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99章 狂刀如歌(5)
不過藺瑞瑜很快就將視線挪開,落在自己沾染了血污的手掌上。
她的指尖隱隱作痛,十指指甲斷裂,指甲縫裡塞著乾涸的血塊,手掌背面,拳峰處關節都重新長出了新皮膚,看起來是受傷后癒合的樣子。
藺瑞瑜又看看周圍,地上是一段段斷裂的繩子,地洞盡頭是自己的一套鎧甲,她那一套鎧甲原先是疊好的,這一會兒卻很是凌亂,整個地洞看起來有些狼藉。
她隱隱猜得出昨晚發生了什麼,望著張騰,目光感激之中,還有一些難以言喻的莫名之色。
藺瑞瑜低整理一下身上的衣服,又把有些凌亂的頭髮重新挽好,隨後將被子重新蓋回張騰的身上,抱劍坐在一邊,靜靜地等待著張騰醒來。
過了一些時候,張騰慢慢睜開眼睛,他耳邊傳來藺瑞瑜的聲音:「你醒來了?」
「嗯,昨晚……」
「謝謝。」
張騰先是一怔,隨即說道:「不用。」
他知道藺瑞瑜是一個極其聰慧的女子,就算不記得昨晚的一切,但從周圍的環境,還有她身上的痊癒傷口,應該大概明白髮生了什麼。
她之所以不等他說完後面的話,是因為不想為此尷尬而已。
畢竟,他們保持那麼親密的姿勢整整一夜,要說她一點兒也不介意是不可能的。
「你臉上有點臟,清洗一下吧。」
張騰從納戒里先取出一個銅盆一條毛巾,又拿出一囊清水和一面鏡子遞給藺瑞瑜。
「嗯,好,謝謝。」
藺瑞瑜接過東西,向他道了一聲謝,迅速梳洗起來。
張騰的魂識再度擴散,外面大雪紛飛,周圍沒有一個人影,空曠而寂寥。
幽雲還是沒到。
他輕嘆一聲,從納戒里取出烤肉與果酒,先是給了藺瑞瑜一些,而後自己用龍牙切下來食用。
張騰就這麼等著,一天就這麼過去了。
沒見到人,張騰有些失望,但並不焦急,還有三天時間,或許她在路上耽擱了,這才沒能趕過來。
第二日,張騰依舊等在哪裡,幽雲依舊沒有出現,反而是異神教的人出現了,而且出現了許多。
他們在北方試煉院的周圍展開大規模的搜索,好像是在尋找某個人。
張騰微微有些激動,難道是幽雲來了嗎?異神教的人在找她?
然而,他很快就見到異神教要找的人,那是一個穿著異神教弟子服侍的少年,面容有些熟悉。
他是林進,林家莊之人。
張騰見到林進時,林進渾身鮮血只剩下一口氣,一個紫色羽毛的異神教之人拖著他,如同拖著一條死狗,一直往異神教新建的營地而去。
林進已經是半步靈斛,而那人至少是靈斛境。
當時張騰剛剛用魂識掃過去,那人就察覺了。
對方也會使用魂識,順著張騰魂識傳來的方向對周圍進搜索,若非張騰及時收回魂識,以魂識護住自己與藺瑞瑜,隔絕了兩人的氣息,阻擋了對方的探測,定然會被對方發現。
這一天,張騰自始至終都不敢以魂識往外探索。
因為對方很狡詐,一而再,再而三,去而復返,在北方試煉院周圍展開搜索與誆騙,試圖將他找出來。
一直到深夜,那人才不再出現,放棄了搜尋。
不見幽雲,張騰微微有些焦急,但還有兩天,他依舊選擇在原地默默等待。
他別無選擇,周圍都是異神教的弟子,這麼出去的話,很容易被發現。
幽雲與他約定在此見面,那麼她能來的話,絕對會來的。
又是一夜過去。
次日一早,異神教的弟子更多了,他們似乎又在搜索某個人。
張騰倒是沒見到那個人,但聽異神教的弟子議論,對方是一個雲京武院的弟子,殺了幾個人之後在這一片區域逃躥。
這人會是誰呢?林棟嗎?
