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邊渡找了很久, 鞋子拿上來的時候,帶進來初秋夜間的潮氣。周縈伸手去接,指尖不小心碰觸到邊渡的手指, 很快的滑開。


  “謝謝。”語氣很平淡,卻明明白白的帶上了些隔閡,就在短短的一會, 周縈已經在心裏做出了對兩個人關係的衡量。


  邊渡握著鞋子的手驟然收緊,骨節處都泛了白。


  “你……我們兩個人之間不需要用這個字眼。”他說出這話卻突然有些無力, 他不知道要說些什麽, 又要從什麽地方開始解釋他媽對周縈突然的發難。


  周縈鬆開手,並不想和邊渡僵持,她輕輕開口:“邊渡, 你知道我為什麽要和你結婚嗎?”


  邊渡突然心慌, 有時候很多東西當它淹埋在深處時可以粉飾太平的當作它不存在,可是一旦提及,就像是要隨時把兩個人的生活撕開。


  “我們以後再聊這個話題好嗎?”邊渡低聲說,“先回家。”


  這並不是最恰當的時機, 起碼對他來說不是。


  周縈卻搖搖頭說:“我知道你肯定心裏清楚, 我們當時彼此沒有什麽感情。隻是我沒有告訴過你,我這樣一個在別人看來肆意妄為的人為什麽會因為父母的原因和你結婚。”


  邊渡輕輕的“嗯”了一聲, 心裏是有些亂的,這是他第二次聽周縈說彼此沒有感情, 可對他來說, 並不是這樣。


  “我媽媽在我遇到你之前生了一場大病。”周縈的聲音很低,像是對邊渡說,更是對自己說。


  “開始的時候,她是因為休克倒在了家裏的客廳裏。是家裏的阿姨叫得救護車, 整整搶救了一天一夜。當時我親眼看著我爸爸整個人在短短的時間裏老了十歲,好像他的世界都跟著要崩塌了。”


  周縈說這話的時候有些艱難,聲音帶著些許的顫抖:“人都說走過一次鬼門關之後什麽就都想開了。可是我媽不是,她在醫院觀察了一周後,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想給我找一個能夠托付終身的人,因為她害怕她和我爸離開以後再也沒有人寵我,照顧我,包容我,愛我。”


  邊渡微微張了張口,心頭有千萬種情緒卻不忍心打斷周縈。


  “我任性慣了,自然不願意。我覺得她思慮太多,因為醫生也說了,好好注意身體,慢慢調理不會有大問題。”周縈頓了頓說,“後來,卻漸漸的覺察出她哪裏出現了問題。不喜歡說話了,精神也變得萎靡不振,吃飯也厭厭的,門也不願意出了。醫生說她得了強迫性抑鬱症。”


  “過了半年,她好了。”周縈的聲音很低,帶著一種愧疚,“可我總覺得是因為我她才生了那一場病。後來,家裏安排的相親,我遇見了你,我們很快結婚了。”


  當時她相親過很多個人,直到邊渡,他並不像別人一樣殷勤,也不像有些人一樣說隻是應付家人,最多隻能談個戀愛,他們還那麽年輕,沒有玩夠。


  邊渡沒有表示過對她有什麽滿意或者不滿。她以為兩個人就那麽算了,卻在隔了幾天後聽到他說願意結婚的消息。


  周縈想的很簡單,對方看上去對她也沒有什麽感情,在這樣的情況下結婚她也沒有愧疚感,相安無事,也可以讓她父母放心。


  可是在這樣的前提下,邊渡的媽媽對於她媽媽的貶低讓周縈如一根刺一樣梗在心裏,她突然不知道這個婚姻還有什麽意義。


  “邊渡,我們的婚姻現在還有什麽價值嗎?”周縈問得認真,但是看上去卻像是已經有了一個篤定的答案。


  “對我來說這場婚姻是不同的。”邊渡的聲線緊緊的繃著,怕稍稍一送口它就斷了。“我第一眼見到你的時候就認定了你。”


  那天的陽光很盛,她穿著一件淡綠色紮腰及膝長裙,就站在餐廳的走廊盡頭講電話,聲音裏像是帶著無限的力量。


  “許糖,你想要開酒吧就去開啊,你是為你自己活著,又不是為了別人活著。”她的眼底明媚的充滿生氣,似乎一下子就能點亮別人的世界。


  當她看到邊渡過來的時候自然的挪了挪,衝他輕輕笑了一下,也許並不是有意識的,卻一下子印在了他的心底。


  感情就是奇妙的那麽不可思議,邊渡走過去之後還回過頭去看了她一眼,直到周縈走到他的桌前,他才知道這是今天要和他相親的女人。


  她沒有任何的拘謹,一件很無聊的事情都被她講得有趣。邊渡默默的聽著,甚至覺得可以想象出枯燥無味的生活是怎麽樣在她的眼裏變得生動起來。


  後來他對夏玉棉說要娶周縈,夏玉棉並不同意。他許諾了結婚以後願意放棄演藝事業回到邊家幫助邊鋒鞏固家裏的產業來做交換。


  隻是他食言了,在惹哭周縈的那個晚上他又做了一個其他的決定,他想讓周縈哪怕不夠喜歡他,也可以以他為驕傲。漸漸的她也許會因為他足夠的優秀開始把他放到第一位。


  可是現在變成了這樣,周縈看他的樣子像是不認識他一樣,難道他一開始就錯了嗎?


