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1)

  薩沙:【……絕不可能是巧合。】


  係統:【狗宿主, 不如將床板炸至金黃酥脆,切成小塊更容易下口。】


  薩沙瞳孔地震:【統統這絕不可能是巧合!!】


  剛剛才幻想過大路朝天各走半邊,下一秒, 現實就左右開弓給他兩大耳巴子。


  加上薩沙腦子燒得不怎麽清醒,在自家對門看見金發大兵的第二秒, 他立刻跟燎了屁股的兔子一樣蹦起來,衝進門並把門哐當撞上。


  男人下意識伸出的手,隨著關門聲停在半空中。


  他緩慢把手放下,輕輕握拳。


  ……可、可是為什麽?

  不是巧合, 還能因為什麽?

  薩沙莫名想起了二周目彼得偶爾給自己的微妙感, 瘋狂抓頭:


  【統統,你那個法則……怎麽說的來著?再給我整一遍。】


  係統:【每條世界線都有自己獨立完整的曆史發展進程,作為生存宿主進入並改變曆史的穿越者,屬於這個進程上的‘外來異常’。所以當生存宿主離開,世界線就會主動抹除生存宿主的存在痕跡。】


  薩沙:【對,對, 世界線法則。這是沒有例外的, 對不對?】


  係統:【呃……其實有。如果原住民反複深化對宿主的記憶,並在世界範圍內傳播, 是有可能在該世界留下宿主的存在痕跡的。但[反烏托邦]除了世界線法則, 還被逆時鍾重啟過, 相當於二重抹除,狗係統很難分析出任何原住民還保有記憶的可能性。】


  薩沙也想不出任何能被一周目目標記得的可能。


  大哥,這可是重啟啊!!

  比閃點還要徹底的重啟啊!

  要是大家都能記得上一條時間線發生過的事, 那現在這個世界早就亂套了,哪裏還能讓他天天回家鹹魚躺???


  再退一百萬步,假設美隊和小蜘蛛真的獲得一周目的記憶了, 他也實在很難想象……


  他連殼子都換成本體了,還能認出是他攻略過他們嗎?


  世界線法則、重啟、換殼子,這加起來都三重抹除了!


  超級英雄腦子再好使,也得講個基本法吧???

  薩沙隔著口罩吃手:【那……那是我又想多了?難道隊隊真是碰巧搬過來的?難道我還是得吃床板?】


  可是偌大的曼哈頓,唯獨他跟史蒂夫·羅傑斯成為鄰居的可能性最低。


  美國隊長是公開身份的超級英雄,盡管摘下麵罩的模樣不為大眾熟知,但依然在軍人警察這類群體中,有極高知名度。


  他住的街區,也一定被神盾局特工層層把守,像普通市民一樣隨意更換居所,根本就是毫無可能、也毫無邏輯的事情。


  係統:【狗宿主,最直接的確認辦法,就是問他。】


  薩沙又把門輕輕推開一條縫,從小縫裏偷看人家。


  他沒想到自己當麵撞上門,史蒂夫居然還站在原地沒動,隻是從地上撿了薩沙的手機。


  見門縫裏露出小半隻金毛,男人的藍眼睛,立刻直勾勾地跟了過來。


  史蒂夫走近兩步,遞來手機,嗓音沙啞地說:“嗨。”


  薩沙伸出一隻手,接住:“……嗨。”


  好吧,那就直接問他。


  嗨,你還記得我嗎隊隊?哦沒什麽,就是那個被黑化的你關在地牢裏天天插來插去的倒黴蛋,當然啦我也不算是最倒黴的,那時你被九頭蛇洗腦成了工具還殺了好多人其中包括自己最好的朋友……


  薩沙:“……”


  史蒂夫看著麵前的門縫又被默默地關上。


  薩沙抓狂了:【就很尷尬啊!為什麽非要出現在抬頭不見低頭見的範圍內呢?!】


  他還在門板後嘰嘰咕咕,就聽見樓道裏傳來熟悉的腳步聲。


  約翰遜下班了。


  老警察這幾天下班都特別早,他怕薩沙一個人在家病著,就特意去求同事們給他排開班表。


  還給薩沙買了個大西瓜,準備讓小金毛解解饞。


  一抬頭,就看見樓道裏站著他們的新鄰居。


  於是友好地笑了笑。


  他笑史蒂夫也笑,兩邊都點頭打了招呼。


  正要隨意寒暄兩句,約翰遜看清對方的臉。


  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


  手裏的瓜掉了,從樓梯上一路咚咚滾下去。


  史蒂夫在猶豫要不要去追:“您好……您的西瓜?”


