芙蓉出清水之感,那麽現在則又給人一種突入幽謐冷森之穀的清幽寧靜之感……


  如此悅耳、怡情養性的樂曲,世間難得一聞。


  韓雲兮喜歡……


  喜歡聽舒緩悠揚的曲子。


  這是極好助眠的。


  ————


  黎啟臣——


  待到韓雲兮睡醒之時,麵前竟然出現一個撐著她的油紙傘的如玉少年郎。


  “啟臣哥——”韓雲兮瞪大眼睛。


  “為何不去房中睡?”黎啟臣看到韓雲兮臉上有紅色的小點,顯然是方才為蚊子咬的。


  韓雲兮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又不知從何說起。


  黎啟臣伸出修長白皙的手,韓雲兮後知後覺的被她拉了起來,而後才察覺到臉上癢癢的,正欲伸手去摸,一雙素手卻被黎啟臣給攥住。


  “別摸,會腫的。”


  若是韓聿清是十二月的冰山,那黎啟臣就是二月的暖陽。


  為何他這個人,總是對自己這般溫柔?


  又為何,那日將自己送回後,卻對自己又一度很冷淡。


  這是他誘惑自己的套路,還是說他隻是盡兄長應有的責任?

  思索片刻,韓雲兮將手從黎啟臣的手裏掙脫出來,而後又距黎啟臣遠遠站了兩步。


  黎啟臣自然有些錯愕,但是旋即心裏一塊石頭又落了地,她這是害羞了……


  韓雲兮環顧四周,這才發現自己的小舟已然蕩到了一片不知名的湖麵上,四野無人,也無處停泊靠岸。


  那麽問題來了,黎啟臣他是怎麽到自己的船上來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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