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天北凡垣
清冷的北天,銀河橫亙東西兩方,杳無盡頭。
一位黑金寬袍的星官站在岸邊,手執一柄星芒長劍。
他身上的光輝不比一等星的熾烈,卻也不似二等星那般虛浮。
他似乎在刻意壓抑著什麽,他的光芒如此柔和,似乎生怕太過輝耀,灼傷了所愛的一切。
“宇宙軒轅,星以慕參。長思當綰,取骨作簪”
黑金寬袍的星官甩袖翻腕,仗劍在銀河之畔的北岸起舞。
“萬物循道,乃分仙凡。憂憫泣玉,昆侖通天”
孤高的星辰翩躚於北天,不見俗世塵煙;劍鋒挑起流雲,將對岸的熠熠華彩遮作隱隱光點。
“凝淚成心,守之以歡。刻骨附靈,畫跡為垣。”
低垂的眼眸,是創世者無法舍去的悲憫。
“作為朝夕,奉以禮讚。息為暮也,棲首為伴。”
靜淌的天光,傾落星首極辰不能言說的落寞。
“靈心乃封,印其所盼。祈生之願,星宇慕軒”
念念不忘的,唯有那一抹失落的紫色。
“銀河之畔,浮世三千。辰星如故墮於北天!”
星芒金光灼曜,於長劍鋒刃迸發!
光芒熾烈,似一堵城牆佇立在銀河北岸;河中粼波映襯著星礫,與那麵光牆彼此輝映。
黯淡的北方天空忽然便擁有了光彩。
黑金寬袍的星官右手執劍,騰身而起;他展開雙臂,金色的光牆便循著銀河的河道,於東西方向無限延展。
似乎不曾存於世間的上古法咒輕輕誦念,那強光過後,銀河的星礫終於濯盡漸生的汙穢,原本漫開黑瘴的裂縫被漸漸修複。
“對不起,星垣”
星芒長劍突然脫手!
黑金寬袍的星官驀地斂去星光,如斷了線的風箏,從高空墜下
“勾陳哥哥!”
他跌落在銀河之畔的北岸。
粉藍色裙子的雙髻小姑娘緊張地朝此方跑來,她身後還跟著一位銀灰色長袍的一等星官。
“月亮,別跑太快,當心”
還沒提醒完,月亮就在平地摔了個跟頭。
小姑娘自顧自地爬起來,臉頰上還掛著斷了線的淚珠,“天津哥哥,我看、我看到勾陳哥哥又摔下來了”
銀灰長袍的一等星官,披發跣足地追了上來;他將月亮一把抱起,遂快速奔向那位黑金寬袍的星官身邊。
銀河中的星礫時隱時現地閃著柔和的光芒,與黑金寬袍的星官周身的光芒融在一處。
“星礫渴求著您的力量,可是以您現在的狀態,還不足夠補充它們”
銀袍的一等星官放低懷抱中的月亮,單膝跪下,俯身對那黑金寬袍的星官言道。
“勾陳哥哥,你醒醒啊”
哭泣的月亮伸出兩隻小手,想要推醒昏迷中的星官,誰知指尖剛一接觸到他身上的光芒
“啊!”
“月亮!?”
小姑娘稚嫩的小手竟被燙出一塊醜陋的傷疤!
月亮委屈地言道“我看到勾陳哥哥又暈過去了,我想讓他快些醒過來,因為我怕”
“不怕、不怕”銀袍星官的大手覆在小姑娘的發心上,安慰地輕撫,隨即將唇湊近她受傷的小手,“給天津哥哥吹一吹,痛痛就全都飛走了”
月亮手上的傷疤立時愈合複原。
“天津哥哥,月亮不疼,求你快看看勾陳哥哥吧。”
銀袍星官再次皺緊眉頭,伸手拾起跌落在腳邊的那柄星芒長劍,起身對著那銀河中發光的星礫揮劈下去!
水花立時濺到北岸邊的三人身上。
月亮前一瞬忙不迭地撐起胳膊擋在黑金寬袍的星官身邊,卻仍沒防住這突如其來的寒涼。
河水也潑在銀袍星官的臉上,他抿唇嚐了嚐那味道,又苦、又澀、又鹹
“星垣,星垣”黑金寬袍的星官,呢喃著夢中熟悉的那個名字,緩緩睜開雙眼,左紅右藍。
“您醒了?”銀袍星官趕忙上前,重新單膝下跪,兩手將那柄星芒長劍奉上。
“你又擅自動朕的參鬥劍了麽,天津四?”
