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一封血書
綠蘿盯著牆壁上不斷跳躍的燈火愣愣的發呆,油燈的火焰不停的搖曳著,似乎下一刻就要熄滅。然後整個暗牢就會被黑暗所侵蝕。
看著顧雲凡抱著季瑤小心翼翼的樣子,綠蘿知道她再也回不去了。即使作為棋子她也失去了資格。
季瑤的話不停的回響在她的耳畔,此時的她卻變的無比的清醒,沒有了眼淚,亦沒有了痛感。反正打小她便是一個人,一個小小的丫鬟而已。
那個時候每當她看到季瑤可以對著自己的娘親撒嬌時,她都無比的豔羨,她多麽希望自己也有個這麽溫柔的娘親。
後來漸漸大了些,懂的事也多了些。聽大當家偶然說起過是在路邊的草叢裏撿到的她,看著她可憐才給帶回來給大小姐做個伴。
她比白芷聰明些,自然更得大小姐的歡心。其實說是大小姐的貼身丫鬟,但是穿著用度比之二小姐她們也差不到哪去。
隻是自從那一年大當家帶回來個衣衫襤褸的少年郎,一切就都變了。雖然他的臉上髒兮兮的,但是那雙眼睛裏卻似乎含著漫天的星辰。
她跟在大小姐的身邊,隻遠遠的瞧了一眼。他,便在她的心裏生根發芽,直至長成了參天的樹。再也無法除去。
才到寨子那會,顧雲凡很安靜,不似寨子裏那幫漢子們總是扯著嗓門大聲說話。綠蘿覺著他很不一樣,連大小姐也覺得他卓爾不凡。
他手持著書卷在廊簷下看書的樣子,認真而迷人。或是嘴角微微揚起,或是眉頭緊鎖。
那時大小姐總是帶著她悄悄的躲在樹叢裏紅著臉看著他。漸漸的他和大小姐走的越來越近。大小姐脾氣不大好,愛發脾氣。但是他總是帶著溫柔的笑,絲毫不會在意大小姐的無理取鬧。
綠蘿覺著,他真是天下最好的、最溫柔的男子。
直到有一天,他找到了她,握著她的手跟她說了世上最動聽的話,她激動的一夜都沒睡好覺。
誰知這最柔情的話,亦是最毒的謊言。引著她一步步心甘情願的往火坑裏跳。
大婚那日,大小姐穿著一身大紅色的嫁衣,紅的灼目。臉上掛著少有的嬌羞之色。顧雲凡也換上了紅色的喜服在前麵招呼客人。
綠蘿的心裏妒忌像是瘋長的野草一般,再也抑製不住。她希望穿上嫁衣的是她綠蘿,嫁給顧雲凡的也是她自己。
顫抖著將下了藥的茶水遞到大小姐的手上時,她的內心也有過掙紮,也有衝動想要告訴大小姐不要喝,隻是微微抬起的手,在想到顧雲凡的時候又緩緩放了下去,隱在寬大的袖口裏。
再後來,外間便傳來了哀嚎聲,哭鬧聲。等她出去看的時候,外頭的地上躺了很多的人,大片的鮮紅色的血液,比那大紅的嫁衣還刺眼。
躺在血泊裏的人有她熟悉的,也有她不熟悉的。此時的顧雲凡站在高台上,用冷寂的口氣喊道:“臣服或者死!”
所有人都沉默了,當然大部分的人已然都被藥暈了過去。可能等他們不明就裏醒過來的時候,寨子已經改姓顧,而不再是季了。
綠蘿看著顧雲凡那睥睨天下般的氣魄,心裏的那一絲懊悔終究還是被喜悅所代替。
過往的種種在眼前快速的劃過,綠蘿眸子裏瞬間迸發出來的光彩,迅速的退了下去,隻剩下一層灰白之色。
“大小姐,從前是我毀了你的一切。如今,隻怕你想得的又要毀在我這個賤婢的手裏了。對不起,你的安穩人生注定得不到了。”
大片的暗紅色的血從綠蘿的嘴角滑落,帶著共赴地獄的決絕,綠蘿自盡了!
顧雲凡捧著暗牢守衛送過來的一塊手絹,皺眉問道:“她可留下什麽話?”
守衛搖頭道:“沒有。小的送晚飯的時候,發現中午的飯菜放在原地沒動,於是便打開了牢門進去查探,這一看才發現綠蘿姑娘咬舌自盡了。小的看見綠蘿姑娘的手裏死死的攥著這塊手絹。上麵又寫了字,小的不敢耽擱,於是立馬送了過來。”
顧雲凡道:“你叫什麽名字?”
