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放手

  樂清淩捂住嘴巴,還是沒能壓下自己喘氣的動靜。


  周圍安靜,秦哲和冷涵都聽到了聲音,轉頭望了過來。


  “啊。”冷涵先發出了驚呼，“清淩來了。”


  秦哲沒有發話，目光鎖在了樂清淩身上。


  樂清淩發現自己暴露了,放下手，呼吸並沒有因此而平緩下來——他還想著方才聽過的那些話,看秦哲一眼,便覺得胸前堵著的鬱氣愈來愈沉。


  如果秦哲也是重生而來，也有五年的記憶……


  所有的事情,全都變了味。


  秦哲明知自己給了他五年的冷漠,依然堅定不離婚的念頭。


  秦哲給他寫信,寫的都是想讓他看到的。真正的秘密，藏得很深。


  樂清淩願意看信，一大部分原因是好奇秦哲是怎麽想的。他感慨秦哲有點變化了，覺得自己離那一個冷冰冰的人近了些許。


  他到了現在，才發現自己錯得離譜：秦哲沒有變，他一點也不了解這個人。


  “清淩,你怎麽了？”秦哲發現他的表情不對，走近了。


  冷涵原本掐煙想走，發現樂清淩的臉色越來越蒼白就止住,“要幫忙嗎？”


  樂清淩情緒不穩，卻也明白當前的狀況是自己才能解決的，“我想跟秦哲談談。”


  “好,我不打擾了。”冷涵離開，走之前給秦哲比了個加油的手勢。


  秦哲看看樂清淩恍惚的神色，不覺樂觀，“先坐下吧。”


  樂清淩沒有坐，退後一步避開秦哲伸來的手，“你知道7月4日是什麽日子嗎？”


  秦哲一愣，垂下眼眸不再直視他。那隻伸來的手慢慢地放下了，用另一隻手輕輕撫過無名指上的婚戒，最終合在身前做出略顯謙卑的姿勢。


  樂清淩看在眼裏，冷聲道，“你知道，而且不意外我會這麽問。”


  秦哲沒打算隱瞞，坦白：“嗯。我看到你在筆記寫印靖的事，猜到了。”


  樂清淩回憶起那一個多出來的撕頁痕跡，“原來我沒記錯，真的有一頁被撕掉了。你發現了，卻當做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


  秦哲猛地抬起頭，麵上現出了急切，“不是。我不知怎麽麵對你。”


  “所以休息了一段時間，過了一陣又繼續耍我了。”


  “我沒有耍你。”


  樂清淩感覺怒火燒到了嗓子眼，不得不爆發出來，“沒有嗎！你知道我為什麽要離婚，為什麽不放手！”


  “因為我想挽回。”秦哲也提高了音量，但沒有跟他似的怒罵，“可能方法錯了，讓你覺得我在耍你。但我不是那個意思，隻是……”


  樂清淩打斷了秦哲的話，逼近一步，“隻是什麽？你錯了五年還不夠嗎？”


  他死死地瞪著秦哲，不管眼睛多麽酸澀也沒有眨一下。


  他咬著牙說話，每一字都含著不甘與憤恨。這些負麵情緒壓在心裏太久了，久到爆發時讓他毫無掙紮之力，整個人都被負麵情緒支配。


  秦哲沒見過他這個樣子，有些慌但還是繃著表情，“清淩，你冷靜點。”


  樂清淩根本聽不進去，指著秦哲繼續罵，“我以為你什麽都不知道才給好臉，可你都是裝的！”


  秦哲看到他的手在抖，輕聲說，“是，我錯了。你別激動，這樣對身體不好。”


  樂清淩反而覺得這樣的關心刺耳，上前狠狠推了一把，“你折磨我這麽久，現在才開始關心？你真的關心我就去辦離婚，在這裏裝什麽深情？”


  秦哲完全沒反抗，踉蹌兩步踢到了地上的石頭。不至於被絆倒，但也是勉強站穩的狼狽狀態，抬起頭看看他之後，還是硬著頭皮走回來。


  “你把不滿全部說出來吧，我改。”


  樂清淩氣到極點反而笑出來了，“你在跟客戶談判嗎？結婚對你來說是生意嗎？”


  “你上次也這麽說。我的表達方式跟你不一樣，不代表不在乎。”


  “你在乎我？我等你，你沒有發條信息說什麽時候回家。我做了那麽多頓飯，你沒有誇過一句好吃，我大半夜離家出走，你……”


  樂清淩沒說下去，因為秦哲鎮定的麵具已經碎了。


  秦哲方才被罵被推都能控住情緒，直麵他的怒吼，聽到那晚的事卻忽而轉開了視線，下意識地抬起手撫了一下脖子。


  隻一下，又換成了整理衣領的動作。


  這個動作是秦哲自己也不想表現出來，發覺後馬上掩飾的。


  樂清淩發覺，不知怎的想到了一個可怕的事情，“你怎麽回來的？”


