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水無煙的卦
這一晚我睡得並不好，倒不是說做了什麽噩夢，隻是一直處於淺睡眠狀態，車窗外的汽車、搬家的鞭炮、酒鬼的幾聲吆喝……都能讓我從睡夢中醒過來，然後又得花上好一會兒才能睡著。我感覺自己處於一個極端糾結的狀態下，我想要知道修改我命格的幕後黑手是誰，但我害怕使用紫竹針的時候葉柯的父親會起屍；我想要知道白仲卿真正的目的，但我害怕再和他接觸又被他下什麽陰損的招套住；我想知道葉柯父親死亡的真相，但我害怕自己如果真的參與進這件事裏，最後又會捅出什麽大麻煩。
我想要做的事，和害怕去做的事完完全全地重疊在一起，而且還是多層疊加，這讓我實在沒辦法安下心來入睡。直到天快亮的時候，我才在極端的疲憊下進了夢鄉，夢裏我在一個一片黑暗的環境裏走著，我知道這不是活人墓，因為活人墓已經毀了，但我不知道這兒是哪兒，也不知道自己將要去到哪兒，隻是一個勁地往前走。
走了很久很久，久到行走已經成了一種習慣，而我仿佛忘記了“走動”這件事，隻是不停地向著遠方移動著。
突然，前往出現了一個黃豆大小的光斑，我的心裏沒有任何想法，仍然保持著勻速向那個方向走去。光斑開始越來越大，很快就形成了一個鬥大的光球，但光芒卻不會散射出來，我的四周仍然是一片黑暗。我開始覺得抗拒，不想繼續向那個光球走近，但耳邊好像有誰一直在跟我說：“走過去，走過去……你會看到你想要知道的東西”。
我沒辦法拒絕，我甚至感覺不到自己情緒的波動，直到那個光球越來越大，大到終於充斥了我眼前的整個世界，我終於走到了“光”裏。然而，一望無際的白，和一望無際的黑一樣，都讓人趕到不寒而栗。我停下腳步，在純白的世界裏靜靜地站著，突然，有人從後拍了一下我的肩。我立刻回頭，身後竟然站著李小墨，李小墨歪著腦袋看我，問我在幹什麽。
我說我不知道，我一直走就走到這兒來了。我問李小墨怎麽離開這裏，李小墨說她也不知道，但讓我跟著她走。我跟著李小墨繼續跋涉，我問她我們要去哪兒，李小墨說別問，到了就知道了。可我們走了很久，四周還是白茫茫的一片，我跟李小墨說我不走了，李小墨轉過頭來，臉竟然變成了我的父親！
父親蒼老的臉上帶著對我的失望，他問：“小晨，我給你的東西呢？”
我伸手進口袋裏摸紫竹針，卻掏了個空，父親深深地歎了口氣，搖著頭道：“我不該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你的身上，你……不配擁有它。”
我不明白父親的意思，正要問他，父親卻突然消失了，四周眨眼又變成了茫茫的黑暗。我大喊父親，也喊李小墨，沒有人理我，我在黑暗裏仿佛無頭蒼蠅一樣瘋跑著，直到撞上了一個人，那人背對著我，問我在找什麽。我說我在找我的父親和我的朋友，那人提起一顆圓溜溜的頭顱，問我是這個嗎。
我一看，竟然是父親的頭！我大驚失色，撲上去就要搶，那人轉過身來，卻是白仲卿，他將父親的頭拋進我懷裏，笑著跟我說：“我是你的救命恩人，我要發掘出你真正的實力，他們都沒看出來你的潛力有多大，就沒必要活著了。”
我瘋了一樣撲向白仲卿，他卻突然消失了，父親的頭從我懷裏滾出去，又變成李小墨的模樣。她用那雙漂亮的大眼睛看著我，嘴裏卻道：“蕭晨，你這個廢物，你什麽都做不好，還害我大傷元氣，你真是個一無是處的蠢貨。”
我驚愕地後退，轉頭就跑。身後傳來李小墨的咒罵、父親的歎息和白仲卿的大笑，我一腳踩空，嚇得急忙睜眼，才意識到自己從床上滾了下來，跟著就臉朝地狠狠地摔在了地上。此時，床頭櫃上的手機響了，我捂著鈍痛的鼻梁爬起身，摸到手機也沒看來電顯示，直接就接通了。
“喂……哪位？”
“是我。”電話裏傳來一個慵懶的女聲，除了水無煙還能有誰。
我揉著鼻梁重新躺回床上，調整了下心情道：“無煙？怎麽了嗎？”
“作為東道主，你就不帶我到市裏轉轉麽？”
我這才想起昨天去刑警大隊驗屍，不僅屏蔽了陳定的電話，還完全忘了水無煙的事。不過本來我也琢磨著等郭大順回來，讓郭大順帶她逛，所以也的確不太在意這件事。
“真對不起，我這兩天有點事要處理，你看……要不等郭大師辦完事回來，讓他帶你到處走走？你們是朋友，怎麽都要方便些。”
