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皇帝是條狗3
看著喜不自禁的魏婉兒,謝重華也笑了起來:“合著是表妹自己喜歡那狗,方才表妹在我那還說是母後您想養條狗,管我要呢。我想著不對啊,母後什麽時候喜歡養狗了,就沒應。”
說到這兒,謝重華無奈又好笑地搖了搖頭:“下回表妹想要什麽,直說便是,你開了口,能應我肯定是應的,何必繞彎子拉上母後。下回可不好再這樣的,在我這倒是沒什麽,可對著旁人,到底不妥當。”
輕飄飄還帶著笑的話語,就像一個巴掌甩在魏婉兒臉上,魏婉兒當即臊紅了臉,麵上火辣辣的疼。
魏太後一驚,魏婉兒可沒告訴她,已經打著她的旗號要過一回還沒要成功這回事。再看她紅彤彤的臉蛋,才生出的那點薄薄不滿立馬煙消雲散,隻剩下心疼,婉兒和皇後不親近,不好意思直接張口,便用了她的名頭,也不是什麽大事,不過是小孩家家的小心思罷了。轉而對謝重華不滿起來,小姑娘家麵皮薄,哪有皇後這樣直接戳破的,一點麵子都沒給婉兒留。
“哀家是想養條狗來著,到底沒白疼她,時刻惦記著哀家。”魏太後幫魏婉兒撿臉皮。
“誰說不是呢,滿宮都知道表妹孝順,事事以您老人家為先。”
魏太後點點頭,再是讚同不過。
魏婉兒臉頰隱隱一抽,總覺得謝重華話裏有話,陰陽怪氣的緊。
“陪著哀家這個老太婆,她也怪無趣的,給她條小狗兒養養,也能打發下時間,哀家也能跟著樂樂。”魏太後是真疼魏婉兒,哪怕已經鬧得不好看了還想遂了她的心願。
“隻要母後您不嫌棄獒犬野性難馴就行。”謝重華就見剛剛還難堪地低著頭的魏婉兒把頭抬了起來,兩眼興奮地直冒光,心下一哂。
“怎麽會,狗還不是看人怎麽養的。”魏太後覺得謝重華順眼多了,這才有點當嫂子的樣。
謝重華笑:“那我去信讓我三哥再尋一條更好的獒犬來。”
魏太後下意識點頭說好。
一盆混著冰渣子的冷水兜頭澆下來,將笑容凍在魏婉兒臉上,方才有多高興現在就有多失望,巨大的失望令她想也不想就喊:“我就要你那條!”
謝重華彷佛被嚇到了,驚疑不定地望著失態的魏婉兒。
魏太後尷尬了,一邊覺得侄女不懂事,一邊覺得謝重華不識趣,把她那條狗先給了婉兒又能怎麽樣,何至於鬧得這麽不體麵。
話一出口,魏婉兒也知道自己莽撞,趕緊描補:“也不知道為什麽,我就是特別喜歡皇後嫂嫂那條小狗。婉兒知道自己不應該,可我是真心喜歡,還請嫂嫂成全。”說著,她還起來衝謝重華福身行禮。
魏太後嘀咕,侄女這是怎麽了,被那狗勾了魂似的不依不饒。心裏埋怨侄女不懂事,嘴上卻準備幫腔,隻還沒開口就被謝重華截了話頭。
“表妹把話都說到這份上,論理我是沒有不應的,左右不過是一條狗罷了。隻是這狗是三哥親自為我挑選的生辰禮,是三哥一番心意,若是轉送與表妹,與情不合,傳出去也是徒惹非議。”謝重華一臉歉然。
魏太後把話咽了回去,再勉強要,傳出去的確好說不好聽了。
眼見著魏太後都偃旗息鼓,魏婉兒急了,剛剛經曆的忽喜忽悲大起大落,早已令她心神大亂,當下衝口而出:“再另外讓謝三爺送一條給你不就行了。”
“那另外送一條給表妹怎麽就不行了。”謝重華無奈極了,“表妹何必要為難我。”
“婉兒。”魏太後頭疼起來,再是偏心,也覺得侄女過分了。
魏婉兒咬了咬後槽牙,轉瞬紅了眼眶:“嫂嫂並非那條狗不可,何不成全了我,嫂嫂就再疼我一回吧。”
見她眼圈兒都紅了,魏太後立場又變了,不再怪魏婉兒強人所難,隻怪謝重華小氣連一條狗都不給,給了,不就沒事了。
“罷了罷了,你就給了她吧。這丫頭被我慣壞了,是個不醒事的,你當嫂子讓著她點。”歸根究底,魏太後還是覺得當嫂子的讓小姑子天經地義。
謝重華站了起來,略略一福身:“母後恕罪,恕兒媳不能從命。”
不曾想自己把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謝重華還不鬆口,魏太後青了臉,怒道:“不過是一條狗罷了,你何必斤斤計較,這就是你一國之母的氣度。”
“不是一條狗,而是兄長一番心意,兒媳不忍踐踏兄長心意。”一開始就給這條狗的地位定下個高高的基調,哪怕日後魏婉兒強搶進壽寧宮,她也能名正言順要回來。當年,她就吃虧在想當個好皇後,所以太給這姑侄倆麵子。如今連皇帝她都不稀罕了,皇帝他娘又算什麽。
魏太後氣極反笑:“你少拿大話來壓我,你就是沒把我放在眼裏,我知道,你出身好,你瞧不起我這個婆婆。”
魏太後氣得連哀家都忘用了,出身是魏太後最自卑的地方。她爹就是個泥瓦匠,她五歲上就被父母賣給人牙子,因緣際會進了先帝爺潛坻做丫鬟。不曾想氣運逆天,隻伺候了先帝一回就懷上了兒子。
可就因為出身低,兒子一生下來便被抱走,和她不親。也是因為出身低,兒子都做太子了,先帝爺寧肯後位空懸,都不肯封她做皇後,隻把她提到妃位上。
對於出自百年望族還順風順水當了皇後的謝重華,想當皇後當不成的魏太後天然不喜:“可就算我出身再低,皇帝也是從我肚子裏出來的,皇帝身上留著哀家的血!”