  他死了才能重生，秦哲呢？

  秦哲深吸一口氣，愣是轉頭對上他的視線，“我隻有幾次沒有發信息。除了最後一次是喝醉了，其他都是因為爺爺和媽媽在旁邊，不方便用手機。我第一次就說了你做飯好吃，也說了不需要做，你就再沒有問過我了。”


  樂清淩皺眉，“所以我還得體諒你，反省一下自己話太少？”


  “我不是那個意思。”


  “還能有什麽意思，不就是要我理解你嗎？我不能理解，我要離婚！你……”


  樂清淩罵著罵著，轉眼對上秦哲那張尚算冷靜鎮定的臉忽而啞了聲，說不下去了。


  又是這樣。他聲嘶力竭，像個瘋子一樣崩潰，秦哲還能保持住理智，如同旁觀者那般默默分析著，再牢牢把住不離婚的底線談判。


  提離婚，摘戒指，搬走，避而不見……他以為的反抗，在秦哲眼裏都是小打小鬧。秦哲像是高他一等的主人，漠然看他在自己打造的牢籠裏掙紮。


  樂清淩不知道該怎麽辦了，毫無形象地跌坐在地上。


  他捂住自己的臉，想哭又哭不出來，觸手是一片無能為力的冰涼——用盡力氣後便是恍惚的虛脫感，一吹山間帶著寒意的夜風便跟著發起抖來。


  “清淩？”秦哲走近，用輕輕的聲音試探地喊著。


  樂清淩沒理會，愣愣地看著地上一片葉子發呆。不一會兒，那片葉子被秦哲帶來的風掀翻了，他也感覺到有人靠近，瞪大了發澀的眼睛看過去。


  秦哲屈膝與他平視，凝視他片刻便摘下了戒指。動作緩慢而吃力，像是硬生生剮走一般。


  樂清淩的麻木褪去了幾分，用沒力的氣音問著，“你做什麽？”


  “我同意離婚，等你回去就辦手續。”秦哲把戒指放到石頭邊，輕聲說出他想聽的話。


  樂清淩愕然，眼睛驀然發熱湧上眼淚模糊了眼前的景象。他想要掩飾自己的慌張，低下頭，忽而發現秦哲是跪在他麵前的。


  “為什麽？”他不知不覺地呢喃著，自己也不知道想問的是哪個問題。


  秦哲沉默片刻，說出他從未聽過的表白，“因為我愛你。”


  樂清淩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抬起頭，循著聲音望過去。


  秦哲卻已經起了身，走出一步便離開了光亮的範圍。


  半個身子融入黑暗，被照亮的側顏被抬起的左手遮掩，無名指上還留著戴戒指的痕跡。


  樂清淩思緒很亂，懵懵跟著起身，動作太大震掉了旁邊的戒指。


  戒指正好掉在旁邊的小石頭上，發出叮的一聲，惹得他低頭去看。


  這麽一會兒功夫，秦哲已經回到車子裏了。


  樂清淩坐回石頭上，聽著車子啟動漸行漸遠。


  樂清淩發呆了很久，直到冷涵折返才打起精神收拾東西。


  冷涵沒問秦哲的情況，隻說，“卞鳴找你。你去，我收拾。”


  樂清淩點點頭，放下手頭的東西往回走。他在開飯的大院找到了導演卞鳴，卞鳴看他來了，嚷嚷“人齊開會”，叫來主創人員重新安排了一下拍攝日程。


  “冷涵不適應，明天下午才能拍。清淩，你累了這麽久了，正好睡個懶覺休息一下。”


  樂清淩給個笑，說著“謝謝導演”，回到自己的屋子就直接倒在床上。


  跟在後麵的崔明坤嚇了一跳，湊過去探探額頭，“咋了？沒發燒啊……哪裏不舒服？肚子疼嗎。”


  樂清淩蜷在被窩裏，不冒頭悶悶說，“想睡覺。”


  “哦……你睡吧。”


  “幫我個忙。”


  “你說。”


  “燒掉信和拚圖。”


  崔明坤愣了一下，還是答應，“好。”


  樂清淩繼續睡覺。他身體很累，腦子一直不聽話地去想方才的對話，糾結許久才睡著。


  第二天，他睡到中午才起來，腦袋暈乎，回憶昨天竟然分不清是夢還是現實。


  他懵了一會兒就停下思考，為了下午的拍攝強撐著起床，轉過身正好看到桌麵上多了一枚戒指。


  樂清淩緩緩伸手，拿起戒指看著戒圈裏QZ&YQL的刻字。


  “哦，那是冷涵拿來的。”崔明坤正好打飯回來，“他說戒指是值錢貨，丟在外麵會被發現的。”