  約翰遜高頻顫抖:“…………史、史蒂夫·羅傑斯上尉?很抱歉、很抱歉如果我記錯了軍銜!您現在應該是特、特級上將?”


  啪地敬了個軍禮:“向您問好,長官!”


  史蒂夫眼神肅穆了些,回了一個正式軍禮:“您好,士兵。”


  薩沙無力地:【……我靠!】


  ……他忘記他老爸也是軍人出身了!

  而且年輕時,還跟科爾森一起在陸軍遊騎兵服役——科爾森是美隊的鐵杆迷弟,那他爸呢?!


  他腦子還沒轉過來,約翰遜已經開始在外麵咣咣敲門,嘴裏激動地嚷:“快開門快開門,薩沙快開門!你爸爸心髒病要犯了!”


  薩沙:“……”


  他不得已,戴上兩層口罩,重新把家門打開。眼觀鼻鼻觀心,讓撿了西瓜的史蒂夫走進家門。


  對於這個國家的軍人而言,美國隊長是永遠無法超越的神話,而現在這個神話就活生生站在自己麵前——還抱著個西瓜。


  約翰遜簡直不知如何是好,搓著手在客廳走了兩圈,語無倫次:“坐……哦,您想要什麽飲料嗎?水?哦不對,請把西瓜放下……這裏有點亂,畢竟我離開部隊好幾年了,哈哈……”


  他又跑過來抱薩沙肩膀,神情激動地一頓搖:“薩沙,你知不知道他是誰?他是爸爸的偶像!當年我參軍就是因為聽說了美國隊長的故事呱呱呱呱……”


  薩沙死魚眼狀被他搖:“……”


  約翰遜:“哦對了,長官,這是我的小兒子,薩沙·阿特維爾——我簡直無法表達我的激動!我怎麽會在這裏見到您?!長官,難道您就是我們的新鄰居?!”


  史蒂夫溫和地:“史蒂夫就好。我今天剛剛搬來,請您盡量對外保密。”


  他嘴裏在對這個父親說話,眼神早已經飄到了戴著口罩的小金毛身上,“您的兒子看起來,似乎身體不太舒服。”


  約翰遜為難地撓頭:“對……他上周日跟同學出去玩,不知怎麽回來就病倒了。難得有小長假,這孩子真是玩瘋了——薩沙,你是去攝影展,又不是露營,怎麽會搞成這樣?”


  史蒂夫低聲:“周日?”


  老警察攥薩沙的手掌絮絮叨叨,金發大兵在旁邊低著頭看。


  少年的掌心柔軟雪白,但虎口、食指指節、魚際處,都打著創可貼。


  全是握槍位。


  他才剛看清,薩沙已經把手哧溜抽走了。


  薩沙:“……去洗手,老爸。”


  約翰遜:“你真的太小題大做了!都說爸爸小時候得過這種病,不會再被傳染了……”


  薩沙:“去洗手。”


  約翰遜:“……哦。”


  約翰遜跑去洗手。


  眼看那雙海藍的眼睛,又直勾勾落在了自己身上,薩沙立刻馬不停蹄往房間走,一隻拖鞋都掉在了房門外。


  他還在自我隔離,所以依然一個人在房間吃晚飯。


  隔著一層門板,他聽見阿特維爾夫婦在熱情挽留美隊,約翰遜甚至開了自己最寶貝的紅酒招待他——如果薩沙沒記錯,他爸說過那瓶酒是要留到薩沙結婚時開的——三個人有說有笑,一直到了十一點。


  在薩沙以為這人要在他家坐到天亮時,終於聽見外麵傳來了椅子推拉聲。


  史蒂夫溫和地:“我該走了。感謝你們的招待,這是我近半年來最豐盛的一餐。您的手藝出類拔萃,阿特維爾夫人,非常感謝您。”


  這句話並不是奉承。


  在結束東歐任務以前,他確實在昆式戰機上啃了好幾個月的罐頭。


  希爾達被誇得難為情,拚命推約翰遜:“快去送客人!”


