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哀莫大於心死
暗牢裏陰暗且潮濕，牆壁上掛著的一盞油燈照出一小塊的光圈，綠蘿就倚著牆坐在這光圈裏，唯有這點點的光，才能給她點溫暖，才能不至於讓她崩潰。
暗影裏拳頭大的老鼠來回的跑凍著，嘰嘰的叫聲不停的折磨著綠蘿的耳朵。綠蘿屈膝將自己抱成一團。
還有那幾乎飄在耳邊的那種壓低著嗓音嗚嗚咽咽的哭泣聲，暗牢裏的一切都無時無刻不在挑戰著綠蘿的底線。
以前雖說是丫鬟出生，伺候人的活。但是她聰明、能幹，又是跟著大小姐一起長大的情分，雖說名義上是主仆，但是私下裏跟親姐妹也差不離多少，甚至有時候比之二小姐和三小姐，她才是大小姐的妹妹。
有大小姐護在，寨子裏的人誰人見了她，不是客客氣氣的喊一聲，綠蘿姑娘！
就算後來出了那樣的事，顧雲凡讓她去伺候葉春柳，她也沒有怨言。葉春柳待她雖不怎麽好，但也知道內裏的情況，也不願與她撕破臉皮，日子過的倒也相安無事。
再後來，顧雲凡又讓她去伺候蘇暮雲，那個長了一張與大小姐同樣臉龐的人，起初她也是不信世上有這樣的奇事，但是幾番試探由不得她不信。蘇暮雲與大小姐的性子可以說是南轅北轍。可是就在昨兒，她親耳聽到了蘇暮雲說那樣的話，那樣狠毒的神情，她覺著蘇暮雲就是大小姐。否則何以蘇暮雲會知道那麽多？又為何會對她說出那樣的話？
其實私心裏她也動過要除掉蘇暮雲的想法，因為她從顧雲凡的眼裏看出了不一樣的東西，這東西在大小姐身上，在葉春柳身上她都未曾發現。
但是蘇暮雲不一樣，她一來，顧雲凡便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她的身上。這點讓綠蘿深深的感到不安，像是原本屬於自己的東西，一朝竟要生生的被他人奪去。這是她所不能容忍的。她可以遠遠的看著顧雲凡，可以為她做盡天下最惡毒的事，唯獨不能看見他對著其他任何女子動情。
嘩啦啦……
鐵鏈被拉動的聲音，跟著就是一聲刺耳的吱呀的推門聲，綠蘿的頭埋在長發裏，左不過是來審訊她的人，看與不看又怎樣？
“你可認罪？”顧雲凡垂眸看著縮在角落裏的綠蘿。到底是他的人，無論季瑤說的有多麽嚴謹，他還是不放心，要親自過來問問。
聽到熟悉的聲音，綠蘿猛的抬起頭，這樣的角度看著顧雲凡，顯得他格外的高大。帶著強烈的壓迫感。
綠蘿直接跪在了顧雲凡的腳邊，拉著他的衣擺哭訴道：“大當家的，我是冤枉的。我對天發誓，我是冤枉的！我承認我嫉妒她可以得到您的柔情，我怨恨她可以印在你的眸子裏，我恨她用了狐媚的法子勾走了你的心。可是……”
顧雲凡一腳踢開了綠蘿，然後俯下身子，捏住了她的下巴惡狠狠的道：“如你這麽惡毒的女子，就算是要葉春柳這樣的殘花敗柳，我也不會要你。這樁樁件件都是我的錯，你為什麽算在了暮雲的頭上，你為什麽不恨我？為什麽不殺我？”
綠蘿已經感覺不到痛了，一顆真心被顧雲凡毫不留情的掰成了兩半，隔著模糊的淚眼，綠蘿看見顧雲凡額上暴起的青筋，猙獰的神色，她第一次覺著，顧雲凡似乎也不是那麽的好看？
顧雲凡一甩手，綠蘿便重重的趴倒在了地上，掌心在地麵上狠狠的摩擦著，有著鑽心的痛，“你以為我不想恨你嘛？可是我做不到啊！”
綠蘿說的很輕，像是自言自語一般。盛怒下的顧雲凡哪裏能聽得見這些，就算是聽見，想來冷血如他，亦不會感動的吧。
“大當家，你可知但凡一個女子愛上一個男子，眼睛裏的柔情是藏不住的，可是我從未在她的眼裏看見這樣的柔情。可見，她對你並非真情。”綠蘿歇斯底裏的吼著。
顧雲凡直起身子，沉聲道：“那就怎樣？她，我顧雲凡認定了！”
“她到底有什麽好的？值得你這樣？你會後悔的，你一定會後悔的……”綠蘿依舊不死心的衝著顧雲凡離開的背影吼道。
綠蘿看著顧雲凡離開的背影，一步，兩步，三步……
直到消失在暗影裏，再也看不見蹤跡，她依舊雙手撐著地麵，看著他離開的方向。他為什麽不相信她，為什麽不聽她把話說完？
“可是，隻要是你不願意傷害的人，哪怕我恨極了她，也不會動她分毫的！”
綠蘿用手背擦幹眼角的淚，然後又縮回到了角落裏，將自己抱成一團。似乎這樣才能讓她覺得不那麽的冷。
