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秋獵
自打季瑤回了季府之後，整個人便懨懨的，整日裏約莫大半的時辰都在床上，或是睡覺，或是望著窗外的幾叢翠竹愣愣的發呆。
青禾好幾次想問關於周衍的事，但看到季瑤這副樣子，到嘴的話便又咽了回去。反手將門關上正打算離開的時候，碰到了一身常服的夏雲昊。
夏雲昊擺了擺手示意她不用多禮，又瞧著青禾手裏的托盤上原封未動的飯菜，皺著眉頭問道：“依舊不肯吃？”
青禾頓時就紅了眼睛，哽咽著道：“奴婢從未見過小姐這樣子.……”
夏雲昊接過她手裏的托盤，徑直進了屋子裏。外頭的日光甚好，屋子裏卻暗沉沉的，帶著一種腐朽而落寞的陰鬱氣息。
季瑤側躺在床上，長發斜斜的垂在臉頰，幾乎遮住了小半張臉，露出一雙毫無神采的眼睛。她的眼睛依舊好看，隻是眸子裏的神采被盡數抽走了一般。
“你怎麽來了？”許是長久沒說話，乍一開口聲音有些暗啞。
夏雲昊挨著床邊坐下，熟稔的將她的發給順到耳後，露出另外半張白皙的臉來，他輕歎一聲，故作輕鬆的道：“這可不是我認識的天不怕地不怕的季瑤啊。”
季瑤沒有說話，隻定定的看著他。因著血緣的關係，她愣是從夏雲昊的眉眼中瞧出了周衍的幾分影子來，好半晌才囁嚅著嘴唇喃喃的道：“難道在他的眼裏，我就是這般可有可無的人嗎？”
話還沒說完，眸子便模糊了一片。
夏雲昊將她冰涼的手握在掌心裏，神色著急且心疼，“阿瑤，他那是有眼無珠，得了這麽好的寶貝卻不知道珍惜。我答應你，隻要你願意我願意將後宮的妃嬪全部送出宮去，等此間事了，你就是朕的皇後，大夏朝獨一無二的皇後。陪著我一起守著這萬裏江山，可好？”
季瑤吸了吸鼻子，忽然就笑開了，“夏雲昊，這笑話一點都不好笑。”
夏雲昊修長的手掌保持著半握拳的姿勢，隻是掌心裏那雙手早已抽了出去，隻苦笑著道：“明日就是秋獵的日子了。你可得振作起來，成敗就在此一舉了。”
季瑤點了點頭，“我有點想家了。等秋獵完我便回群英寨。到時候我就不跟你辭行了。”
夏雲昊有一瞬間的恍然，最後還是笑著道：“來京城也好些日子了，也該回去看看了。”話一說完，屋子裏的氣氛便凝固住了。
夏雲昊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出季瑤的房間的，隻是日光照到身上的時候，他又立馬恢複了帝王的威嚴之色來。
除卻兒女情長之外，他需要顧及的東西太多、太多。
……
寫著“夏”字的明黃色大旗在秋風裏獵獵作響，蜿蜒的長隊緩緩的行進著。秋獵的場地選在京郊的木蘭圍場。
木蘭圍場，乃是皇家獵場。周圍群山環繞，易守難攻。滿眼蒼翠間間或可以瞧見明黃色的旗子。
“我瞧著季兄弟的神色似乎不大好啊。依我看定是平日裏缺少鍛煉的緣故，一會兒咱們比比，隻要出了汗，心情自然就會好的。”海日古笑哈哈的騎著馬湊到了季瑤的跟前，跟她並排騎著。
季瑤的目光透過海日古，瞧見他身後的那輛馬車，不由好奇的問道：“阿麗娜公主不是已經走了嗎？”
海日古順著她的目光回頭看了一眼，滿腹牢騷的道：“我早就跟我那傻妹妹說過，可是她就是不聽啊。如今可倒好，連夜被人家給送了回來。”
季瑤的心裏咯噔一下，周衍這是想做什麽？心裏雖著急想找阿麗娜問清楚，但礙於情勢隻得忍住，等回頭再找機會。
海日古瞧著季瑤的目光不時的看向阿麗娜的方向，不由動了心思，半側著身子，幾乎都要靠到季瑤的肩膀了，“是不是對我妹妹感興趣？要不要我從中撮合撮合？我跟你說啊，我這妹妹.……”
麵對海日古那自賣自誇的模樣，季瑤忍不住偷樂，“皇上的女人，我可沒那個膽子搶。”
海日古悻悻的，敢情剛才他的口水是白費了，“你們大夏朝的男人就是磨嘰。喜歡便喜歡，不喜歡便不喜歡。扯上這些君君臣臣做什麽？”
因著隨行的人員太多，等一切安排妥當已到了中午時分。季瑤站在高處，看著不遠處那一頂頂白色的帳篷，像是鋪成在綠色草地上的朵朵白雲。帳篷四角上垂下的絲絛在風中搖曳生姿。
離著休息地不遠的地方有一條小河，河麵澄淨，在日光下泛著藍色的光。像是一條彩帶一般將帳篷這邊的喧鬧和另外一片的靜謐隔開來。