  史蒂夫笑:“沒關係。”


  他等了又等,拖了又拖。


  還是沒看見那扇房門打開。


  男人低垂了一下眼睛,然後禮貌地跟夫妻倆告別。


  薩沙直到確認家門開了又關,才默默打開房門,摸摸門口有沒有他的西瓜。


  結果瓜也被阿特維爾夫婦拿去招待史蒂夫了。


  薩沙摸來摸去,隻摸回來小半塊。


  拉下口罩,惡狠狠地啃光。


  美隊搬過來的事情搞得他滿頭問號,可該過的日子還是得過。


  很快,薩沙也沒餘力去思考美隊的事情了:

  IM倒不是什麽嚴重的病,隻要痊愈過一次,就會有永久免疫力。但病程又長又折騰人,就像反反複複、怎麽都好不起來的重感冒。


  眼看著快要好了,冷不丁殺一個回馬槍,一覺起來又燒回了39度。


  薩沙在沙發上躺成一條金毛,徹底沒法動彈了。


  係統看不下去:【太摳了,狗宿主,你真的太摳了。你就用張治療卡吧。】


  薩沙燒得胡言亂語:【……#%&……不能……一次性消耗品……扛過去……有永久免疫力……】


  迷迷糊糊中,他似乎聽見家裏電話在響,自己手機也在響。但腳丫子上的水泡還沒完全好,薩沙也渾身沒力氣,他幹脆懶得去接。


  不知道趴了多久,家門好像被人用鑰匙打開了。


  有人拿著鑰匙走進來,走到沙發邊,愣了一下。


  隨即,一隻寬厚的手掌,在他的額頭上放了一會兒。


  那人在屋裏一邊輕聲打電話,一邊找什麽東西。又過了一會兒,薩沙腦門上被貼了張涼冰冰的退燒貼,飲水機和藥盒分別嘩嘩響了一會兒,他的腦袋被溫柔地托了起來。


  男人低聲:“這樣不行,你得吃藥。”


  薩沙燒得稀裏糊塗,兩手揉著眼睛,反正什麽也不想做。


  他本能地以為是約翰遜,腦袋一撇,從男人手掌中滾下去,又臉朝下把自己塞進沙發夾縫裏。


  史蒂夫很無奈地蹲在沙發邊。


  在這一瞬間,他想起那個少年跟他爭執下屬有沒有啵嘴權的模樣。


  ——如果,這真的是那個落進深淵裏的小太陽。


  那麽自己習以為常、言行令止的軍人作風,應該是最不管用的。


  薩沙的性格如此矛盾,看起來總是吊兒郎當、對什麽都滿不在乎,然而卻是史蒂夫見過最堅定、最執拗的人——


  堅定到不惜排除萬難也要來赴約拯救他,執拗到拖著一條跛足、飛蛾撲火般奔向末路,怎麽也不肯回頭。


  史蒂夫定了定神,再次伸出手,把那顆發熱的腦袋托起來。


  少年的臉就隻有他巴掌大,滿頭是汗,金發淩亂地貼在臉上,濕漉漉的睫毛還在發抖。


  男人眼神裏閃過複雜和憐惜,聲音輕得像哄小貓:

  “來,薩沙,把嘴巴張開。誰是最乖的小朋友?很快就好了,張嘴……”


  正如他猜想的一樣,對付薩沙,永遠隻能順著毛摸。


  少年眼睛還是緊閉著,嘴巴已經張開了,乖乖等著吃藥。


  史蒂夫往他舌頭上放了幾粒藥片,水杯抵在他唇邊,繼續低聲哄:“再張……”


