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他這句話一說,容逍便覺自己手中似有千斤之重,再也打不下來。
容安掙開容逍的手,撒腿就跑。
容逍道:“站住!”
容安動作一滯,再看時,容逍已經攔在小少年身前:“我問你,你怎麽會在這裏?”
容安哼了一聲,扭過頭去:“不告訴你。”
這熊孩子簡直找打。
容逍忍無可忍,他脾氣本來就不是很好,可是想到慕蘭新喪不久,卻也不忍對容安動手。
容逍直接把門插上,冷道:“好啊,你不說清楚,今夜便別想回去了。一會兒叫小甲小乙過來,關你半個月的禁閉。”
容逍倒了杯茶水,坐在椅子上,也不看小容安。
可是,他一說禁閉這個詞,容安便不敢動了。隻剩下眼眶中淚水打轉:
他容安真是倒黴透了,怎麽會攤上這麽一個爹?打又打不過,惹又惹不起,自己不過是來尋他一個男寵玩耍,便一言不合要關禁閉。
容安瞪著容逍,良久才道:“你們都不在府裏,我便來找姓孫的玩。”
容逍又是一陣惱怒:“什麽姓孫的,教書師父沒告訴你尊敬長輩的道理嗎!”
“哼,說什麽都是錯,你不過就是看我不順眼。”想到這裏,容安心中委屈,衝著容逍大聲道:“你不是喜歡男的嗎,為什麽要娶我娘,為什麽要生下我!我看,我根本就不是你的兒子,我從來沒見過你這樣的爹!”
他說完,容逍便氣昏了頭。他也不控製情緒了,直接提溜起逃竄的小少年,結結實實地打了一頓。容安涕淚橫流,心中對這個父親的怨氣更深,倒是容逍打了兩下氣便消了,心道:他說的也是對的,我確實不是他真正的父親。一時間,他又不由自嘲:為何當初要將慕蘭娶回家門呢,為了趙錦清?可是,如今趙錦清卻被他丟在了明月閣中,落到趙淵手裏,必然是死定了。
他突然覺得,自己如同一個笑話般,做什麽似乎都是錯的。
是不是他不該去青鎮,不該將趙錦清帶回來?
他一直以為,哪怕那人是趙錦清,自己也能保的住。可是,他將人帶回來後,反而卻將趙錦清置在了風口浪尖。
他幽幽歎了口氣,推開門朝院子裏喊了一聲:“叫小甲小乙過來。”
容安瑟縮在一邊,眼睛轉了幾轉,淚水還是被轉了回去。
月色下的京城,花燈點點,然而在這深更半夜時分,卻顯得十分靜寂。
小小關上窗戶,見王大人準備脫衣服睡覺,一派閑適,不由急道:“大人,你怎麽還能這麽安心,那老頭兒可是被抓走了啊!”
王纂道:“那又如何,死不了。”
小小跺腳:“大人,那老頭兒可是白先生叫來找我們的呀!我總覺得,白先生現在一定處在危險之中,可大人總是不信我。”
王纂哼了一聲:“自來了京城,你便左一個白先生,右一個白先生,白先生白先生,煩死人了。”
小小道:“可是我們不就是來找白先生的麽!”他想到傷心處,有些難受,有些委屈,聲音也漸漸低了下去:“大人,你說,楚娘是不是被害死了……”
王纂一個機靈,趕緊捂住了小小的嘴:“別亂說話。”
“難道,還有人在監視我們?”王纂鬆開手,小小靠在王纂懷裏,兩人望著無邊的星夜和閃爍的花燈,均是一陣沉默。
“誰知道,但是……小心為上。”
過了很久,房間裏才傳來聲音。
小小低聲道:“希望那老頭兒福大命大,早點回來……”他頓了頓又道:“我想見先生一麵,有很多話想跟他說。”
他說完,王纂便有些不悅,吹了蠟燭,王大人哼了一聲:“上床,睡覺!”說完,小小就被扯上床去。
抓走老神仙的神秘人就是冷月。
星亦奄奄一息,等到兩人到了的時候,老神仙拿手探了探他的鼻息,道:“死了。”
他這次說的十分簡潔,可是話音剛落,一把寶劍就擋在他的脖子上,冷月木著一張臉,一動不動:“救不活,你就死。”
老神仙差點哭了出來,李唯心是人,不是神啊!
