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大駕光臨
周衍纖長的手指摩挲著一枚白子，神情專注的看著棋盤上膠著的局麵。先前季瑤離了臨安城，簡坤便安排人手將周衍接回了落雲小築。將周衍放在臨安城那樣醒目的位置，他可著實不放心。
窗外有落花，落地寂寂無聲。秋日裏的日光透過輕紗投進屋子，格外的溫暖。
“有事就說吧。瞧你那欲言欲止的樣子，我都替你急的慌。”周衍將目光從棋盤上移開，其實不用簡坤說，他也可猜測一二，定是事未成。
“回稟少主，計劃失敗了。還是讓那狗賊給逃了。”簡坤說的咬牙切齒，恨不得親自上陣，殺他個片甲不留，“咱們好不容易等來這個機會，少主，您看要不要再布置一二。”
周衍抬眸看著外頭的一抹翠竹，“吩咐手下的人，立刻撤手，務必要撤的幹幹淨淨。他既能坐上至尊之位，你以為就憑一腔孤勇嗎？”
簡坤仍不死心，“隻是再有這樣的機會還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時候了？”
“瑤兒在蘇州可好？”周衍與他數次交鋒，自然知道何時該收手，於是轉了話頭問道。
周衍恭敬的回道，“賈仁傳來消息，一切都好。再說以季小姐的智謀，應是不會有差錯的。”
“留意那邊的動靜，若是真的有變故，顧雲凡就不必活著出蘇州城了。”周衍將手裏的白子握在掌心，再張開手的時候，白子化作粉末揚在了窗外吹進來的細風裏。
簡坤是有些了解季瑤的性子的，若真斷了線索，隻怕將來季瑤會怨恨少主的，少不得猶疑再三還是提醒道：“少主，這樣的話，季小姐隻怕將來會誤會的。”
“誤會便誤會吧。隻要她活著就好。”周衍輕聲了說了句，像是回答簡坤的，又像是對自己的低語。
“少主這麽為她值得嗎？”簡坤自打知道此次周衍中毒乃是為了遞消息出來，氣自己不能替周衍解憂，也氣季瑤怎能忍心看著周衍如此傷害自己呢？
周衍神情淡漠，垂下眼簾輕聲回道：“值不值的，往後你便知道了。”
……
“今兒一大早，顧雲凡就派人送來了請帖，約定三日後登門拜訪。這件事想必你也知道了，可有什麽打算？”蘇錦添邊吃邊問了一句。
季瑤為了演好蘇暮雲這個大小姐的角色，吃的無比的文雅，間或用手絹擦了擦嘴角，“一切但憑爹爹做主便是。”
蘇錦添頗為讚賞的看了季瑤一眼，笑而不語。季瑤是個聰明人，知道此時最好的辦法就是作壁上觀，把刁難顧雲凡這樣棘手的事交予他來處理。不過話又說回來，自古上門娶親者哪個不是要三媒六聘，受點波折的呢？何況這回求的乃是他蘇錦添的愛女。豈能白白便宜那小子了。
蘇暮寒見父女二人在打啞謎，急的抓耳撓腮的，連忙湊過了身體，奈何話是聽到了，但其中的意思卻不甚明白，“自打姐姐回來之後，爹都不拿正眼瞧我了。”
蘇夫人輕笑，“以前你爹倒是整日裏盯著你讀書，可你倒好成日的躲懶往外頭跑。弄的父子兩就跟上輩子的冤家似的。不過我聽你爹說，你姐姐這回回來也待不了多久隻怕就要嫁人了呢？”
蘇暮寒如遭雷劈，整個人就木了，喃喃道：“好不容易盼來了個姐姐，怎麽這麽快就要嫁人了呢？”語氣裏透出深深的失落和淡淡的憂愁。
蘇錦添一看兒子這樣的小女兒情態，胸口就憋著一股子火氣，“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姐姐難不成要變成老姑娘一直養在家裏嗎？”
蘇慕寒正要頂嘴，衣袖被桌下的蘇夫人拉了拉，僵著脖子愣是沒說出口，丟下碗筷就跑了。
“爹，您別生氣。寒兒還小，慢慢教就是了。”季瑤柔聲安慰。
蘇錦添勉強的衝著季瑤笑了笑，“寒兒這孩子要是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蘇夫人趁機試探著蘇錦添的意思，“老爺，寒兒如今也老大不小的，如今還沒成家，自然是小孩子心性。等日後娶了個像咱們雲兒這般聰慧的媳婦，自能管束過來的。也好讓他定定性。”
蘇錦添摸著下巴的胡須，對於夫人的這番話很是讚同，“那你平日裏稍稍留心些，遇見合適的，咱們便上門提親就是。”
說話間賈仁手持一個物件進來稟告，“老爺，外頭有人求見老爺。說是老爺見了此物一定會相見的。”