  薩沙閉著眼咕咚咕咚喝水。


  他剛剛就覺得這人嗓音有點熟悉,尤其是在說“張嘴”的時候。


  這會兒又聽他說了句“再張”,薩沙眼瞼下的眼珠子滾了滾,眯縫著睜開一隻眼睛。


  ……然後他連水帶藥,噴了一地。


  金發大兵反應也快,在薩沙抖著手指向他前,他立刻掏出手機,給薩沙看約翰遜發來的短信:


  “你的家人打不通家裏的電話,很擔心你,所以詢問我是否在家。備用鑰匙在門口信箱底部,這也是你的父親告訴我的。”


  薩沙往沙發裏挪,喉嚨啞得不似人聲:“@%#……#……”


  史蒂夫:“相信我,我不會再……”


  他本能地止住了,隻是啞著聲線說:“你燒得很厲害,先把退燒藥吃了吧?”


  薩沙想爬回房間,可他已經一動不動躺屍一上午了,猛一起來,簡直頭暈眼花。


  無奈之下,他從男人手裏接過藥,自己把藥吞掉。


  又一頭倒下去躺屍。


  他喉嚨疼,腦殼也疼,腳丫子也疼,退燒藥又讓他渾渾噩噩的,沒一會兒,就又回到夢遊狀態。


  隻知道史蒂夫把地板打掃幹淨,又拿了條毯子過來包住他。


  強壯的手臂往他後背和腿彎伸,像抱小孩一樣把他抱了起來。


  薩沙:“#%¥#%……!!”


  薩沙一下子發急,猛地往他肩上推。


  生病的小金毛力氣太輕,推人像貓撓,史蒂夫也沒弄懂是什麽意思。


  男人以為他是怕掉下去,就又往上托了托,繼續捧著薩沙往房間裏走,俯身把他放在小床上。


  “先睡一會兒吧。”他輕聲說,“我去給你做點東西吃。”


  他還想掙紮起來,係統難得讚同別人意見:【開啟放哨模式。先睡吧,狗宿主。】


  薩沙一覺睡得天昏地暗。


  醒過來時,被窩裏全是汗,但身體確實鬆快多了。


  他在被窩裏拱來拱去,發現腳上的水泡竟然不疼了,像隔了一層東西似的。


  就坐起來,抱著自己腳丫子看。


  原來在他昏睡時,連手心腳掌上的創可貼都換了一批——史蒂夫動作太輕,甚至連撕下舊創可貼都沒驚醒他。


  久經沙場的大兵,對這種小問題堪稱經驗豐富。


  他在小金毛腳丫上,貼了兩層新的創可貼,內裏一層,剪出水泡形狀的小洞,這樣就不會讓水泡跟創可貼反複摩擦。


  薩沙一想到他就頭疼:【我睡覺的時候,他有沒有說漏嘴啊?比如自言自語說出上周目的事情什麽的……】


  係統:【沒有,狗宿主。他隻是在發呆。】


  薩沙:【發呆?】


  係統:【是。然後他就把你家廚房炸了,所以現在在煮第二份。】


  薩沙:【啊???】


  薩沙不得已,從床上探身把門打開,伸頭看自家廚房的方向。


  開門時,他聞見了噴香四溢的燉土豆味——當然,還有一點點殘餘的糊味。


  家裏的廚房門是磨砂玻璃,薩沙隻能隱約看見一個男人背對著他,正在煮東西。


  那個背影寬肩窄腰,比普通人高大強壯得多,卻絲毫沒有侵占性和壓迫感,看在眼裏,隻讓人覺得溫暖和安全。


  大概是正在生病的緣故,有約莫兩三秒的時間,薩沙眼神一恍。


  他看著那個在廚房忙碌的背影,竟一時想不起來,如今是何年何月、自己又身在何處。


  直到男人拉開玻璃門出來,露出那頭幹淨清爽的金發,薩沙才猛地驚醒。


  “……你醒了。”史蒂夫眨眨眼,似乎沒料到自己一回頭,會看見房間裏冒出顆金毛腦袋,“想吃點東西嗎?”


