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大雨到淩晨才停，然而一早上起來，陽光燦爛，萬裏無雲，天空被洗刷得一塵不染，除了滿地泥濘之外，那場雨就像一場夢一樣，仿佛昨夜並沒有實在發生過。
他們在雨棚下麵那些隱晦的不能對外人言說的小心思，也像沒發生過一樣，就這麽揭過去了。
雖然出了太陽，但是山路還是泥濘得不大好走，一批工作人員坐車上來的時候怨聲載道，交接情況時候亂哄哄的，田瑤瑤站在一邊，想搭一輛劇組的順風車下山，一時竟然找不到空插進去。
“咦！瑤瑤！”從一輛越野車上，夏葉跳了下來，興奮地笑著對她揮手，不顧腳底下的濕泥弄髒白色名牌運動鞋，連蹦帶跳地朝她走過來，“你怎麽在這裏呀！？”
田瑤瑤一夜沒睡，房車本來就是屬於蕭秋南的，他又那麽幼稚地衝進雨地裏大呼小叫，淋成落湯雞，再熬一夜非生病不可，拖延了劇組的進度怎麽辦？於是她不顧蕭秋南的再三推讓，把他踹進房車裏去休息，自己在駕駛室忍了一夜，現在精神自然不大好，沒精打采地說：“嗯，有點事來劇組找人，結果被大雨阻住了，沒回得去。”
“哦哦！那你真辛苦了，趕緊回去休息吧。”夏葉四處張望了一下，又問，“那你師父呢？”
“馮姐姐沒來，我一個人來的。”田瑤瑤順口解釋道。
夏葉臉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低聲說：“劇組的人是不是欺負你了？馮姐要是在的話，他們不敢不給安排個睡覺的地方的，還不是看你年輕，沒資曆，切。”
他小聲抱怨著，一副替田瑤瑤鳴不平的樣子。
田瑤瑤已經心力交瘁，不想再討論這種事，隻是低頭不吭聲。
夏葉不知道腦補了什麽，看向她的眼神更加憐惜了，抬手輕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給她打氣：“別多想了，這也是難免的事，打起精神來！以後咱們要更加努力，做出點樣子來，給今天看不起我們的那些人瞧瞧！怎麽說來著：今天的我他們愛理不理，明天的我他們高攀不起。”
說著他自己忍不住先笑了，眉眼彎彎，紅唇貝齒，陽光照耀下，每一寸皮膚都閃著瑩潤的光澤，端得是正當青春美少年，新晉小鮮肉。
田瑤瑤縱然對他拍自己肩膀的行為頗為不滿，但麵對這樣的笑容，也沒了指責的心情，隨意點點頭：“好的。”，就繞過他往前走，希望在那群亂哄哄的人當中能找到一個好心帶自己下山去的人。
蕭秋南還在車上呼呼大睡，她覺得為這點小事再把他叫起來安排自己下山，也太無情無義了，說到底，他們倆隻是假扮情侶的合作關係，蕭秋南對她好，也不過是看在她身份的麵子上不敢得罪大小姐，自己可知道自己的斤兩，也不能把這份殷勤就心安理得地收下來。
“哎，你要下山嗎？”夏葉從後麵拉住她的手臂，田瑤瑤瞪著他，剛想甩手推開，夏葉已經自作主張地拉著她向自己的越野車走去，對司機說：“王師傅，能不能麻煩你，下山的時候順路送一下這位小姐。”
那位中年司機正在抽煙，趕緊掐滅煙頭，滿臉堆笑地說：“好好好。”
“謝謝，請一定把她送到酒店門口，拜托拜托。”夏葉還是跟平時一樣，禮貌做到十足地笑著說，絲毫不因為對方隻是個司機而有什麽怠慢，像一些小明星一樣使用命令的腔調，讓人大起好感。