“在看什麽呢？”
夏雲昊的聲音突兀的在身後響起的時候，嚇了她一跳。事後又有些懊悔到底是自己失了警覺了。
季瑤輕聲道：“沒什麽，就是看到這裏想到了群英寨。寨子裏也有一條這樣的河……”說著又想起什麽似的問道：“太後沒跟著來？”
夏雲昊點頭，“前幾日母後便病了，我讓她在宮裏安心養病,免得來回奔波，讓病情反複。”
季瑤皺著眉頭，一時也拿不準太後到底打的什麽主意，“那葉逢春那邊？”
“放心吧。都讓人盯著呢。”夏雲昊指著對麵的山頭，“既來之則安之，這麽好的天氣，若不能痛痛快快的打一場獵，豈不是辜負了。”
風吹的他的長袍獵獵作響，季瑤瞧著他的側臉，笑著道：“夏雲昊，你一定會成功的。”
夏雲昊伸手揉了揉她的頭，“有時候我倒是想若是這次失敗了，你會不會因為可憐我，而.……”
趁著奴才們為下午的秋獵做準備的空檔，季瑤來到了阿麗娜的帳篷外，猶豫了很久之後還是掀開簾子進去了。
周衍可以對她們之間的感情避而不談，而她需要個明明白白的理由。
阿麗娜的精神很不好，眼下一片烏青，眸子裏也布滿了紅血絲，薄唇周圍起了燎泡，歪在軟墊上發呆。
察覺到屋子裏來了人，也隻淡淡的掃了一眼，便自顧的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裏。
季瑤走到她的跟前站定，又覺得這麽居高臨下的說話著實有些別扭，隻得盤膝在她身前坐下，“阿麗娜，他去了哪兒？你知道嗎？”
阿麗娜的眉毛一橫，聲音也尖銳了起來，“我又不是他的誰？他去哪兒我怎麽知道？季大人恐怕是問錯人了吧。”
“那你知道他為什麽非要把你送回來嗎？他是不是要去做什麽比較危險的事？”季瑤有些擔憂的問道。
阿麗娜像是被踩著尾巴似的，吼道：“季小姐，你是來看我笑話的嗎？為什麽被送回來？還不是人家瞧不上我罷了。”
季瑤垂下眸子，“那我這又算什麽呢？”
阿麗娜滿腔的怒火突然就無處撒了，她的確恨周衍，恨他在她不知情的情況下將她送了回來。但這一切都是她的甘心情願，究根結底怪不得旁人的。但是季瑤不同。
“雖然我不知道他為什麽要躲著你，但是我知道他是愛你的。比你想象中的更愛你。”
麵對忽然安靜下來的阿麗娜，季瑤有些吃驚，最後隻低聲道：“但是他到底把我丟下了。”
季瑤對著她點頭，便起身離開。阿麗娜看著她的背影，嘴唇囁嚅著最後在季瑤即將跨出帳篷的瞬間叫住了她。
“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傷的很重，被人用擔架抬著。”阿麗娜絮絮的說著，嘴角噙著一抹溫柔的笑。
“後來我知道他患有腿疾，不能像常人般正常的行走，但是我不介意。他總是很嚴肅的樣子，從來都不笑。眼底裏似是藏著無數看不清的心事。後來他偷偷找師傅要了培元丹。”
“培元丹？”季瑤好奇的問道。
阿麗娜嗯了一聲，“旁人或許不知道這藥，但是我怎會不知。培元丹的藥性凶猛無比。能讓斷骨重生，短暫的讓他可以如常人般行走。但是付出的代價……”
季瑤聽的一陣心驚，周衍的腿乃是舊疾，能讓他如正常人一般行走，不用想她也知道這藥的藥性是何等的厲害。
阿麗娜歎了口氣，語氣裏有掩飾不住的羨慕，“我想他大約是為了來見你吧，才會承受那樣的痛楚。”
季瑤強忍著想要落淚的衝動，“謝謝你，阿麗娜。你是個好女孩，值得擁有更好的人。”說完幾乎逃也似的出了帳篷。
阿麗娜看著奪路而逃的季瑤，臉上露出困惑的表情。相愛的兩人不都是時時刻刻希望在一起的嗎？為何周衍想要逃離？而季瑤卻又堅持著不放手？
日光暖暖的，風裏也帶著青草的氣息。季瑤深深的吸了幾口氣，平複下波動的心緒。她這人沒什麽其他的優點，就是執著。
等京中的事情結束，就算天涯海角她也要找到周衍，然後狠狠的“懲罰”他。
海日古騎在一匹棗紅色的駿馬之上，對著她不停的揮手，很興奮的樣子，“季兄弟，咱們來比賽啊。”
季瑤拿過小廝手裏的韁繩，翻身上馬，朝著獵物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