  他用廚房手套端著一鍋土豆燉肉,身上係著希爾達的圍裙,圍裙還被熏黑了一個角。


  發現薩沙的視線,狐疑地停留在黑黢黢的圍裙上,男人眉心中間嚴肅的豎痕難得舒展,略帶窘迫地笑了起來。


  當史蒂夫·羅傑斯露出這個笑容時,他看上去,就再也不像那個雷厲風行的指揮官了。


  飽滿的嘴唇彎彎翹翹,大海似的藍眼睛透著亮光看人,徹底變成了他家後援會愛稱的“美國甜心”。


  男人低頭看著鍋,有點狼狽地:“有段時間沒下廚了。”


  薩沙:“……”


  不是,關鍵問題不是多久沒下廚,是你幹嘛突然跑來給我下廚???

  他拿不準該怎麽跟二周目的隊隊相處,一時覺得渾身都不自在,比麵對同齡人彼得時更甚。


  史蒂夫見小金毛不講話,隻呆呆地坐著企鵝撓頭,以為他還沒有完全清醒,就一邊摘廚房手套一邊走過來,想把薩沙抱到餐桌旁去。


  薩沙立刻製止:“你別、別抱我,我自己——”


  史蒂夫馬上鬆手,輕聲:“好,我端過來。”


  史蒂夫就把土豆泥盛了個小盤,連勺子一起端過來了。


  注定沉默無言的一頓飯。


  薩沙拿勺子挖盤子裏的土豆泥吃。他本想意思意思叨一口,就找借口把這尊大神從家裏送走。


  結果吃完一口,眯起眼舔舔嘴角,又忍不住下勺挖第二口,就這樣一口一口吃了進去。


  他從早上到現在顆米未進,胃確實已經餓穿了。


  ……天大的事情都比不上填飽肚子,這關係到一個前生存宿主的原則。


  史蒂夫也不出聲。


  他凝視著麵前瘋狂扒土豆泥的薩沙,眼睛都沒眨過一下。


  小金毛吃東西一直都挺不優雅,無論是在這裏——


  還是在反抗軍基地的食堂。


  因為被救回基地後,史蒂夫在那段極其短暫的和平時光裏,曾千百次像這樣凝視過這個少年;

  所以他什麽都知道。


  勺子總要在碗裏叮叮當當地挖,還會下意識拿一隻手護食,意思是隻要他還沒吃飽,誰伸頭過來都得被敲爆腦殼。


  好在薩沙肚皮淺,等吃飽了,就又會開始挑挑揀揀,把不愛吃的西蘭花撇得到處都是。


  這些在末日環境深入薩沙骨髓、直至他重生都改不了的小動作,如今,全都成了金發大兵一條一條比對的細節。


  胸中翻騰著的是狂喜和悔恨,激烈複雜的情緒,被穩重的領袖隱忍地壓下去,壓在藏在的拳心裏。


  悔恨的是,他本該在四個月前就開始調查——早在那個地鐵站裏,早在他看見曾經轟然散去的星光、重新化作人形的一瞬間;


  然而當時,他卻因為完全不同的相貌,同時肩負著東歐殲敵的任務,隻將少年托付給科爾森,就匆匆轉身離開。


  如果他們沒有在西伯利亞再次相遇。


  如果他沒有看見薩沙留下的字條。


  如果他沒有在瘋狂追查那個狙擊手卻失去線索,絕望之下轉而去追查當初在地鐵站遇到的少年……


  他再次作為戰士爬起、重拾使命的這一生,是不是就會徹底跟薩沙錯過?


