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距離重啟還有6年。


  逆時鍾不聞世間悲喜, 日複一日滴答走動。


  在這一年,反抗軍失去了渡鴉。


  渡鴉的偏離事件,薩沙也早已告知蝙蝠俠;


  但她是反抗軍唯一束手無策的人物。


  不義聯盟的法師渡鴉, 原本是超維度惡魔——三宮的女兒。


  早在5年前,她就已經被自己的父親逐漸占領身體, 思想逐漸往惡魔側靠攏。


  而蝙蝠俠這邊的魔法側,紮坦娜已經在三年前戰死,坑蒙拐騙的康斯坦丁,又早已不知去向。


  他們隻能利用紮坦娜留下的魔法回路, 對渡鴉施以控製, 卻無法完全讓她解脫。


  如今一半靈魂在她身上的三宮,發現自己的傀儡被羈押,世界又恰好時局動蕩混亂,根本無人掌權;

  於是打算通過渡鴉的身體放出惡魔,趁機統治全世界。


  渡鴉最後殘存的意識,為了抵抗三宮入侵, 要求反抗軍在三宮顯世以前, 盡快結束自己的性命。


  她性格本來不愛多言,幾年來第一次開口說話:

  “求你們了。”


  最後又說:“謝謝。”


  渡鴉純白的靈魂, 從灰燼中升空。


  她自由地消失在天際。


  ……


  滴答滴答。


  距離重啟還有5年。


  蝙蝠俠和亞馬遜女王, 完成了神奇女俠的轉押。


  亞馬遜島出來尋人, 把神奇女俠轉押至天堂島上,並向反抗軍保證,她將永遠不得離開這座島嶼。


  ……


  滴答滴答。


  距離重啟還有4年。


  鋼骨默默坐了幾年的牢, 改造態度倒是很好。


  於是他獲得許可,在左肩上安了一台X-box。


  夜翼倒是時常記得他,跑過來給他加根雞腿。


  鋼骨:“……頭兒, 你知道我是半人半機械的生化人,對吧?”


  夜翼立刻說:“噢對不起。我該給你帶機油來的。”


  鋼骨禮貌拒絕:“也不吃機油,謝謝你了。”


  他們年紀相仿,在夜翼還是羅賓、鋼骨加入正聯之前,他們曾經組過少年泰坦——一支由少年超級英雄組成的隊伍。


  在大多數時候,迪克·格雷森總是會擔當起少年泰坦的領袖角色。


  夜翼坐在他旁邊,跟他聊少年泰坦時的往事。


  那時候,年少的渡鴉也在這支隊伍裏,天天頂著一張三無冷漠臉,跟在夥伴後麵放AOE技能。


  那會兒他們真是日天日地的一群少年,反叛精神和雞毛齊飛;

  實在搞不定的,正義聯盟那群大家長,就會給他們擦屁股。


  他們聊得還挺嗨。


  但是聊著聊著,鋼骨突然低了下頭,把眼角一點淚花抹掉了。


  夜翼說:“我以為生化人是沒有眼淚的。”


  鋼骨:“這是機油,好吧。”


  夜翼:“你還說你不吃機油。”


  ……


  滴答滴答。


  距離重啟還有3年。


  這一年,超人身死獄中。


  蝙蝠俠“咣當”一聲,推開實驗室的門。


  他問:“誰給他的氪石針?”


  盧瑟說:“我給的。”


  蝙蝠:“作為朋友還是作為敵人?”


  盧瑟說:“作為朋友。”


  他放下手裏的研究方案,抬頭與一身殺氣的黑暗騎士對視。


  蝙蝠俠重複了一次:“作為朋友?”