說曹操曹操到。
景宣帝來了。
景宣帝自然不會來的這麽巧,他是謝重華搬來的救兵,他既然想扮演好丈夫,謝重華自然要成人之美,給他展現的舞台。
景宣帝剛及弱冠,身形頎長,劍眉星目,加上一身帝王雍容,更顯豐神俊朗。
景宣帝不動聲色扶起請安的謝重華,察覺到她的手在微微顫抖,心想難道是太後過分了,把她氣成這樣。當下輕輕地捏了下她的手,帶著幾分安撫的意味。
這是謝重華回來後第一次見到景宣帝,活生生的,不再是陰陽兩隔,想撲上去咬一口都無能為力。恨與怒,蜂擁而至,幾乎要將謝重華淹沒,身體因為洶湧的情緒而微微戰栗,她用盡全身氣力壓製,雙手卻不受控製。
猝不及防被輕輕一捏,謝重華突然間平靜下來,手也不再發顫,還有點想笑,為了麻痹她以及她背後的謝家,難為景宣帝演了這麽多年的好丈夫,連這種細微之處都沒遺漏。
上輩子,她輸得不冤。這輩子,換她來表演。
謝重華抬眸,看一眼景宣帝,眼裏透著三分無奈三分委屈還有四分歡喜。
兩人的眉眼官司並不隱晦,魏太後和魏婉兒都看見了。
魏太後更生氣了,從鼻腔裏哼出一聲來。
魏婉兒起先有些不是滋味,很快又高興起來,高興之中還帶著高高在上的幸災樂禍。假的,都是假的,如今謝重華有多得意,日後醒悟過來就有多痛苦。
“母後這是怎麽了?”景宣帝含笑問。
魏婉兒不住朝魏太後打眼色,她還知道這件事上自己無理居多,且不想驚動景宣帝,免得景宣帝日後多思。
奈何這一回魏太後沒有準確把握住魏婉兒的心意,隻聽魏太後憤憤然告狀:“還不是你的好皇後。”
“皇後嫂嫂和母後逗趣呢。”魏婉兒隻想息事寧人。
景宣帝掠了一眼插嘴的魏婉兒,淡淡的,卻讓魏婉兒心頭一涼,當下白了臉。
魏太後心疼了,婉兒好心幫謝重華打圓場,皇帝不領情居然還嚇唬人,魏太後當即怒上加怒,口不擇言:“她哪是逗趣,皇後分明是想氣死哀家,哀家死了,她就稱心了。”
“兒臣不敢。”謝重華慌忙跪了下去,“表妹要兒臣的東西,但凡能給的,兒臣為人嫂沒有不舍的。隻那條狗是三哥親自挑選馴養,千裏迢迢送來的生辰禮,實在是不好轉送給表妹。”
明白怎麽一回事情的景宣帝不悅地看向魏婉兒,看的魏婉兒頭皮發麻。她張了張嘴想解釋,卻又無話可說,又急又慌,後背隱隱出了汗。
“你少說這些有的沒的,不過一條狗罷了。”魏太後振振有詞,“你這當嫂子的給了她又怎麽了。”
景宣帝皺眉:“再找一條差不多的給表妹便是。”
聞言,魏婉兒如遭雷擊,連皇帝表哥都這麽說了,她日後可怎麽辦。
“婉兒就喜歡那一條。” 魏太後杠上了,現在已經不是狗的問題,而是皇帝站在哪一邊的問題。憑什麽讓婉兒退步,她的麵子往哪兒擱,皇帝這是娶了媳婦忘了娘。
謝重華適時地帶著點委屈道:“我原本就想讓三哥再尋一條品相更好的送給表妹,隻……”
景宣帝了然,隻太後姑侄不樂意,一定要她那條,這是較上勁了。他點點頭:“就這麽辦吧,讓子由再送一條。”謝家老三謝挺,字子由。
“皇帝!”魏太後怒瞪景宣帝。
魏婉兒心急如焚,畏於景宣帝又不敢插話,隻能看魏太後,希冀魏太後能挽回頹勢。
見狀,景宣帝再添幾分不喜,要是個明白人隻會勸著太後息事寧人而不是煽風點火生怕事情不夠亂。
景宣帝投向魏婉兒的目光含有警告之意:“安樂當明白君子不奪人所好。”
魏婉兒哪裏受得了這話,整個人打了個晃,搖搖欲墜。
魏太後又心疼又生氣:“她還隻是個孩子。”
