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推開那扇門
清晨六點鍾的太陽是桔黃色的,周圍沒有太刺眼的光,像個大鹹蛋黃掛在低低的天空中。
司康曼做好了早餐擺在桌前,司朗睡眼惺忪的往牙刷上擠著牙膏。
“昨晚睡得怎麽樣?”司康曼遞給司朗一本溫水,臉上笑的很治愈。
“睡得挺好,都沒做夢,估計是昨天有點累大了。”
兩個人沒怎麽多聊天,吃完飯就出發去醫院了。
手術前醫生坐在一起又開了個會議,對於手術中的種種細節也再一次進行敲定。
幾位醫生開完會紛紛走去消毒室洗手進行殺菌。
司朗走出會議室,看見遠遠的走廊勁頭有一個高大的背影。
“柳叔叔。”
“啊,司朗啊。”柳政澤伸手拍了拍司朗的肩膀,“加油,叔叔相信你。”
“不管結果怎樣,我都能坦然接受,你也別太大壓力。”
司朗點了點頭,轉身進了消毒室。
去洗手液用六步法洗手,手臂螺旋式洗到肘上12厘米,用清水將洗手液衝幹淨;再取無菌手刷沾消毒洗手液刷手、前臂、肘上10厘米處。流動水由指尖開始衝水,待手臂水稍幹,拿無菌毛巾擦淨。最後再取消毒液將手塗抹完全,待手幹後進行消毒、穿衣。
這一步驟司朗進行過上千遍,但從來都沒有像今天這樣感覺時間流動的這麽慢,他能清晰的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和呼吸聲。
“放鬆,司朗。深呼吸,你可以。”司朗在心裏對自己說,閉著眼睛深吸了一口氣。
練了八年呢,可能定沒問題的。
手術大夫進入手術室,各大媒體的記者帶著相機三腳架在手術室門口占好機位,時刻準備著手術室大門再次打開的那一刻。
“手術開始。”
無影燈亮起,把柳曜的臉部照的無比的清晰,每個毛孔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銀色的器械刀具已經擺成了一排,這是一場柳曜司朗和自己的博弈。
手中握著刀,刀下是自己的愛人。
柳曜腦袋上的頭發已經被剃光,安靜的閉著眼睛享受著寂靜的安詳。
“你剃了頭發還是很帥氣呢。”司郎心裏想著,試圖給自己找點樂子讓自己別太過緊張。
閉眼、沉氣、定神。
開始動刀。
鋒利的刀反射著銀色的亮光,刀刃切開柳曜的腦皮層。
利落,沒有出現手抖的狀況。
“很好,狀態不錯,現在進行下一步。”司朗的內心在進行著一場獨白。
下麵就是對病灶的處理,司朗把手中的刀放下,接過旁邊護士遞過來的司康曼獨家研發的納米手術刀。
司朗切開了腦組織,發現裏麵的情況確實不怎麽樂觀。
神經肌肉已經差不多萎縮成一根頭發的粗細了,尖端已經長進了旁邊的肌肉裏,要想把那根斷掉的神經重新連接上,確實是一個龐大的工程。
把一根頭發從雞蛋羹裏剝離出來,還不能讓讓雞蛋羹有一丁點的損壞。
司朗的頭上不大一會就密密麻麻的布滿了汗珠。
司康曼趕緊那手絹幫司朗擦去汗珠,眼神示意司朗要沉著冷靜。
手術室大門外的記者吃的吃喝的喝,沒有人在意裏麵躺在手術台上的人。
人世間所謂的悲喜相通,隻不過看到些慘烈的場景,聽到些悲慘的聲音罷了。出於對這些事物的恐懼,也不必說成為可憐的人默哀。
病灶的複雜情況遠超於司朗和其他醫生的預判,司朗額頭的汗珠剛擦去就馬上又密密布滿了一層。
“別緊張,手別抖。”司朗在心中一遍遍告訴自己。
手術過去了一個小時,司康曼有些緊張的看著司朗。司朗的呼吸有些急促,手術時的溫度較低,卻還是給人一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顯微鑷子。”司郎伸手,司康曼遞過去。
由於是在腦部進行手術,就少不了先進的科學設備輔助,司朗透過電子顯微鏡正用工具試圖把神經和肌肉分開來。
第一次嚐試,司朗手裏的工具剛接觸到腦組織就收了回來。
司朗有點不敢下手,萬一力度沒有控製好,萬一手突然抖了一下,萬一……
萬一他就死在我的刀下。
手術兩個小時過去了,還沒有任何進展。
手術室外記者百無聊賴的坐在地上,柳政澤盛源管家等人在手術時旁邊的隔離病房進行等候。
“好,現在深呼吸。”司朗在心理繼續與自己對話。
“現在你站在手術台前,你就是一名醫生。”
“不要想亂七八糟的東西,拋開情侶的關係,現在他隻是一個病人等待著醫治。”
“他在等待有人將它喚醒,在等待著一個人幫他推開那扇門。”
司朗舉起手術刀,接著操作了起來。司康曼替他捏了一把汗。
周圍的人也都全力以赴的輔助司朗進行著漫長的煎熬。
此時此刻的手術室外,很多人正在為為他們祈禱。
尹禦手指摩挲著手腕上的皮質手環,遠遠地眺望著遠方。盛夏的五月,花開滿城,窗外一株巨大的槐花樹滿滿的開著,散發著沁人心脾的香味。
遠處山上一個小小的靜月庵裏,菩提樹下香火彌漫。一個小比丘尼正跪坐在佛堂前,手指念珠口中不停的念著福佑的經文。
於斌坐在辦公室裏,手指停在鍵盤上,眼睛裏透露出一絲的哀傷和擔憂,凝神看著遠處的建築。
手術六個小時過去了,沒有消息傳來。
柳政澤透過窗戶看著外麵晴朗的天空,縹緲的幾片雲,一片晴朗。有聒噪的蟬叫,喧囂著夏日的降臨。
小青,能看到我麽?你現在在幹嘛呢?