夏葉回頭看著田瑤瑤，輕聲說：“看，搞定了，你趕緊下山回去休息吧。”
他這時候不露痕跡地鬆開了田瑤瑤的手臂。
“這……不大好意思，我可以……等他們，不用專門送我的。”田瑤瑤幹笑著說。
變成田瑤瑤之後，和從前不同，有大把人對她獻殷勤，其中不乏KEN這樣的美少年，可是那都是衝著她的身份和錢，而夏葉不同，在夏葉眼裏她隻是一個隨組編劇的小徒弟，才入行的小蝦米，底層中的低層，誰都能呼來喝去的，而他作為一個受捧的新人，馬上就要冉冉升起的偶像新星，居然對她這麽照顧備至，著實讓她有點……不安，她是習慣了路人因為她的美貌而給一些照顧，但這樣‘跨越階層’的照顧，總讓人不得不懷疑對方是不是有什麽居心。
唉，也許真是她太陰暗了。
“那還要等很久，何必呢。”夏葉不在乎地笑著，硬把她給推上了越野車的後座，“咱們不是朋友嘛，能幫你的忙，是做朋友的本分，大不了你下次幫我嘍！禮尚往來！”
話是這麽說，但對於一個每天最多隻是跑腿送修改台詞紙的小徒弟來說，能幫上他什麽忙呢。
田瑤瑤也不再矯情，不過就是坐他的車下山而已，再推讓下去給人看笑話了，於是大方地點點頭：“好啊，有機會一定幫你！”
夏葉沒放在心上地一笑，後退著朝她揮手：“說定嘍！拜拜！”
這時候他的貼身助理拎著包從片場那邊喊著他的名字過來了，夏葉對她做了個鬼臉：“你就幸福地回酒店補覺吧，我多辛苦，我得開工去了！”
說完他一轉身，小鹿一般敏捷輕快地撿著幹的地麵，蹦蹦跳跳地向對方奔去：“來啦！”
田瑤瑤看著他的背影，也情不自禁地笑了笑。
田瑤瑤的覺到底沒有補成，司機倒是盡心地把她送到酒店門口，她一邊往房間裏走一邊發了條微信給夏葉，謝謝他，並且告知自己已經安全抵達了讓他不用擔心，結果這個手機才發出去，那個手機的微信又瘋狂地叫喚起來。
“大上午的什麽事啊，覃遠這兩天又連個路透都沒有。”她抱怨著一邊拿出愛瘋翻看，一邊毫無形象地在門口踢掉沾滿泥濘的鞋子，光著腳走進自己房間，準備衝個涼就上床。
是群內高層通知，緊急情況，給了一個YY頻道號，要求馬上進入，過時不候。
“活見鬼，還要上YY？”這下她連澡都來不及洗了，一身髒也不能上床，直接在窗口對著空調風向的位置一屁股坐下，打開了手機YY。
一進去就聽見一個有點粗啞的女聲激憤地說：“我知道你們不相信我，說實在的這事換到我自己頭上也匪夷所思，但你們想想，如果這事真的是我幹的，我幹嘛還要想辦法回來找你們說清楚呢？我圖什麽呀？難道回來向你們澄清一下事實，一切都可以回到原來情況嗎？我沒那麽天真，你們也沒那麽天真，對吧？那我今天跟大家在這裏，就為了說明事實！”
她聽得懵懂，看了一眼左邊的名單，最上麵是幾個管理員，下麵是粉群高層，再下麵就是一般群眾代表，宣推群幾個熟悉的ID都在裏麵，她私窗了咪醬，問：“怎麽了？說話的是誰？出什麽事了？”
“說話的是阿萌。”咪醬簡短地回答。
田瑤瑤張大了嘴巴，驚訝地問：“她還敢來啊！”
阿萌就是那個在前段時間發表長微博，情深意切表示對覃遠的目前發展感到失望，高調退圈的萬粉大大，老資格，有人緣，產出多……她的退圈給覃遠粉群狠狠一刀，江山動蕩，人心浮動，鬧得粉絲群分裂成好幾派，隱隱有脫離出去搞小團體的勢頭，高層焦頭爛額，到今天還沒收拾起舊山河，甚至影響到了覃遠第一次上時尚雜誌封麵的預售大計，雖然銷量還是很漂亮，但是離預想目標‘是蕭秋南雜誌銷量的一倍’差了點兒。