“母後前兩天還跟朕說要為安樂辦及笄禮,都要及笄了,已經是大姑娘。”景宣帝語重心長地對魏太後說,“朕知道母後疼安樂,越是疼愛就越要嚴加管教,而不是一味溺愛,對她有求必應,隻會害了她。”
“不過一條狗罷了。”魏太後不服氣。
景宣帝正色:“今天是一條狗,明天可能是一支珠釵,後天可能是一件衣裳。這個口子不能開,一旦開了,但凡她看上了別人的東西就想要過來,要不到就不依不饒,成何體統。”
魏太後隻覺得一口鬱氣堵在胸口,吐又吐不出來,憋得慌。而話題中心魏婉兒一張俏臉紅紅白白,她怎麽都沒想到,事情會鬧到這般田地,沒要到狗不說,還引來了皇帝的不滿。在皇帝眼裏,自己現在是個什麽形象,驕縱?任性?跋扈?無理取鬧?不行,她必須挽回,魏婉兒狠狠掐了下手心,噗通一聲跪了下去。
“表哥教訓的是,是婉兒一時著相了。”魏婉兒選擇先服軟挽回形象,她要狗就是為了和表哥培養感情,不能為了要狗讓表哥厭上她,至於狗,徐徐圖之,有心算無心,總能想出法子來。
魏婉兒轉向謝重華,欲要磕頭賠罪:“還請嫂嫂莫要和我一般見識,婉兒知道錯了。”
“表妹言重了。”謝重華善解人意地扶起魏婉兒不讓她磕下去,“自家人一點小誤會,說開便好了,很不必如此。”
魏太後臉色這才好轉幾分,硬邦邦道:“行了行了,都起來吧。”她不心疼謝重華,隻心疼她的婉兒。她要是不叫起謝重華,隻怕皇帝也會讓婉兒一直跪下去。
景宣帝狀似欣慰:“知錯能改善莫大焉,表妹到底長大了。”
一聽皇帝又喊表妹而不是封號,魏婉兒鬆了一口氣,知道自己這一步走對了。
打了一棍皇帝開始發甜棗,借著長大這個話茬提起魏婉兒的及笄禮,笑著讓謝重華多費心。
魏太後後知後覺想起即將到來的及笄禮,婉兒雖然長於宮廷,但她姓魏,及笄禮論理該在魏家舉辦,隻自己想抬高魏婉兒身份,所以想在宮裏辦,皇帝也破例允了。及笄禮辦得如何,還得看皇帝和皇後給多少體麵,遂魏太後把火氣壓了又壓,擠出幾分笑:“及笄可是姑娘家的頭等大事,皇後務必要辦得四角齊全。”
謝重華含笑應好。
一場鬧劇就此落幕,景宣帝陪著魏太後閑話片刻,便和謝重華離開。
出了壽寧宮,景宣帝望著謝重華:“可還生氣?”
“說實話,原本有些生氣的,不過陛下站我這邊,氣就消了。”謝重華笑語盈盈,她發現原來虛與委蛇也沒想象中那麽難,怪不得景宣帝能堅持這麽些年。
景宣帝失笑,笑著笑著又無奈一歎:“難為你了。”
在他跟前都這麽蠻不講理,可以想象他沒過來時,太後和魏婉兒姑侄該是何等無理取鬧。麵對太後,皇後身為晚輩,重不得,輕了又自己憋屈。話說回來,滿後宮敢駁太後麵子的也就皇後了。景宣帝覺得挺好,太後時不時出個昏招,皇後要是對太後言聽計從,這後宮準得亂套,最後頭疼的還不是他。
謝重華含笑搖了搖頭,忽來一陣春風,枝頭杏花如微雨落,落在如絲似瀑烏發間。謝重華尚未覺,景宣帝已伸手將落在她額發間的一瓣杏花拿開。白中透粉的花瓣卻在眼前這張臉下黯然失色,肌膚勝雪,眸光瀲灩,倒映出無限春光。
景宣帝不禁伸手,指尖撫過她臉龐。
謝重華情不自禁地避了避,身子一動,便知自己反應過度,當下做出嬌羞之態,嗔怪:“陛下。”
知她麵薄,景宣帝笑著收回手:“難得清閑,朕去你那坐坐,順道看看那條惹出亂子的狗,子由巴巴送來的,想必不尋常。”
謝重華神色古怪了下,生出詭異的滑稽感,不由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