  盧瑟緩慢地:“作為朋友。”


  盧瑟放在紅太陽牢房裏的,就是一支很小的、有濃縮氪石液體殘留的針管。


  克拉克向他討了無數次,第十四次,他終於心軟了。


  克拉克笑了。


  好些年過去了。當他笑起來,終於又變回了那個樣子。


  像一桶暖洋洋的太陽,被傾倒在冰麵上。


  他說:“感謝你,萊克斯。”


  盧瑟:“不用客氣。”


  他心想,再見,我的死敵,我的朋友。


  這是我最後能為你做的一切。


  蝙蝠俠去清理紅太陽監獄。


  他發現了一封信。


  上麵寫著,致我的摯友,布魯斯。


  “……我無法形容我的罪孽與悔恨。請帶著這具罪人的屍體,給被辜負的人民一個交代吧。


  “我本該更早做出這個決定,但我還是舍不得他。請原諒我的自私。”


  “曾與你、與大家一起守護地球的時刻,無論對於何時的我來說,都是一段很好的時光。”


  “真希望來生再有。”


  超人的枕邊,有一部播放視頻的老式相機。


  因為它總是被過量使用,所以看起來舊舊的,手持的地方卻被磨得很光滑。


  蝙蝠俠拿起來,打開看了看。


  裏麵什麽也沒有。文件內存是空的。


  黑暗騎士拿著這封信走出監獄。


  他去調取監獄的監控錄像,放大畫麵,調整像素。


  人間之神的手心裏,曾經是攥過什麽東西的。


  那是一顆很好看的石頭,顏色藍得難以置信,很像超人的眼睛。


  而放在枕邊的相機,本來也是有畫麵的。


  金發白膚的小王子在畫麵裏,眨巴著綠眼睛,對著所有人笑眯眯。


  薩沙:“好了嗎?給我看~”


  男人在鏡頭外說:“再笑一個~”


  小金毛又對鏡頭傻乎乎地咧嘴笑。


  那兩個軟軟的酒窩,能把人甜暈過去。


  薩沙:“好了嗎?”


  克拉克:“再等等……”


  薩沙發脾氣了,去找枕頭砸克拉克。他們打打鬧鬧,最後小王子拿他花瓣一樣的嘴唇,親了一口鏡頭。


  克拉克一直把這個相機放在枕邊。


  這樣不管什麽時候,哪怕他半夜從噩夢中驚醒,也會發現薩沙在笑眯眯地看著自己。


  就在這一年,蝙蝠俠終於發現。


  薩沙有一個關鍵情報沒有告訴他。


  薩沙在這個世界的存在痕跡,正在被一點點地抹除。


  抹除是從跟薩沙接觸最少的基地難民開始的。


  直到後來,更多反抗軍士兵開始遺忘薩沙的存在。


  薩沙曾住過的病房落了灰,床頭櫃上的小花枯萎。


  自薩沙死後,他接觸過的英雄們,也極少再跟反抗軍基地聯絡了。


  他們分道揚鑣,奔赴世界各地,似乎是想要逃避回憶什麽。


  反抗軍大本營,隻剩盧瑟還在留守。


  蝙蝠俠去找他。


  摘下手套,露出疤痕累累的結實小臂。


  那上麵刻了一個名字。


  他直接問盧瑟:“還記得他嗎?”


  盧瑟看著那個新近刻上去的血字,那是五個英文字母,寫著“Sasha”。


  他很明顯地恍了一會兒。


  露出某種用力在腦中拽出一根繩子的神情。


  然後回答:“當然記得,不就是那個特別能作的金發白癡。”


  盧瑟看著那行血字,有點牙酸:


  “……沒必要吧。我知道薩沙那家夥……好吧,該死的,我承認薩沙是個偉大的英雄。但刻在石碑上不是更好嗎?”