幾隻膽大的老鼠，從她的鞋麵上跑過，其中一隻更是咬著她的裙擺不放，綠蘿突然就爆發了，她一把就攥著那隻老鼠，然後狠狠的摜在了地上，有血沫濺了一地。
許是聞到了血腥味，成群的老鼠鑽了進來，將同伴的屍體啃食的幹幹淨淨，細細碎碎的咀嚼時牙齒摩擦發出的聲音，莫名的就讓綠蘿覺得一陣痛快。
她覺著躺在地上被啃食的不是隻老鼠，而是害得她一無所有的蘇暮雲！
待到鼠群散去，隻留下零星的碎肉和一灘血漬，綠蘿突然就大笑了起來，笑聲回蕩在空空的暗牢裏。
這裏除了她，還有旁人嗎？
笑著笑著綠蘿便笑不出來了，轉而又縮回角落裏，大顆大顆的淚珠砸進泥土裏。拋卻幻想，事實是蘇暮雲依舊好好的活在外麵，而她卻在這髒兮兮的暗牢裏！
外頭的日光正暖，季瑤拉著顧雲凡在外頭的涼亭裏說話，“你去看過她了？”見顧雲凡點頭，季瑤又問：“那她可曾說了些什麽？”
顧雲凡不悅的回道：“她還能說什麽？不過跟你猜測的一樣罷了。不知是真傻還是天真，就算沒有了你，我也不會瞧她一眼的。”
季瑤的心裏一頓，顧雲凡這人果然涼薄冷血至此，拋開其他事情不說，單憑綠蘿對他的一腔真情，他卻這樣的貶低與踐踏。季瑤都替綠蘿感到不值！
顧雲凡見季瑤麵有異色，也意識到自己的話說的重了些，連忙改口道：“再怎麽樣也不能枉顧別人的性命！”
說話間，錢發財就捧著個帶血的匕首呈到了顧雲凡的跟前，刀刃上的血跡已然凝結成了暗褐色，顧雲凡將匕首拿在手裏，左右看了看問道：“在哪找到的？”
“回大當家的話，是在蘇小姐的床底找到的。想來是太過匆忙，沒來及藏，隨手扔過去的。”錢發財恭敬的回道。
顧雲凡揮手道：“好了。你下去吧！”
錢發財朝著顧雲凡行禮，又衝著季瑤行禮，臉上的肉幾乎都堆在了一起，笑眯眯的離開了。
“啟稟大當家的，綠蘿在暗牢裏鬧開了，說要見蘇小姐一麵。”暗牢的守衛匆忙來報。
季瑤心裏明鏡似的，這守衛倒也聰明，綠蘿雖被關了，但是大當家沒有發話如何處置，綠蘿這一鬧，他們自知下手沒個輕重。倘若有個好歹，也不好交代。況且綠蘿從前在顧雲凡處很得臉，做事嘛，總得為自己留一線。所以才巴巴的跑來請示。
顧雲凡看了看季瑤，喝道：“蘇小姐金枝玉葉，豈是她相見就能見的，況蘇小姐如今正在病中，哪裏去得了那樣的地方。讓人直接把她捆了就是！”
暗牢守衛應了是，轉身正要離開時，季瑤開口道：“且慢！”跟著又對著顧雲凡道：“大當家的，好歹我跟綠蘿也是主仆一場。我還是去見見吧。也算盡盡主仆間的情分。”
“可是你的病才好了些，要是再衝撞了什麽東西，我可是要心疼的！”顧雲凡溫言勸道。
季瑤笑道：“子不語怪力亂神，也就幾句話的功夫而已。哪裏就會出事呢？再說我這一趟要是不去的話，也不會心安的！”
顧雲凡道：“那好，我讓人陪你去吧！”
季瑤卻沒同意，道：“都是女人家的話，帶守衛去也不大好，我讓青禾陪著就是。她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這樣你也盡可放心了。”
顧雲凡驚詫的看向青禾，誇讚道：“想不到青禾姑娘不僅菜做的好，居然還會功夫。到底是大家出來的，調教的卻是不一般。”
青禾福身道：“大當家的可不要在誇奴婢的，仔細我家小姐不給你好果子吃！”
季瑤嬌羞著，伸手作勢就要打青禾，“死丫頭愈發大膽了，竟敢拿你家主子打趣！”
顧雲凡看著主仆二人嬉鬧，不由也心情大好的跟著樂嗬了起來。
暗牢的大門被推開的時候，撲麵就是一股腐朽的混合著血腥味的怪味。青禾搖著手裏的帕子，另一隻手捂著鼻子道：“咦？什麽味道這麽難聞？”
季瑤神色如常緩步往裏麵走去。
守衛將牢門打開的時候，季瑤差點沒發現縮在暗影裏的綠蘿，前一天還穿著上好的絲綢衣裙，此刻卻如同路邊的乞丐一樣。天堂與地獄隻在轉身的距離！
“聽說你要見我？”季瑤問道。
綠蘿抬起頭的時候，青禾一臉防備的將季瑤護在了身後。她下意識的以為身後的人是手無縛雞之力的蘇暮雲，而不是那個武功比她高了不止一籌的季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