現在的你,也在天上為柳曜祈禱吧?
柳政澤抬頭望著遠遠的天空,遠處和近處的雲彩相互交疊,似乎在天空上拚貼出了一個笑意盈盈的臉。
“小青?”柳政澤睜大雙眼,一隻手撐著窗框,另一隻手顫抖的向天空伸去,想要撫摸那張臉。
天上的那朵雲彩很快就被風吹散了,柳政澤的心猛然的跳動起來。
與此同時,手術室的大門打開了。
記者們紛紛迅速就位,舉起照相機閃光燈,一陣哢嚓哢嚓的聲音充滿了走廊。
柳政澤等人立馬衝到病床旁邊。
“情況怎麽樣!這怎麽?這……司朗?”
床上昏迷不醒的這個人不是柳曜,而是做手術暈倒的司朗。
手術進行了七個小時,極大的壓力和難度促使司朗大腦進入休克,突然就暈倒在了手術台旁。
“病人現在情況比較複雜,但沒有出現危及生命的特殊狀況,還請耐心等待。”一位護士向柳政澤簡單說了一下情況便推著司朗去了急救室。
此時此刻接任司朗位置的是他的爸爸司康曼。
司康曼湊在顯微鏡下仔細觀察著創口,準備進行下一步的計劃。司朗的操作真的不是蓋的,每一刀下去都帶著溫柔與嚴謹,沒有一絲的差錯。
神經已經完整的暴露出來,現在隻需將神經從組織中挑出來在進行連接就可以了。
司康曼通過顯微放大鏡進行著手術,鑷子尖端輕輕碰到那根細小的神經。力氣過大會直接損害神經,力氣過小則無法讓神經從組織力剝離,手術進行到現在已經是到了關鍵時期。
留給司康曼的時間不多了,麻藥對於一個植物人是不能三番五次的注射的。司康曼瞬間能體會到剛才司朗主刀時麵臨的巨大壓力。
“這是哪啊?”
“別動,正給你輸液呢。你剛才暈倒了。”司朗張開眼,發現自己正躺在床上,瞬間大腦一片空白。
現在是什麽時候?柳曜呢?
司朗急忙拽住旁邊的小護士:“柳曜呢?”
“現在由司康曼主刀,還在進行手術。”
司朗感覺血壓瞬間就竄上來了,來不及跟小護士解釋什麽,直接把手上的針頭拔掉衝向了手術室。
重新進行消毒,更衣,走到手術台旁,接過了司康曼手裏的刀。
“已經進入關鍵期,最好抓緊時間。”
“好。”
司康曼已經完美的將神經挑出,接下來四郎負責兩節神經的對接工作。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著,趕在麻藥藥效截止時間之前每分每秒都不能浪費,否則二次注射麻藥對於柳曜來說則是大大減少了蘇醒過來的可能。
八小時、九小時、十小時。
上午九點進去,一直到晚上七點鍾還沒出來。
趙姨送來了飯,大家都沒吃幾口。
晚上八點十分。
手術室門推開。
柳政澤感覺自己雙腿都是軟的,他不敢湊上病床前,不敢聽出來的小護士跟他們交代手術結果。
柳政澤雙眼裏湧現出無數的無助和糾結,就像是一個迷路的小孩,在來來往往的人群中駐足,不敢離開半步,焦急無望的等待著下一刻自己的雙手被牽起。
司朗從手術室中走出來,帶著一雙通紅的眼睛和疲憊的神情。
“手術結果怎麽樣?”
“請問患者現在是什麽情況?”
“請問……”
司朗麵對著一排排的照相機和話筒,低著頭沉默著,眼淚順著臉頰流下來滴落在地板上發出脆響。
眾人立馬鴉雀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