  ……


  當史蒂夫拿著那張字條,登上返回紐約的昆式戰機時,所有人都能看出隊伍領袖的失魂落魄。


  士兵們你推我我推你,最後把作為副隊長的巴基推了出去。


  作為同樣從70年前穿越至今、美國隊長最忠誠的童年好友,巴基跟史蒂夫之間存在極其深厚的友情與默契。


  這份默契,讓當初巴基被從九頭蛇手中救出、為洗腦期間犯下的血案終日消沉時,史蒂夫沒有選擇放任他。


  他隻是拿了一把槍,來到病房找到剛被移除洗腦程式的巴基,詢問他是否能記得當年的入伍誓詞。


  巴基把臉埋在手心裏:“太久了,我不記得。別再來找我。”


  史蒂夫:“要不要打個賭?如果這一發是空槍,那麽,我賭你記得。”


  大兵打開槍膛,六顆空彈槽,放進了一枚子彈。


  金屬圓筒嘩啦轉動。


  唯一一顆子彈隱沒在彈筒中,誰也不知道具體位置。


  巴基緩慢睜大眼睛。


  巴基:“……天殺的!史蒂夫!你從哪裏學——”


  史蒂夫上膛,把槍口對準自己:“入伍誓詞是什麽,巴基?”


  巴基咬緊牙,飛速背了出來:“…………‘我在上帝麵前做此神聖的宣誓:我將在戰場上精神抖擻地麵對國家的敵人,無條件服從指揮官的命令,消滅一切法西斯分子。作為一名戰鬥勇猛、永不投降的軍人,我願意在任何時候、任何場合為此誓言犧牲生命,捍衛我的國家與人民直至死亡。’”


  病房裏沉默片刻。


  史蒂夫把槍收起。


  而巴基捏了會兒眉心,好半天才喃喃說:“‘消滅一切法西斯分子’……老天,與這個時代相比,這誓詞太落伍了。”


  史蒂夫笑了:“還好吧。”


  雖然史蒂夫從未強迫他作出選擇,但在新的咆哮突擊隊成立後,巴基還是接受了他的邀請。


  但他沒有加入複聯,僅作為突擊隊隊員行動——因為他曾被作為殺人工具,殺害了鋼鐵俠的父母。


  這是一份他根本無力償還的罪孽,他不願意史蒂夫因此在他與鋼鐵俠之間為難。


  但在2015年的骷髏島行動中,咆哮突擊隊和複仇者聯盟都有參與,鋼鐵俠竟然跟他打出了不錯的配合。


  隻是在地球最強大的守護神參戰的時候,鋼鐵俠破天荒地朝他打開了掌心炮——在此之前,所有人都以為鋼鐵俠跟正聯的超人相處得很不錯,因為他畢竟往大都會投放了幾萬架巡邏用無人機,並且無償維護至今。


  曼哈頓都尚且沒這個待遇。


  “這是我的戰鬥。”鋼鐵盔甲下有些失真的聲音,聽起來淡淡的,“我不想表現得太粗魯,但是,Fubsp;off.”


  而如今,巴基坐在史蒂夫對麵,看了看那張幾乎攥破的字條,一針見血地:

  “你知道嗎?直至今日,我依然能記得第一個給我設置洗腦詞的醫生的字跡。上一次在神盾局的檔案中,偶然看見他寫的另一份觀察報告,我甚至不需要看撰寫人的名字,就知道一定是他。”


  史蒂夫抬頭看著他。


  巴基:“記住一個人的字跡,並不是不可能的事情。跨過對這件事的疑慮,然後直接去著手解決影響你的人和事。如果你需要我的幫助,就跟我說一聲。”


  如果一個人曾將攀出深淵的稻草,僅僅係在寥寥幾句話上,日日夜夜等待他帶來的希望——


  一眼認出這就是他的字跡,是否也是一件毋庸置疑的事情?


  自薩沙滿身鮮血地消失在他麵前,自他在重啟第三年恢複記憶,他的理智曾無數次告訴過他、


  那個少年再也不會有任何可能、以任何情況,出現在這個世界了。


  然而他的身體根本不受控製,開始瘋狂調查那個狙擊手的信息。


  很難。尤其是他在那個看不清麵目的狙擊手之間,還隔著一個雇傭兵——他們的關係並不好。


  在複聯領袖眼裏,隻要給錢就能殺任何人、甚至跟自己隊友起過衝突的雇傭兵,很難界定他屬於敵營還是自己人;