他這倒忘了,自己是“老神仙”了。
可是,此時此刻的冷月,並不同於以往:他整個人就像燒冷了的草木灰,隻有那雙眼睛是通紅通紅的。
星亦躺在床上,悄然毫無聲息。
老神仙幽幽歎了口氣,心一橫道:“你殺了我老人家吧!”
冷月道:“你以為我不敢?”
老神仙道:“你敢,你當然敢。不過你殺過的死人比老頭兒我見過的還多,摸摸還不知道?屍體已經冷了。想讓他的黃泉路走得順暢一些,還不如去燒點紙錢。”
冷月退了一步,他心中唯一的希望和僥幸也在那一刻破滅了。
那根寶劍還橫在老神仙脖子上,可是如今的冷月似乎已經變成了一塊木頭,老神仙兩三步脫離了那劍的範疇,冷月一動不動。
老神仙感歎道:“殺人殺多了,可還知道人死又是一種怎樣的感覺?倘若是不入眼的人,說不準還會覺得死得令人快意。可是若是自己的親人朋友,哪怕隻有一點在乎,也決不能淡然如水吧!”他喝了一口酒,道:“老神仙我自詡殺手,可是手下從未殺過一個人。你道如何,不是老神仙我沒動手殺人的本事,隻因我先做了大夫,神醫當多了,生死見多了,手也軟了,畢竟狠不下心腸。”
他這一番話,純屬看到冷月的模樣有感而發。他莫名覺得這定南王府的暗衛有些可憐,像星亦,替定南王做了多少事,殺了多少人?可是如今身死,除了冷月,竟沒有旁人為他落一滴眼淚。
他絮絮叨叨,冷月這才回過神來,默默道:“閉嘴。”
“說話和喝酒一樣,都是憋不住的。”老神仙突然想起趙錦清,不由落了冷汗,該死,他竟把那個小子完全拋到腦後去了!他快步走到門外,隻見月亮又高了許多,已經過了兩個時辰!這麽久了,能發生多少事?
老神仙邁出去的步子又拐了回來,指頭還沒碰到冷月,寶劍便又橫了上來。老神仙隻覺脖子上一涼,那劍器閃爍著寒光,滿是冰冷和戰意。
冷月道:“走。”
他剛才在街上明明是以非常焦急的心情將老神仙請來,現在則已冷若冰霜。
老神仙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寶劍,道:“冷月,你是叫冷月吧,我知道你現下心情很不好,可是有個人若是要你救命,你救不救?”
冷月道:“不救。”
老神仙默默歎口氣,也不強求,隻是歎道:“我就知道你不會救。”他斜睨著劍端:“我也不過替他問一聲,畢竟你不是救過他嗎?”
他說完,冷月的目光唰得落到了老神仙身上。
那個人說的是誰,冷月已經全然明白了。那個他救過的旁人,除了趙錦清,還能是誰?
可是,令冷月震驚的是:“你知道?”
老神仙道:“那天在吉利樓的後山上,若不是你來相救,恐怕白清不隻是毀容這麽簡單吧?”
冷月登時說不出話來,他再看向老神仙時,隻覺得這位懸壺救世的醫者絕不是表麵上這樣簡單,想到這一點,冷月莫名身子發寒。
他冷道:“你怎麽知道?”
老神仙歎口氣,“這不是很明白嗎,那天我就在山上呀!”
“你知不知道,我也是是個殺手?”老神仙笑眯眯地說:“不過已經從良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