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生得一副刻薄相
茂密的山林隻剩幾根幹瘦的枝丫。
時過午，烈陽高掛，烤得厚土冒起黑煙。
沈輕塵取出一白玉雕青蛟瓷瓶，灑了幾滴楊枝雨露在焦土上，便見樹根又生新綠，樹丫抽了新芽。
“我曾聽蕭爺爺提起過閣下，蘇意，蘇閣主。”
男人自顧自地複蘇死土，說出的話倒更像隨口道來。
蘇寒星望向他手中的瓷瓶，碧海青蛟化龍時的蛟丹熔煉而成的寶器。
瓶中應是雨後清晨時分，自雲半山不老楊嫩枝上取來的露珠。
對靈植都有治愈的奇效，也難怪能複蘇黃土。
但一個連自身都難保的人，會這麽好心？
蘇寒星溫笑道：“本尊也曾聽聞，夙公子是沈家千年不出的天才。”
沈輕塵手微頓住，幾顆雨露凝在半空欲落未落。
千年不出的天才？這蘇意還真是敵意頗深啊。
“蘇閣主可是誤會了什麽？”
蘇寒星反問：“本尊誤會什麽？夙公子連真名都不肯道出，是看不起蘇某？”
沈輕塵無奈搖頭，一手揮出，晶瑩雨露彈入枯木，又增幾樹綠枝。
瓷瓶一收，再轉身時，又是那副淡漠的模樣。
“在下梁州沈二，名夙，字輕塵。小白是在下的摯友。”
本是彬彬有禮的介紹，奈何沈輕塵雙眸實在淡薄得生冷，委實看不出半點善意。
至少蘇寒星是看不出，生得一張死人臉，還有什麽好臉色？
“原來夙公子是月白的摯友啊。那還得多謝夙公子往日對月白的照顧了。”
沈輕塵道：“蘇閣主哪裏的話？倒是小白這次能逃過一劫，還多虧了閣主。
小白是梁州少主，生死命運關乎梁州諸界，於我等彌足珍貴。
閣主日後若有什麽需要沈夙的地方，沈夙定會盡力而為。
此事於公是一樁，但於私，沈夙有幾句不得不說。”
沈輕塵說得客氣，蘇寒星卻不甚愉悅，麵上卻不顯。
“夙公子請講。”
便聽沈輕塵道：“閣主雖與小白有婚約，但修仙界道侶之事，不講凡間所謂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閣主看小白，也莫要用未婚妻的眼光去看她。
她便是她，於你於我也應如此。
但若閣主隻將小白看作未婚妻，抑或什麽梁州少主蕭家少主，在下也不見得，閣主同那些個堵蕭家大門求娶小白的愛慕者，有甚麽區別。
若是如此，您明日就可到蕭家大門排著，估摸此刻過去，還能在閣主所在冀州境內排著。”
沈輕塵麵上無任何波動，所言句句卻正戳蘇寒星眉頭。
“夙公子，本尊有時候真懷疑你就是墨安歌。這舌辯群雄之姿，還真是不遑多讓。”
沈輕塵客氣拱手，“蘇閣主謬讚了。”
蘇寒星狼眸微深，“難為夙公子如此關心月白的終身大事，但這畢竟也是我二人之事。
夙公子也應曉得，越俎代庖，小人行徑。何事該管，何事不該管，夙公子想必比本尊更清楚。”
簡單兩句含沙射影，沈輕塵也無法。
“蘇閣主這番說道，看來自有定奪。輕塵還有事，先過去了。”
沈輕塵說完，深深看了蘇寒星一眼便離開。
望來的眼神牽起蘇寒星心裏一陣怪異，淡漠中暗藏憐憫，何解？
他有什麽好讓他同情的？
還未想明白，隔空一道傳音符已落手中。
“閣主，小公子今日外出看中了花家的岩冰古佛。”
花家的岩冰古佛，古佛宗遺留之物，花家當年雇了幾十支傭兵團，耗盡十年才尋來的。
蘇寒星雙眸一冷，這兔崽子！
五指一掐，傳音符嘭地粉碎。
“買！”
一字重重置出，破空而去。
“花家？”
暗處一人低語，隨後拿出一傳信玉牌雕刻。
“某有一事需花兄相助……”
……
南疆。
浮玉山。
過午時分，藥農盡數翻山采藥去。
孤村寂靜，唯家中老嫗農女紡紗時，機杼時時發出的唧唧聲，同深山蟬蟲偶然奏起的吱吱聲交織輕纏。
一道黑影悄然竄入一破窗。
茅草鋪頂的屋裏簡陋幹淨，素衣女子背對著門口坐在織布機旁。
黑衣人一落地，女子聞聲側頭，一個紫色小人突地在眼前放大。
隨後隻覺一陣暈眩，赫然倒地。
但見黑衣人雙掌拍擊兩下，喚一聲“老四”，躺倒在地的女子兀地直起身子，看向自己的四肢，笑容詭異。
“這娘子生得倒是好看，還真便宜了那鬼小子。待我完成主上的任務，定要找這小娘子好好嚐嚐鮮。”
黑衣人道：“現在人是你的，你愛怎玩怎玩。但老四，你可別忘了。
要是你玩心太過，耽誤了主上的任務，主上怪罪下來，你我可遭受不起。”
那老四輕哼一聲，沒好氣道：“知道了知道了。要不是那黑十三敢圖謀我的位置，我還要來弄這苦差事，還要做個女人。
老二，你要不把那村老頭的腦袋也給摘了，到時候我們兩個混進去，那魔屍村還不是在我們手裏頭隨我們哥倆玩。”
老二道：“我再回去看看。這次沒能除掉她，任務就是沒完成。一定要把主上的心頭大患給徹底消除。”
“行行行，那你自個小心點。我看那蘇寒怎麽說也有大乘期。這些個正派人士對外就喜歡說些假話遮掩，你可小心行事。
等老弟我把那魔屍村的搞到手，咱們就算是立了大功了。”老四拍拍老二的肩膀，爽朗大笑。
隻是這老四奪舍的女子實在太過嬌小，伸手也隻勉強夠到黑衣人的肩，文靜的小臉笑得皺褶連連，極其誇張，看得黑衣人急忙告辭離去。
老四獰笑兩聲，捏著步子回到織布機旁，坐下前特地扭扭兩下細腰，才貼到板凳上。
虛掩的窗邊，一戴半截白色鬼麵具的男子懷中揣著張暗芒閃爍的隱身符。
扣著暗色繡雲紋護腕的手上，是一顆晶藍色的鏡像石。
男子喚出一半臂高的白雀，將鏡像石放到鳥喙銜著。
又與白雀傳音道：“雀兒，往蒼雲山方向，告知少主，流風繼續跟蹤老四，老二已往少主處而去，請少主務必注意安全。”說著，又取一道隱身符拍在白雀身上。
“是。”一個幼稚的女童音傳入耳中，白雀撲騰翅膀，朝空中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