  而在無法無天的雇傭兵眼裏,美國隊長這種極端守序正義陣營,也確實很不討喜。


  調查陷入僵局,史蒂夫一籌莫展。


  而當他返回紐約神盾局總部,看見科爾森站在會議室裏,正在他們複盤西伯利亞任務。


  於是,就在電光石火之際,他想起了那個被他從地鐵站抱走的少年。


  當時,那孩子並沒有醒來,後來被科爾森直接送去了神盾局醫院。


  ……而當時,曾有一瞬間,他不顧一切地想要認為,星光中匯聚的人,就是薩沙。


  他的意思是。


  ……萬一呢?

  美國隊長是神盾局8級特工,享有與科爾森同等的資料查閱權限。


  帶隊返回紐約後,他迅速調出薩沙·阿特維爾的住院檔案,以及特工記錄的精神觀察報告。


  “……‘爍滅’現象受害者。


  “1月入院,表現為重度抑鬱症。


  “行動遲緩,食欲退減。


  “停止一切社交行為。沒有任何溝通需求。


  “出現嚴重幻覺。幻覺內容:在天空看見‘巨大的鍾’。……”


  鍾。


  史蒂夫捏著報告的手,緩慢地攥緊了。


  此時此刻,窗外的天空一碧如洗,除了白雲,什麽都沒有。


  隻有親曆並銘記上一條時間線的人,才會明白他在說什麽。


  他播放少年住院期間的監控錄像。在剛“爍滅”回來的時候,薩沙的狀態是完全木然的,漂亮的小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最初幾次,他離開病房去上廁所,走路時左腳有不易察覺的跛,似乎很不習慣將受力點放在左足。但隨後被大兵迅速調出的體檢報告中顯示,少年的健康狀況一切正常。


  當男人顫抖著指尖,打開那份薩沙簽名的出院協議時。


  ——他看見一行圓滾滾的,熟悉的“薩沙·阿特維爾”。


  如果說西伯利亞那張字條,還有不少感情因素在影響判斷力,那麽眼前少年的親筆簽名,讓他再也無法保持冷靜。


  因為他親眼見過薩沙簽名。


  就在他被救回反抗軍基地時,在病房的訪客記錄上。


  ……所有被調出來的資料放在一起,就這樣一覽無餘地放在他麵前了。


  有一瞬間,文字似乎都變得模糊。


  他聽見血液從心髒裏猛烈泵出的聲音,“轟——”地一聲竄上頭頂,又全部褪得幹幹淨淨。


  史蒂夫·羅傑斯從入伍起,就被訓練成一個驍勇善戰的軍人,一個冷靜沉著的指揮官。


  他曾獨自深入納粹敵後,也曾經曆過無數次命懸一線;

  然而沒有任何一次,他能體會到如此強烈的戰栗感。


  大兵印出那份出院協議,走進局裏的鑒定處。


  在這期間,他拿著出院協議和字條的指尖麻然一片,沒有任何知覺。


  “是的,字跡鑒定可以作為司法證據。”


  鑒定處的特工告訴他,“因為每個人積累多年的無意識書寫習慣,都像樹林中的兩片樹葉一樣各不相同。我們通常通過下筆的力度、落點、轉折幅度,就可以判斷字跡是否吻合。”


  其實他知道,他已經不需要什麽鑒定結果了。


  但他還是在那裏等著,等到了“字跡吻合度90%以上”的結果。


  史蒂夫銷毀掉兩份比對材料,並在走廊裏偶遇神盾局局長尼克·弗瑞。


  弗瑞跟他打了個招呼,詢問西伯利亞戰場的後續情況,卻破天荒沒有得到任何回答。


  特工頭子眯起那隻獨眼,打量了美隊一會兒。


  若無其事地換了個話題:“任務辛苦了。突擊隊裏不少人需要休整,正好你也歇一段時間吧。你的公寓,我正在讓人給你翻新,這段時間你可以選擇住複仇者大廈,也可以選擇換個喜歡的新住處——當然,地址得跟局裏匯報。”


  超級士兵的四倍記憶力,讓他把剛剛在檔案裏看見的那串地址,一下子脫口而出——當然到了最後,他把門牌號咬在了舌尖。


  弗瑞狐疑地:“這麽詳細?”