  蝙蝠俠沒有說話。


  他用另一隻手掌抹開血痕,過了幾十秒,又抹一次。


  而僅僅間隔不到一分鍾,這個名字竟然已經開始肉眼變淡了,明顯不是一個普通人類的愈合速度——尤其在這個普通人類手臂上,還有大大小小的縫合舊傷。


  盧瑟腦子轉得快,從旁邊嘩地扯來一張白紙。


  蝙蝠俠:“我試驗過了。電腦記錄的信息,1天之內完全消失。紙麵、石板、木頭等一切載體,信息消失時間是3天。而人體表層組織愈合速度,顯然更受自然規律約束,所以消失時間是6-7天不等。”


  盧瑟不說話了。


  他隻是慢慢咬緊了後槽牙,又回頭搞起了他的神隱研究。


  “……你記得每天都過來跟我聊聊他。”


  蝙蝠俠臨走前,聽見他說。


  ……


  滴答滴答。


  距離重啟還有2年。


  反抗軍按照超人的遺願,把他的屍體展示給民眾。


  但他並非被裹在草席裏,而是放在黑色的棺樽中。


  一塊畫著巨大“S”標誌的旗幟,蓋在棺麵上。


  反抗軍一開始以為,暴怒的人民,會往棺樽上吐唾沫、投擲穢物,就像一直以來他們聲稱要去做的一樣。


  反抗軍首領加派更多人手,包括主動前來的一眾英雄在內,牢牢把守著棺樽四周。


  但這些並沒有發生。


  曾經義憤填膺的人群,手裏還攥著遊行用的旗幟和武器,神情看起來卻很茫然。


  那天雨水很大。


  人類親手指認的最大罪人,和地球最偉大的守護神,就在數百億人的無聲靜默中,永遠沉睡。


  ……


  滴答滴答。


  重啟前最後半年。


  那的確算是某種人類史上從未有過的盛況。


  所有人都坐了下來,等待指針歸零的那一瞬間。人們仰著頭,看著地平線那麵巨大的時鍾,像在等待一個未知的審判。


  他們跟所有人道別。


  哪怕身邊是陌生人,他們也親如手足般擁抱。


  人們約定,無論指針歸零後,是生是死,還是宇宙毀滅;隻要還有可能,他們必會奔赴相見。


  隻有黑暗騎士沉默地站立著。


  他立在人群中,垂眸凝視每個人的背影。


  像一尊永恒佇立在此的騎士雕像。


  逆時鍾發出了最後一聲滴答聲。


  這一瞬間,整個世界都歸於死寂。


  連風與鳥鳴都停下了。


  高高卷起的海浪,定格在空中。


  ——然後,時鍾上的指針,開始發瘋似的回轉。


  連綿一天的細雨停了。


  街道上彌漫著雨後潮濕的氣息,花草吸飽雨水,慵懶地舒展枝葉。


  夕陽像橙黃色的煙霧,溫柔地籠罩下來。


  每個人的影子都被拉得長長的。


  一輛公交車停靠進站台。


  結束了一天工作的社畜們,疲憊地走下車。


  有人正在一邊慢跑,一邊戴著耳機聽新聞。


  “……一個月前結束的紐約大戰現場,仍然殘留大量外星人殘骸與武器……殘骸有攜帶外星病毒的可能性,在清掃工作完成前,請市民切勿接近曼哈頓被封鎖地區……”


  慢跑者拐過街角報刊亭,很快不見人影。


  報亭老板靠在攤位邊,正跟一個漂亮女孩搭訕,“這年頭真的很流行組建聯盟——你說他們會不會有複仇者大廳?”


  女孩不搭理他。


  接過星球日報,往小皮包裏塞。


  報紙露出皮包半截,左上角標注著“2012年6月11日出版”;

  今天的頭條是《正義大廳榮登INS十大打卡聖地,發言人鮑勃稱:請勿在正義大廳吃喝拉撒》。


  報紙才塞到一半,女孩就見對麵一個人,一棒槌砸了珠寶店櫥窗。


  胳膊往展台上一掃,甩開腿就跑了。


  女孩愣了愣。


  女孩:“……他認真的?”


  老板處變不驚,掏手機報警:“害,外地人。”


  搶匪一路跑一路嚷:“都給老子閃開!老子有槍!”


  沒等他嚷出第二句話,就被路人伸出腿絆倒了,噗通噗通滾出老遠。


  搶匪:“……wnm……我都說了老子有槍……!”