“小的申築!”守衛恭敬的回道。顧雲凡點頭道:“你做事很仔細,就不用回去了,以後在我身邊伺候就行。”
申築單膝跪地道:“謝大當家賞識,小的一定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報效大當家的恩情……”
顧雲凡抬手道:“好聽的話不用再說了,我喜歡少說話多做事的人。你去請李堂主和馮堂主過來。”
申築臉上帶著笑意,恭敬的退了出去。顧雲凡將握在手裏的手絹展開,他依稀記得這是他送給綠蘿的那方絲帕,白色的絲帕上,幾個扭曲的大字,幾乎要灼傷他的眼睛。
“她是季瑤!”
綠蘿識的字不多,“瑤”字寫的有些錯漏,但是顧雲凡還是一眼就看出來了,那是季瑤的“瑤”字。
顧雲凡琢磨著,當初長劍刺穿季瑤胸口的時候,是他握著的劍柄。心髒這樣的要害被刺穿,哪裏有活的可能性呢?當時他偷偷的讓仇五將屍體運到外頭給扔了。就算當時沒死,扔在荒郊野外裏,野狗也得給把她生生撕碎了才是。
隻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綠蘿以死明誌,又似乎不像是空穴來風?
顧雲凡一時也想不明白,揉著額角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少傾,李全壽和馮世才便來了聚義廳。
“大當家,這是遇到什麽煩心事了?說出來也讓我等分擔、分擔才是。”李全壽察言觀色後說道。
顧雲凡捏了捏眉心道:“你們來了啊!快請坐。”
馮世才人精似的,拍馬屁這樣的事他怎麽可以落後呢,也跟著道:“大當家的不必客氣。有什麽事您直接吩咐就是。”
顧雲凡將手絹舉了起來,李全壽二人圍了過來,看了上麵的字後,神色微變問道:“這個季瑤不是已經死了嗎?怎麽可能會死而複生呢?”
馮世才也跟著道:“大小姐……”然後突然拍了下自己的嘴巴繼續道:“季瑤那是我們看著長大的,她什麽樣的脾性,我們難道還不知道嗎?雖說那蘇小姐長的與她是有些相似,但是言談舉止,乃至膚色。差距也都不是一星半點。反正說破大天,我也是不信的。”
顧雲凡看向李全壽,李全壽思索了良久道:“這世上的奇事怪事那麽多。我倒是覺著咱們還是謹慎些的好。”
馮世才指著李全壽笑道:“我說李堂主,你這膽子也忒小了吧。就算她是死而複生了那又怎樣,有大當家的坐鎮,還怕她一個弱質女流翻天了不成?”
李全壽哪裏肯落下風,回道:“大當家的位子好不容易才坐穩了些,要是這季瑤再來鼓動民心,這群英寨咱要還是不要了?匹夫之勇不可取。我看你啊,跟那個方雲天是越來越像了,整天隻會扯著嗓門喊著打打殺殺的。”
馮世才正要回擊,卻被顧雲凡打斷了,“李堂主說的也有幾分道理。反正小心無大錯!”
李全壽得了誇獎,臉上頓時覺得有光了,趁機又問道:“那姓季的那個?”李全壽做了個殺頭的動作低聲問著,“以免夜長夢多啊。”
顧雲凡胸有成竹道:“這點你放心。他關押的地方,除了少數幾人之外,沒有人知曉。而且現在我有了新的計劃,他的性命暫時還得留著。”
馮世才好奇的問道:“難道大當家有辦法讓那個老頑固開口了嗎?”
“我沒有辦法,但是有人有啊!”顧雲凡笑的意味深長。李全壽到底聰明些,率先反應過來,有些擔憂的問道:“話雖如此,但是那蘇姑娘乃是活生生的人,又不是牽線木偶,你指哪她動哪的?”
“如果她成了我的人呢?又或者有足夠的誘惑呢?”顧雲凡挑眉道。
馮世才拍掌道:“高,實在是高啊!要是蘇小姐肯配合,那想要從季虎的口中掏出寶藏的秘密豈不是易如反掌?”
李全壽自然知道顧雲凡的野心,不止眼前的群英寨這麽大點的地方,“等拿到了寶藏,別說這大夏國了,這多年來三分天下的態勢,隻怕也是要改一改咯。”
“那我先得拜一拜未來的王。”馮世才拱手笑道。顧雲凡心情大好,道:“以後的路還長著呢,當然也離不開二位堂主的支持,你們放心,我顧雲凡也不是那忘恩負義之人,待到他日事成之後,一定少不了二位的好處。”
李全壽與馮世才對視一眼,眼中的意思再明顯不過,隻是麵上卻恭敬的喊道:“願為大當家的肝腦塗地。”
幾人在聚義廳裏一直商量到了深夜才散了。出了聚義廳李全壽就低聲問道:“你覺得大當家這人可靠嗎?”
馮世才半眯著眼睛,打著哈欠道:“你自己心裏明鏡似的,問我做什麽?”
李全壽悻悻的摸了摸鼻尖,呢喃道:“忘恩負義四個字,我覺著除了他,整個寨子還沒人能配的上這四個字。”
馮世才笑而不語,這天下間的事不過因利而合,因利而散。比如救命的恩情依然抵不過那寶藏的誘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