黑金寬袍的星官,他那聲音,與其說慵懶倦怠,不如說是疲憊無力,是那種耗盡全身能量的疲憊無力。
“若不果斷,它們還會繼續吸收您的力量。”
銀袍星官,北天的一等星,天津四,回答道。
“無妨,本就是朕虧欠它們的。”
“您還需繼續守護,再不可如此任意隨性地動用靈力了。”
黑金寬袍的星官笑笑,接過天津四遞送過來的參鬥劍。
“勾陳哥哥,你總算醒了!月亮月亮又跟天津哥哥學會了很多好聽的故事,想要都講給你聽呢。”
粉藍裙子的小姑娘,哽咽著關切又委屈的聲音,徑自撲進黑金寬袍星官的懷裏。
“月亮,天津哥哥跟你說嘛了、又忘啦?”天津四斂起表情提醒道。
月亮聞言,忽地從那個溫柔的懷抱中抬起頭,她回頭看看身後的天津四,心虛地咬著下唇。
“怎麽了,月亮?”黑金寬袍的星官,仍舊將溫暖的笑容掛在嘴角。
小姑娘卻退後一步,有模有樣地舉手抬臂,深施一禮,“參見,北極星大人”
黑金寬袍的星官顯然有些意外,一雙異色鴛鴦瞳望向天津四。
天津四同樣俯首施禮,“回宮吧,北極星大人。”
“唉”
黑金寬袍的勾陳一深歎一聲,他抬手拒絕了天津四和月亮的攙扶,獨自以掌撐膝,跌跌撞撞地從銀河之畔的北垣起身。
“來吧,都隨朕一同回宮吧”
天津四和月亮一大一小、一高一矮地跟在後麵,那個黑金寬袍的背影搖搖晃晃地行在前方,幾許寂寥、幾許孤高。
“大概這就是守護蒼生該承受的代價吧”
人間,河洛城,時至黃昏。
北方的夜,有時會容不得,即將歸去的天光對人間僅有的那點留戀;尤其是在太陽君主下凡私訪的時候。
失去了日冕之輪的光芒,人間的夜變得格外寒涼。
星垣先生隨著陽老板、何公子,帶著這位紅衣錦袍的辛二爺,一道返回會辰客棧。
客棧的大堂已經掌上燈燭。
堂內新搭起來一個木台,住店的凡人們都圍聚在木台的周圍。
太陽微微皺眉,遞送傳聲之法,“參宿七,這是怎麽回事?”
客棧老板捧著賬本和算盤,忙不迭地跑過來。
“陽老板!”參宿七很快來在南天的君主大人和三位真正的星君麵前,“咱們店裏下榻的那位上仙今晚要舉行祈雨祭祀。”
星垣聞言,也跟著皺起眉頭,“祈雨祭祀?人間的雪雨氣候,難道不是由青龍星君角宿一管理?”
“哈哈哈哈”一旁的辛二爺不禁大聲笑起來。
他們幾個在客棧門口嘀嘀咕咕,早引起了已經登上木台的那位“南鬥大仙”的注意,尤其是那個無禮大笑的紅袍子。
“咳咳,何人喧嘩?”
所有凡人的目光均集中到星垣他們這邊來。
太陽不悅地瞥了心宿二一眼,“就算他們再怎麽離譜,你也不應該笑得如此張揚。”
“您教訓的是。”
“這又不是天界,我可沒辦法像之前那般對你寬容。”
“您說的都對。”
正說話間,那個拿著砍刀的護法從木台上走下來,圍觀的凡人們都為他閃出一條道。
“你們四個,是紫微教的嗎?”
砍刀點著太陽的鼻尖,那個滿臉胡茬的壯漢對太陽傲慢地揚著下巴。
河鼓二和參宿七見此行為,皆是大吃一驚!
何公子趕忙將陽老板拉到自己身後,參宿七直接湊到那個壯漢跟前,“護法大人,這是我們東家,剩下的這幾位”
“都是準備入教的。”星垣不慌不忙地上前一步,將自己的喉嚨抵在壯漢砍刀的刀尖上,“我們聽說這位陽老板的客棧中有下凡來的南鬥星君,便都隨他從隔臨的城鄉趕過來一睹真容”
“放肆。”護法收起砍刀,輕蔑地瞥著星垣,“南鬥星君的仙容是你想見就能見的?”
“我們這不是都準備入教麽,”星垣對他淺淺一笑,伸手從袖中取出一塊金燦燦的元寶,“不知這些夠不夠我們幾個加入紫微教呢?”
那護法見到那錠金元寶,眼睛立時被其映上光彩!他拚命地繃住表情,好讓自己市儈的嘴角不要上揚得那麽明顯
“天狼護法,那幾位到底都有些什麽來頭?”
聽聞那個假星官對著這個砍刀壯漢喊自己好友的名字,星垣也極力保持自己的神色,為的是不讓自己的尷尬和抵觸令對方生疑。
“您就是,大名鼎鼎的,南天一等戰星,天狼?”一身紅袍的辛二爺顯得十分激動,展臂環上那個身材壯實的男子,“您可是勇氣的化身,今日有幸得見,我等此番必能辟邪致勝!”
“天狼護法”連忙掙開那個紅袍子的鉗固,“你這凡人亂說什麽南天北天的,我就是上天來的護法,跟著南鬥星君下凡的隻要你們給了錢、入了教,虔誠供奉南鬥星君,他、他肯定能保佑你們。”
心宿二看了看星垣。
星垣心虛地將紫眸瞥開。
“你們要入教?”
木台上那個紫色袍子的冒牌星官聞言,也拽著那位“仙女”的手,一起趕過來。
陽老板無奈地歎了一聲,遂道“對。我們知道南鬥星君下凡是要拯救蒼生的,你們若真能救得這方土地,朕、真是我們凡世百姓之福,我們都願意入教,並且可以免費為你們提供食宿之所。”
“你是說,隻要能讓你們入教,今天店老板管我們要的那五百兩食宿費都能免嗎?”
不待冒牌星官答言,他身旁的那個“仙女”率先向太陽確認道。
“嗯,當然。”太陽的笑平和淡然。
星垣和心宿二從旁觀瞧,不由得都在心裏暗暗佩服。
冒牌星官卻對“仙女”的問話不太滿意,“咱們下凡主要是救助受苦受難的黎明百姓,怎能張口閉口總把錢掛在嘴邊呢,七巧仙子?”
誰知,他話音剛落,一旁的那位何公子突然麵露慍色,“等等,你剛才叫她什麽?”
冒牌星官看了看身旁的女伴,“七巧仙子啊,她是常年陪在我身邊的”
河鼓二一記拳頭揮在“南鬥大仙”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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