水無煙咯咯地笑了：“不想帶我出去，還非得拉上小順麽？”
我被這女人瞬間戳穿，臉上一燙，但反正也隔著電話，死豬不怕開水燙，也就笑了笑道：“我這兩天是真有事，沒有別的意思。”
“我知道你有事。”電話那頭響起“啪”的一聲，看來水無煙正在點煙，果然，她沉默了一會兒，呼出口氣吐了煙霧，才繼續道，“我剛給你起了一卦，很有意思，不想知道我算出了什麽嗎？”
一聽水無煙算卦我就頭大，倒不是別的，而是這女人對災難似乎更感興趣，我但凡聽見她帶著笑意說卦象，就覺得自己要遭殃。但老實說，我也的確想知道水無煙究竟算出了什麽，莫非修改我命格的人又有什麽動作？還是我這次縫屍，又會出事……
我皺起眉頭移開手機，看了看時間發現已經將近八點了，我和葉柯約好，他早上例行檢查屍體，到時候會有另外一位法醫從旁協助，所以我不用到刑警大隊去。不過下午三點左右，屍檢也就差不多了，我那個點過去開始縫屍，但還不急於修容，因為按照慣例，屍體還得在刑警隊放一段時間，等所有線索都齊全了，法證也拿出最後的檢驗報告，屍體才會送去火化，那時候就是我第二次開工的時候。
所以從八點到三點之間的這段時間，我其實可以去看看水無煙的卦。
我對水無煙道：“你在酒店嗎？”
“現在在，不過一會兒不知道在不在。”
“什麽意思？”
水無煙笑了：“聽我說卦，還不想請我吃飯嗎？這麽便宜的事，你倒是打了個好算盤。”
我頓時尷尬，摸了摸鼻頭道：“請請請，你想吃什麽？”
“地點就你來定咯，好好做東啊，東道主。”
說完水無煙就掛了電話，我歎口氣翻身坐起，上網搜了搜附近口碑較好的店，然後給水無煙去了個短信，約她中午十二點在一家餐館碰麵。水無煙很快回了短信答應，我琢磨著還有時間，倒頭又睡了過去。這一次倒是睡得很香，估計過了夜晚情緒起伏不定的時候，大腦不再分泌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我也就沒那麽多煩惱，一覺睡到了將近十一點。
起床之後，我給陳定打了個電話，讓他幫忙聯絡李小墨。陳定說李小墨正在他家呢，說完就把話筒給轉移了，李小墨的聲音立刻傳了過來。
“蕭晨，找我有事兒？”
我發現自己很喜歡通過電話聽李小墨的聲音，由於電流的影響，電話裏她的聲音聽起來越發磁性撩人……呸！我怎麽又想歪了！我用力甩了甩頭，忙道：“小墨，想請你幫個忙。”
“你又要縫屍？”
沒等我開口說明情況，李小墨已經一針見血地問了句。我遲疑好半晌，本來沒想把這事告訴她，找個借口諸如“提前做好準備以防萬一”什麽的。現在李小墨這麽一問，我感覺這借口太瞎了點，隻好如實相告。
“邢隊長請我幫個忙，這事兒關乎案件，我也不敢說太多。”
“你沒事吧！你還不知道自己是個縫屍必起屍的體質啊？”
我讓李小墨堵得半天說不出話，腦子裏突然閃過在夢裏她的咒罵，心裏一下很不是滋味。李小墨沒在我身邊，當然不知道我現在是什麽表情，隻顧著往下說：“在還沒有確定你到底是因為什麽搞得每具屍體都會出現起屍現象的時候，你就不能消停點嗎？我還沒完全恢複，郭大順又跑得沒影了，你要是再出事怎麽辦？”
“小墨，我……”
“我不管什麽行隊長不行隊長的，總之你不許去。”
我搔了搔頭，都到這個份上了，我才跟葉柯說要挺他，怎麽可能突然抽身出來。
“小墨，你就不能教我一個辦法，防止起屍嗎……”
“上次不是教你了？可結果呢？屁用沒有！”
我有些無奈，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來轉移這個話題，突然又想起劉海那事的時候，何冬曾說李小墨教給我的招不頂用，或許找何冬，會有更好的辦法？不行，我這不就把李小墨至於極為尷尬的境地了嗎？想到這兒，我不由得長歎口氣。
大概是聽出我的糾結，李小墨道：“要不這樣，我跟你一起到現場去，教你什麽都不管用，親自坐鎮總要好一點。”
“可是你的身體……”
“知道心疼人還成天惹麻煩啊！”
李小墨嗔怪，我卻感覺有些暖，這丫頭，就是這麽刀子嘴豆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