咪醬比她來得早，聽得全，換了微信低聲給她解釋：“阿萌說，她被盜號了，那篇長微博不是她發的。”
“WTF!?”田瑤瑤驚呆了，這是明顯當她們傻吧？！
果然，阿萌發言完畢，有人申請說話，管理員卡了一下麥：“我提醒一下，今天的會議主題是澄清事實，不是互相指責，請所有與會人員控製自己的情緒，盡量以陳述事實，解決問題為主要目的發言，不要糾纏一些感情化的話題，如有違反，我隨時可以禁言，同意的摳1。”
在一片1之後，麥序往下到了貼吧代表身上，她喂喂了兩聲，略帶遲疑地開口說：“萌萌，我們四年多交情了，我也很想相信你……但是……”
“有話直說，請簡潔。”YY管理員無情卡麥。
“好吧……那條長微博發出之後半小時我就看到了，我給你發過郵件，私信，論壇短信……但是你都沒有回應，那麽，我能問一下，你當時在幹什麽嗎？事情都過去快一個月了，你現在出來說你被盜號了，這確實有點讓我不能接受啊。”
這時候管理高層申請發言，得到允許後補充說明：“大總管和我們輪番給你打過電話，都是關機，我們還覺得會不會你知道是我們的號碼，所以不想接，借了別人的手機，固話，公用電話……打過去你統統沒有接。”
“是啊，如果是被盜號了，你當時就算不知道，第二天也該發現了呀，何況我們那麽多人找過你。”
“別把我們當傻子啊，阿萌，你要是這一個月自己後悔了，覺得做得不對，換馬甲重新做人，我們也不知道啊，何必說是被盜號了呢。”
“請各位注意言辭。”管理員冷冰冰地提示。
一片寂靜之中，阿萌重新排上了麥序，她沉默了一會兒，直到管理員忍無可忍問‘到底發言不發言？’的時候，才低聲開了口：“那段時間我確實……跟大家失去了聯係，因為……”
她吞吞吐吐了一會兒，終於心一橫，大聲地說：“因為我是高考閱卷老師，那一個月我都在固定地點批閱考卷，期間不得和外界有任何聯係，安全問題有武警負責，就是外麵發生了天大的事，我也不可能知道。”
她的聲音低了下去：“昨天下午我才到家……然後……”
YY裏一片死寂，最終微信組的代表怯生生地舉手開了口：“阿萌……你不一直說你從歐洲留學留學回來，沒有工作，成天閑著嗎？”
“對，對啊！”豆瓣組的代表也附和，“咱們是覃遠選秀淘汰後的第二個星期認識的，那時候你說你20歲啊！”
“你還在微博上發過天鵝堡的好多照片呢，說‘每個同學來玩都要去看，幾年下來四季景色都看遍了，再好看也受不了啦。”
“還有你說你去逛ULM聖誕市場的見聞，還畫了YY覃遠去了聖誕市場喝熱酒吃薑餅小人兒的圖呢！”
“上次我搞到兩張VIP票，約你去看覃遠的跨年專場，你說你過年要陪父母去馬爾代夫度假啊。”
“那都是我編的！”阿萌陡然一聲大吼，頻道裏頓時又安靜下來。
過了一會兒，她重新上了麥，低沉地說：“對不起，我撒謊了。”
她竭力隱藏起聲音裏的顫抖，勇敢地說：“我今年三十四歲，高三物理老師，並不是什麽在歐洲留學的年輕白富美，這才是我的真實身份，一直以來給大家展現的都是虛假一麵，請原諒。”
“臥槽……”不知是誰低聲說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