蘇錦添拿過賈仁手裏的小物件，是件通體透亮的玉雕，金龍出雲的樣式，季瑤清楚的瞧見蘇錦添的神色大變，連忙起身道：“趕快請他進來……不，還是我親自出去迎接。”
於是理了理衣服，一路小跑著出了園子，略微有些發福的身材從背後看像是一隻憨態可掬的熊。
季瑤忍不住腹誹，也跟了過去。蘇錦添沉浮商海幾十年，什麽樣的大風大浪沒見過，怎麽會被一塊玉佩給嚇成這樣了？
因不敢跟的太緊，所以遠遠落開了些，沒想到蘇錦添迎進來的居然是他，況且看蘇錦添落後半個身位，又恭敬的幾乎半弓著腰。臉上堆著討好的笑。
“這登徒浪子居然都追到咱們家來了？我就說不能告訴他府裏的位置，偏老爺又很怕他的樣子。”青禾很看不慣他那趾高氣昂的樣子，尊老愛幼的美的不知道嗎？
榮錄依言到蘇府扣門拜見時，蘇府的家丁都沒拿正眼敲他，又陰陽怪氣的說，“成天想要拜見我家的老爺的人不說一千那也有八百，我家老爺若是什麽樣的阿貓阿狗都能見到的。要是個個都見，豈不是什麽事都不用幹了，光見人了？”
榮錄氣的嘴都歪了，想他堂堂大內總管，那可是……正欲翹著蘭花指喊一句大膽，誰知夏雲昊走了上來，將腰間的玉佩給遞了過去，“你就拿這個給蘇錦添看，他見了一定會見我的。去吧，我在這候著。”
家丁到底還是有些眼力勁的，見夏雲昊氣度不凡，也就不敢再出言造次，恭敬的捧著玉佩交於了賈仁賈總管。又連忙迎著夏雲昊進偏廳休息等候。
“皇……公子英明。”榮錄恭維著差點說漏了嘴。
蘇錦添倒也是個聰明人，進偏廳的時候將一幹小人都打發在門外等候，進屋就行了大禮，“草民惶恐，不知聖駕光臨，有失遠迎。還望陛下恕罪。”
“蘇老爺，不必客氣。此刻我就是個遊山玩水的富家公子，你直接稱呼朕周公子就是。”夏雲昊大馬金刀的坐在上座。
蘇錦添更加惶恐，隻以為是下人們怠慢了，夏雲昊說的是反諷之言，“草民不敢。”
“有什麽不敢的。皇上的旨意照做就是。”榮錄好不容易找著個機會，嚴詞厲色的說了句。
夏雲昊拿著桌邊的茶盞，放在鼻端聞了聞又放了回去，“朕此次是微服出訪，都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朕怎能不來瞧瞧，況且江南素有魚米之鄉的美稱，大夏朝的糧食又多半產自這裏。”
蘇錦添的心這才稍稍平靜了些，不過言語依舊小心，若事情敗落，隻怕他蘇家滿門不保啊，“皇上，偏殿簡陋，請移步正廳用茶。”
榮錄冷哼了一聲，瞪了蘇錦添一眼。蘇錦添也是人精，側身道：“周公子，請！”
夏雲昊滿意的點了點頭，跟聰明人說話就是省心。
才出了偏殿，夏雲昊的目光就注意到了躲在樹叢後的季瑤主仆，於是伸手悄悄的將懸在腰間的配飾上的一顆珍珠給拽了下來，然後曲指一彈。
“哎呦……”青禾驚呼一聲從樹叢後跌了出來。
榮錄不明所以，連忙將夏雲昊護在了身後，蘇錦添更是臉色都變了，生怕有個什麽閃失，傷著了當今聖上。到時候隻怕全家腦袋不保啊。
季瑤從樹叢後走了出來，對著蘇錦添行禮，“爹爹勿怪，青禾不小心崴了腳，衝撞了貴客，還望公子海涵。”
“蘇小姐，咱們又見麵了。”夏雲昊笑的意味深長，這話他前幾日才說過的。
蘇錦添好奇的看向季瑤，“你們認識？”
“女兒坐船回來的時候，與公子有過一麵之緣。”季瑤輕聲回了句。蘇錦添人老成精，餘光看向夏雲昊時，心裏已有幾分了然。隻是轉而又有些失落，他原想著季瑤這樣好的姑娘，尋機還想娶回來做兒媳婦，也好管管他那不成器的兒子。
這下好了，這點小心思算是到此為止了。這天下間誰人敢跟天子搶女人啊。
夏雲昊估計是嫌事不夠大，又說道：“豈止是一麵之緣呢，令千金還是我的救命恩人。”
話說的極其曖昧，耐人尋味。蘇錦添想收季瑤做兒媳婦的心思瞬間斷的徹徹底底，看著夏雲昊的架勢，隻怕是救命之恩無以為報，隻好以身相許吧？
“都說這蘇州園林甲天下，不知我可有這榮幸參觀一番？”說完也不看旁人就定定的看著季瑤。
蘇錦添饒是再沒眼力勁也瞧得出來夏雲昊的心思，於是忙附和著道：“暮雲，睨一會兒領著周公子在咱家院子轉轉。”又轉身對著夏雲昊拱手道：“我外頭還有點事，就先失陪了。”
夏雲昊回禮道：“蘇老爺，您且自便。我隨便走走就是。”
季瑤忍不住給了蘇錦添一個大大的白眼，暗道哪有這麽當爹的，竟然就這麽把自己的女兒推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