  樂清淩“嗯”了一聲，把戒指放到抽屜裏就去洗漱。


  下午的拍攝簡單。冷涵與樂清淩對戲的台詞就一句，冷涵飾演的模特說“你也可以”，樂清淩飾演的啞巴走了幾下滑稽的台步。


  鄉間小路難走，冷涵有模特的專業素養不成問題，樂清淩不大會走台步。兩人都是本色出演，一條過，早早收工。


  樂清淩看了一下劇本，發現接下來都是冷涵的單人戲份，跑去跟卞鳴說，“導演，我想請三天假。”


  “這樣啊……你想請哪天？”


  “可以的話，明天就回去。”


  “可以是可以，但你……注意休息，實在不行請四天也可以。”


  卞鳴指了指眼睛，一臉擔憂。


  樂清淩答應著，回頭拿鏡子看看發現自己眼裏都是疲憊的紅血絲。


  一天睡不好，就這麽明顯啊。


  他想著晚上早點睡，卻再次夢到了說離婚的對話。夢裏所有細節都清晰可見，獨獨像現實裏一樣少了秦哲說完“因為我愛你”的表情。


  樂清淩又一晚沒睡好，拖著疲憊的身體出村。


  送他們出去的車子是劇組的，劇組派了倆司機，輪著開，到了縣城換班。


  司機大哥看到樂清淩臉色那麽差以為是生病，瘋狂踩油門往紹城趕。得知他們的目的地是機場，大哥A傻眼，但還是沒多問繼續趕路。


  可能是大城市醫院才能治的病呢。


  樂清淩確實感覺自己像是去治病，治的還是將近七年的頑疾。他前生和秦哲度過六年多，這輩子又糾纏了大半年，真的需要治一治了。


  不知是沒睡好還是不踏實，樂清淩沒有想象中的喜悅，一直是麻木的。他沒有太多情緒，按著計劃走，到了有信號的地方就聯係律師。


  律師不意外他會致電，說：“他們已經聯係我了。不分割財產，離婚協議擬定就簡單，辦手續的時間全看我們，您什麽時候方便？”


  “明天早上9點。”


  “行，我通知他們。”


  不一會兒，律師打電話給了確認時間的信息，提醒了句，“辦手續需要您親自辦。我可以協助，但不能像是現在這樣替您出麵。”


  “我明白。”樂清淩多問了一句，“秦哲親自跟你溝通了嗎？”


  “沒有。他也讓律師談。”


  “好，辛苦了。”


  樂清淩掛掉電話，往後一靠揉揉眉心。


  崔明坤遞來一杯熱牛奶，“喝點？等會上飛機好好睡一覺。”


  樂清淩喝了，但還是沒感受到任何助眠的效果。他清醒地坐著飛機回去，又清醒地回到家，收拾一番還是沒能累到倒下就睡，躺在床上對著天花板大眼瞪小眼。


  他半夢半醒到了天亮，起床，按著約定的時間趕去民政局。


  崔明坤看到他這樣，驚了一驚，“要化妝嗎？辦手續要摘口罩的，你這樣……”


  樂清淩斜睨一眼，“是工作累的，我可高興了。”


  “是是是。”崔明坤幹笑著，表情假到一眼就能看出來。


  樂清淩管不了別人怎麽想，閉目養神，慢慢醞釀出了些許睡意。他要睡著的時候，周圍鳴笛聲突然變大，吵得他猛地睜開眼睛直起了身。


  “沒事，”司機解釋，“有個人活膩了闖紅燈。”


  崔明坤同樣看不慣不守規則的人，吐槽，“自殺也別碰瓷無辜司機啊。”


  樂清淩聽到“自殺”，方才的睡意又跑光了。他莫名摸到了手機，搜索起“上吊”的關鍵詞，看到第一條是心理谘詢的電話，默默關上頁麵。


  車子到了民政局，秦哲一方已經等著了。


  樂清淩看到秦哲的臉色也不好，心情不知怎的好了一些。


  他們提前預約，是第一對辦理離婚手續的。周圍安靜，他們也安靜，按著工作人員指引辦手續。


  到了最後簽名的時候，樂清淩才看了一眼秦哲，“你怎麽回來的？”


  這句話在別人聽來莫名其妙，但是秦哲會明白其中的意思。


  秦哲果然明白了，轉頭看他，“是意外。”


  說完，先一步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嗯。”樂清淩收回視線，也簽下了自己的名字，把離婚需要的資料全部交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