  搶匪沒機會把槍拔出來,已經被便衣警察當場按倒。


  便衣警察把人銬上,很感慨的樣子:“外地人吧?好久沒見這麽質樸的搶劫方式了。”


  搶匪扭來扭去:“%@#!”


  便衣警察:“相信我,被我抓到,算你運氣好。至少下半輩子不會恐高,也不會在天上尿褲子丟人現眼。”


  小插曲過後,街道又歸於忙碌和平靜。


  一個踩滑板的少年,骨碌碌碌,從買報紙的女孩身邊滑過去。


  到了紅綠燈旁,他一腳翻起滑板,看看手表。


  下午5時28分。


  完犢子,約會要遲到了。


  滑板少年左右看看,沒車,正想闖紅燈。


  ……就見直入雲霄的高樓間,一個紅藍相間的身影,像墜落的流星般砸向地麵!


  此時正值下班高峰期,刺耳的刹車和轉向聲,頓時響徹天際。


  人群混亂卻不失熟練地向馬路兩旁疏散。


  “疏散!疏散!大超又拉怪啦!”


  哄地一下,剛剛還密密匝匝的人群,一下跑了個幹淨。


  超人顯然已經耗盡所有力氣控製方向。


  他沒有砸向人群,而是筆直摔進馬路中央的空隙處。


  “轟——”


  一路煙塵滾滾,摔出一道又長又深的溝壑來。


  可人們左等右等,就是沒見天上有什麽怪追過來。


  等路麵的塵煙散去,他們看見,在及腰深的溝壑終點,超人似乎正努力扒著邊緣,試圖爬起來。


  “怎麽了?他怎麽了?”


  每個人都在問。


  有膽子大的,狗頭狗腦跑出來張望,確定天上沒有險情,就手腳並用,爬進那道摔出來的溝壑裏。


  有了帶頭的,人群都慢慢圍了過來。


  “……你還好嗎,超人?”


  無數雙手臂,小心地從坑洞邊緣伸下來,想去攙扶他們的守護神。


  “發生什麽事了?”


  “天上有什麽?是很難搞的敵人嗎?”


  “你有沒有受傷啊?”


  大家嘰嘰喳喳地問。


  可他們發現,超人的神情,好像比他們更加迷惘。


  那雙藍到不可思議的眼睛,極其緩慢地看過每一張人臉。


  再慢慢看向那些伸向他的手臂。


  最後看向兩側高聳的、冷科技感極強的高樓。


  “———”


  他的雙唇在翕動。


  離他最近的一圈人聽見了。


  他在喃喃一個單詞——


  “Metropolis(大都會)”。


  他抓著溝壑的邊緣,試圖再次爬起來。


  又急聲重複了一次,“——Metropolis。”


  但他才剛站起一半。


  所有人都看見,超人抓緊自己心髒位置,竟痛苦到整個人都開始痙攣。


  瀑布般的汗水,沿著人間之神完美的下頜滴落。


  大都會居民都知道,超人是不會流汗的。


  但他們並不知道。


  在來到這裏的上一秒,他曾將滿滿一支氪石濃縮液,直接注入心髒。


  通常來說,微量的氪石輻射,就會對氪星人造成相當於人類的十級疼痛,並消除他的超能力。


  慘死前的劇烈痛楚,幾乎被牢牢刻印進了氪星人的靈魂,和全身每一個曾被殺死的細胞。


  “Supes,你是不是受傷了?”


  跟超人關係很好的雷諾警探,二話不說跳下來,使勁把他攙起來。


  “快來,我開車送你去正義大廳。”


  “……不。”


  超人終於勉強站直身體。


  一站直,雕塑一樣完美的體格,立刻將他跟周圍人群區分開來。


  “我有……”他緊閉著眼,額角還在淌汗,聲線卻恢複了大都會人熟悉的溫暖平靜,“……必須要去的地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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