張騰有些疑惑。
不過,到了下午,也不知道什麼原因,異神教的弟子們忽然全部撤走了。
張騰眉頭緊皺,默不做聲。
晚上,異神教的人破天荒地返回來,在周圍展開地毯式的搜索,幸虧張騰對地洞重新做了偽裝,把地洞用積雪填上,二人埋在積雪下面,將氣孔開在邊上的一棵大樹上面,這才堪堪躲過他們。
關鍵時刻,龍牙還是很靠譜的,沒有它,要想將一顆大樹挖空並不容易。
這一輪搜索持續到三更半夜,最終所有的異神教人撤回去了。
如此過了一夜,終於到了與幽雲約定的最後一天。
這一天早上,異神教的人沒有出現,張騰放出魂識,反覆搜索著,一直到下午都沒有見到幽雲的影子。
張騰的心沉了下來。
他從地洞中鑽出,就那麼大搖大擺地站在與幽雲約定見面之地,北方試煉院門口。
藺瑞瑜跟在張騰身後,問道:「你等的人,他還沒有來嗎?」
張騰不說話,他望了望天空,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悵然說道:「也許,她來不了了。」
「那我們怎麼辦?」
「藺姑娘,這樣吧,這指向針給你,帶上物資離開北方妖林,自個兒想法子回去雲京。」
「那你呢?」
「我?呵,我留在這兒,不殺光異神教的人,絕不罷休。」
「啊?要不,我們一起回去吧?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不,我厭倦了這些躲躲藏藏,擔驚受怕,寢食難安的日子,我想通了,一切冥冥自有安排,雲京那邊其實我也沒有什麼好牽挂的。這一段旅程就到此為止吧,對一些人來說,死了的張騰,或許比活著的張騰更好一些。」
「張騰,你別這樣想,天無絕人之路,你不是說去異神教的老巢嗎?雖然風險大一點,但是只要有一線希望,我也願意嘗試一下,陪你一起去。」
張騰將一個納戒取下遞給藺瑞瑜,淡淡地道:「這個納戒給你,你走吧,咱們就此別過,好不容易救下你,我不希望自己的一番心血白費。」
他給藺瑞瑜的納戒是沈媛媛送的那一顆。
張騰早就考慮到這樣的情況,提前做了安排,裡面一些重要的東西已經轉移到陳寧留給他的白色戒指。
藺瑞瑜搖搖頭,並沒有伸手接那一顆納戒。
迎著張騰疑惑的目光,藺瑞瑜輕聲說道:「不,張騰,我們一起回去吧。雖然雲京離這兒很遠,但是花一些時間,我們還是能回去的。」
「我累了,不想走了,你自己回去吧。」張騰將納戒塞入她的手心,搖搖頭,「聽說此去雲京,萬里之遙,沿途是冰原林海,荒無人煙,至少要走兩三年,你一路小心。」
「張騰……」
「藺姑娘,我的命元有限,我不想死在回去的路上,咱們就此別過吧,後會無期,多多保重。」
張騰說完,轉身往異神教的駐地而去。
藺瑞瑜眼圈紅紅的,她在原地站了片刻,卻又跟了上來。
張騰緊皺眉頭,他停住腳步,回頭看著藺瑞瑜,說道:「你不要再跟著我,跟著我毫無意義。」
藺瑞瑜迎著張騰的目光,大聲地道:「路那麼遠,我一個人回去害怕。妖林之外也是危機重重,憑我的實力,說不定沒走多遠就葬身妖獸之口。反正橫豎都是一死,倒不如跟著你一起殺異神教弟子,替宗門報仇。」
張騰認真地對她說道:
「藺姑娘,你這又是何苦呢?一個人回去縱然有些危險,但還是有活著的希望,而我就算現在能回去,也活不了多久。你不是我,不應該做如此選擇,走吧,別跟著我,跟著我只有死路一條。再說,你需要將這兒的消息傳回宗門,不能讓你的師兄師妹白白犧牲。」
「不,我不走!我想過了,我就躲在北方妖林裡面,等宗門的派人過來,異神教的爪牙雖多,但也不能遍及北方妖林的每一個角落。」藺瑞瑜也認真地說道,「在此期間,我順便陪你一起殺異神教弟子,為我的師兄師妹報仇。」
張騰皺眉道:「你要等宗門之人就找個安全地方,老老實實地等,不要跟著我殺異神教的弟子,那容易暴露你的行蹤,太危險了。」
藺瑞瑜十分固執,說道:「只要讓我跟著你,我不怕危險,小心一點就是了。」
張騰沉默了。
說這麼多,藺瑞瑜根本就不是想等待宗門之人,而是想跟他一起,哪怕是要面對危險與死亡,她也絲毫無懼。
他無法理解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雖然張騰不理解,但是藺瑞瑜自己很清楚。
她要救張騰,她不忍心看著他深陷危機,白白送死。
這段時日的相處,她知道他是怎樣一個人,他太善良了,他自己可以慷慨赴死,但絕對不忍心,也不希望她陪他一起死。
正如他所說,她的命是他救的,他不希望自己的一番心血白白浪費。
這一點正是他的軟肋,是他活下去的希望,放她離開,相當於卸下了保護她的責任,再無牽挂。
她豈能讓他如願?她要羈絆著他,不讓他做傻事。
縱然有一天他命元耗盡,她也希望陪在他身邊,好好地送他一程,替他安排後事。
他救了她,救命之恩深如海,她理應報答,必須報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