  神盾局的辦事效率一向不低,再加上阿特維爾家的新住址,也是科爾森指定的:

  他們對麵的鄰居,本來就是一個隱藏身份的4級特工。


  這是神盾局一貫的作風。每樁神秘事件的受害者,神盾局會安排一個或以上低級特工保持密切觀察,直到確定情況完全穩定、受害者不再需要幫助為止。


  史蒂夫第一次毫無計劃地去接近一個人,腦子裏甚至一片空白。


  隻有身體在告訴他,快去,快去。


  那很有可能就是薩沙,就是他的小長官。


  什麽都別想,快去。


  美國隊長一生拯救過無數人。


  他把一個又一個無辜的受害者往上拉,往身後擋,盾牌和製服永遠染著洗不淨的鮮血,而他從未後悔過走這條路。


  有朝一日輪到他身陷囹圄,卻隻能一個人抓著深淵峭壁往上爬,直至雙手鮮血淋漓、人格與良心以最殘忍的方式被踏碎。


  而在永無盡頭的折磨和煎熬中。


  是薩沙聽見了他的呼救聲。


  於是那隻攀在峭壁上,血肉模糊、幾見指骨的手,一把被少年拉住。


  薩沙說要他等,要他別做傻事,要他不要忘記,自己還有重大使命。


  他說會帶一支軍隊來,就真的帶來了。


  說會救他,就真的救了他兩次。


  ——一次將他的身體帶離地獄,一次將他的靈魂放回燈塔。


  而現在,史蒂夫在這裏了。


  在這個充滿熟悉香味的小臥室,在發燒熟睡的金發少年床前。


  薩沙的相貌跟上一條時間線完全不同,但臉蛋也生得異常漂亮。淡金的柔軟發絲從耳邊淌下來,一小綹滑過臉蛋,被滾燙的鼻息吹得一動一動。


  大兵下意識想伸手去捋,手伸到一半,又慢慢地收了回去。


  事實證明,他不假思索選擇直接接觸薩沙的舉措,是正確的。


  真正麵對薩沙這個人,與麵對冷冰冰的字跡鑒定,是根本不同的體驗。


  幾乎在第一次跟薩沙對上目光,在樓道裏看見戴著口罩的小金毛時,僅憑那雙湖水一樣幹淨溫暖的眼睛,他就已經徹徹底底、完完全全地確定了薩沙的身份。


  可不敢置信與狂喜過後,隨之而來的,就是更多他無法理解的問題——


  薩沙為什麽會在重啟8年後再次出現?


  為什麽會變成一對平民夫婦的小兒子?

  為什麽會結識雇傭兵?

  為什麽會出現在西伯利亞的九頭蛇基地?

  他掀開被子,輕手輕腳給薩沙換新的創可貼。


  在捏著那隻小白爪子的時候,熟睡的薩沙無意識勾起手指頭。


  他看著對方柔軟的指腹,再看著床頭櫃上擺滿的家庭合照,最後看向被打理得溫馨舒適的小臥室。


  原本喧囂混亂的思緒,猛地安靜下來。


  是的,很顯然,阿特維爾夫婦把薩沙照顧得很好。


  光是與醫院監控對比也能看出。


  薩沙剛回來時,眼神麻木而疲憊,幾乎就是他在反抗軍基地最後那段時光的狀態;

  而如今,薩沙的小臉看起來圓了不少,再看到他時,漂亮的桃花眼也會像以前一樣,神采奕奕地骨碌碌轉。


  薩沙的變化,是因為他終於能被最重視的人們圍繞的緣故嗎?

  是因為薩沙在這對善良的夫婦身上,獲得了自己來不及、也沒有能力給他的安全感和溫存嗎?


  薩沙天性裏,有異常光明和強大的部分;這個部分,讓所有人、甚至最被信任的黑暗騎士都下意識以為,薩沙即便把自己弄得再狼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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