  周縈從來不知道邊渡可以說出這樣的話來,她有些想笑:“我從來沒感覺到過你是認定我的。邊渡,我沒有經曆過愛情,但是我見過最美的愛情的樣子。”


  邊渡的聲音發幹:“也許它有千百種樣子,我們能找到一種適合我們自己的方式。你可以像之前一樣告訴我哪裏錯了,我可以……”


  “邊渡,我不可能每次都說你哪裏錯了,哪裏要改。”周縈覺得很累,她靠著椅背說,“或許我們隻是沒有那麽合適,分開一段時間也許對我們都好。”


  周縈今天本來不想說這樣的話,她知道自己這一刻理智已經被憤怒淹沒。她對邊渡不是沒有感情,她甚至是有些喜歡他的,可是這些喜歡不足以衝淡她對他母親這一刻的厭惡。


  邊渡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隻是看了周縈半晌,重新發動了車子。


  ****

  回到家,兩個人都沒有說話。窗戶半開著,風輕輕的吹進來,卻吹不散兩個人之間凝滯的氛圍。


  周縈先一步回了臥室,不管怎麽樣,她的生活都是繼續的,也許這一刻心裏難受的不上不下,下一刻她卻能盡可能的調整好心態。


  邊渡走到窗邊把窗戶關起來,他心底有一種無力。窗外的天空看不見太多的星星,萬家燈火早已把城市點亮。


  那夜天空也是這樣,他們結婚不到一個月,他終於把手裏的工作全部處理完畢,剛剛開的工作室也已經全部解散。


  他回來的時候並沒有告訴周縈,當然周縈也從來沒有問過他什麽時候回來。她和想象中的一樣,是快樂的,但是這快樂很少和他有關。


  他有些懷疑周縈並沒有那麽喜歡他,可是心底還有些期盼。兩個人雖然沒有說過什麽,但是他們結婚了,不就是一種認可?

  時鍾滴答滴答走著,已經到了零點。周縈還是沒有回來,她出門也很少告訴他去哪,但是似乎沒有這麽晚歸過。


  他給她打電話,那邊卻是無人接聽。一直打到了一點,不知道多少個電話撥出去了,那邊還是石沉大海。


  邊渡心裏已經有些急了,她一個女人在外麵這個時間是不是出了什麽事?這是他當時唯一的想法。


  可是邊家的力量他輕易是不會動的,萬一沒什麽也會引來一大家人的聲音。邊渡首先給周霽打了電話,確認她沒有在家那邊,緊接著給認識的一些朋友打了電話。


  最後是周霽找到了周縈,她那個時候在機場接王朝的班機。因為怕影響到別人把手機關了靜音。


  周縈一臉的疑惑,在貴賓室裏看著兩個人問:“你們幹什麽啊?”


  邊渡當時心裏說不出來的滋味,王朝他是知道的。兩家的粉絲因為他拍的那部電視劇撕得很厲害。因為有消息傳出來說是他搶了王朝的角色。


  無稽之談,他甚至都懶得解釋。可是看到周縈的那一刻忍不住想周縈是怎麽想的,大半夜還在接機,除了她是他狂熱的粉絲他想象不出任何別的理由。


  三個人回到家。周霽第一次對周縈說了重話,說她長這麽大了還不懂事。周縈辯解她又不知道邊渡要回來,是因為別人找她幫忙維持秩序她才去的,而且聽說王朝想要退圈。


  兩個人的爭吵聲被關上的門掩住。邊渡有些後悔,想要說些什麽,可是他突然覺得站在他們兄妹麵前自己就是一個外人。


  半個小時後,周霽走了。周縈哭了,大概是被訓得狠了。邊渡第一次見她哭,有些不知道所措,其實也是唯一一次見她哭。


  他把紙巾遞過去,不知道要怎麽哄,周縈搶過紙巾扔到了地上,說:“不要你給的紙巾。你幹什麽要這樣?你對我有意見就說,何必要讓我哥也知道。”


  那個時候他不懂她其實就是發泄,並沒有特別的什麽。他心裏不好受,說話語氣也不好,兩個人爭吵起來。


  周縈第一次說出來,隻是一場沒有感情的婚姻為什麽要把事情鬧成這樣。接著提到王朝,她說她把他當偶像有錯嗎?他出道就拿了獎,比起出道大火更加有分量。


  至此,邊渡清清楚楚的明白周縈的心裏沒有半分他的位置。其實從很小就明白的道理他怎麽遇見周縈時就忘記了。


  當年夏玉棉把他們兄妹三個人推到老爺子麵前時,他並不喜歡他們。夏玉棉的話一字一句印在腦子裏,你不是足夠優秀,別人憑什麽喜歡你。


  誰的愛都是有限的,他或者是她隻分給最出眾的那個人,從小便是如此。


  那天邊渡做了一個決定,他想要拿一個獎,這獎刻著他的名字,刻著他的對她的執著。


  過了一個星期,周縈對他道歉了,她說她沒有別的意思,他一樣優秀。那時候他剛剛接下一部電影,他說沒關係,可他知道她心裏沒有他,哪怕是作為偶像他都不夠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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