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關切
秦哲對上樂清淩的眼神就知道無法隱瞞,摘下口罩,“對不起。”
冷涵卻沒這麽坦然,後退一步才說話，“清淩，你先別生氣。他隻是過來看一眼,馬上就走了。”
“馬上？”樂清淩上下打量一遍秦哲的裝扮，“沒被發現就不走了吧？”
秦哲的偽裝挺用心的。戴了帽子和口罩,穿著臃腫做舊的外套,還用了手套來遮掩不常做苦力的手。全程低頭駝背，看人也是從車漆的反光偷瞄的。
要不是樂清淩熟悉秦哲,還真的認不出來。
樂清淩覺著自己不戳穿,秦哲會厚著臉皮用司機的身份在這兒混兩天。
不對,秦哲被戳穿了也會繼續待著。比如現在，直勾勾盯人完全沒了避忌，不像是犯錯愧疚的模樣。
樂清淩瞪一眼回去，想把秦哲的眼神逼退。
秦哲卻沒有避開對視，鄭重道：“不會。我跟劇組說的就是兩小時後離開。”
“天已經黑了，劇組不會讓你走。”
“會,村裏沒地方停卡車。”
樂清淩看向後方的卡車，確實發現那輛龐然大物在鄉間小路之中局促難堪。
卡車寬大，也就比路小那麽一點,稍稍跑偏可能就落到旁邊水塘裏去了。司機怕沒有地方掉頭，根本不敢往裏開，就停在路口那麽發放東西。
樂清淩稍稍安心,對上秦哲卻還是一臉不滿，“你為什麽要來？”
“10天沒有你的消息，擔心。”
“擔心就不經同意跑來了？”
秦哲對上他的質問，低了頭現出認錯的姿態。
旁邊的冷涵卻不幹了，“哎，他跟著我的車，為什麽要你同意？叫你過來讓他看得更清楚，是我不對，我跟他一塊道歉，但是你連他出現在這個地方都不允許？過分了吧。”
冷涵個子高，向前一步不需要其他動作就是逼人的氣勢。
樂清淩需要抬頭看，又不擅長跟人爭執，無論是個子還是氣勢都矮了一截。
“冷涵，這是我們的私事。”秦哲阻止了冷涵的出頭，“請讓我們自己談。”
冷涵沒那麽容易被打發，直接衝著樂清淩喊話：
“他留兩小時不全是為了看你的臉色，是需要休息。他昨天加班到淩晨，睡了兩小時就坐飛機過來，再走了幾個小時山路。叫他滾也得考慮下有沒有力氣吧？”
樂清淩皺皺眉頭，看了一眼秦哲。
秦哲下意識地戴回了口罩，但是手套的指尖部分有磨損和髒痕顯然是幹過重活的痕跡，而眼睛裏的紅血絲也不是不對視能夠掩飾的。
“咳。”冷涵看他冷靜了，也張弛有度地切回了柔和口吻，“清淩，他留下來休息兩個小時，不會打擾你的，行嗎？”
樂清淩剛想點頭，卻聽秦哲說了一句：“我有事找他。”
突然被坑了一把的冷涵：“……”
樂清淩也有點哭笑不得，但不會像是剛才那樣凶了吧唧了。他對上秦哲可以恣意發脾氣，麵向別人倒是仍然保有不得罪的老好人習慣。
冷涵就是別人，而且是將要合作的別人。他鬧出矛盾，過後吃虧的還是自己。
“什麽事。”樂清淩決定說完再走。
秦哲就直接問了，“為什麽不打電話回家？”
樂清淩莫名心虛，踢著腳下的石頭故作漫不經心，“忘了。”
其實他不是忘了，是怕了。去了小賣部，他會思考要不要打個電話問秦哲為什麽要寫那麽多信，會看看信封信紙。
他受夠了這樣的糾結，幹脆少去，一不小心把定期打電話回家的任務給漏了。
秦哲不知道他的心理，隻是捎了話，“他們希望你盡快打回去。”
“嗯，還有別的事嗎？”
“沒了。”
樂清淩疑惑打量，冷涵大咧咧地吐槽出來，“喂，你拆我台就是為了這麽一句無聊的話？我以為你會說說等電話、熬夜加班擠假期、來之前想化妝提氣色……”
秦哲提起一個箱子塞過去，“自己拿好，去宿舍。”
“好，我走。”冷涵翻個白眼，走前嘀咕了一句，“說句想你也好啊。”
樂清淩怕秦哲真的聽話表白，也找借口離開，“我去領東西。”
說完轉身走向大卡車。
秦哲追了一步，“清淩……”
“別過來，”樂清淩回過頭，打量一遍秦哲的高個子，“你看著就不像司機。”
秦哲歎氣，“好，我待在車裏，不會讓人發現的。”
樂清淩沒理會，繼續走自己的路。
秦哲回了車上，用後視鏡暗搓搓看樂清淩。
樂清淩一個拐彎，就融入人群中排隊等候領東西了。
秦哲歎口氣，往後一靠稍稍休息。
眼睛休息，腦袋裏卻回蕩著自己剛剛沒問出來的話：“你看過信嗎？”
秦哲對這個問題的答案有點數。他最後寫的一封信裏試探地問“我可以去看看你嗎”。如果樂清淩看到了，肯定打電話阻止，如果樂清淩沒看……
會像現在這樣，對於他的出現驚訝又憤怒，甚至反常地當著別人的麵表露不滿。
秦哲知道樂清淩不會看，卻還是希望聽到一句確切的回答。
但是他看看冷涵那個樣子，又覺得問出來有點尷尬——寫信費時，他工作忙，不得不在辦公室裏悄悄動筆。冷涵和潘嶼不知道，隻以為他無時無刻在看文件。
秦哲沒能問出口，替樂家人說了一句：“打電話回家。”
趕了這麽久的路，真是白費功夫。
他鬱悶之際，忽而發現後視鏡又有了樂清淩的身影。
樂清淩抱著東西走出隊列，對著發放東西的人揚起一個粲然的笑臉。因為角度問題，看起來像是遠遠對著他這一邊似的。
秦哲盯著瞧了一會兒，覺得心中愁雲慢慢散去。
來這一趟，還是值得的。
樂清淩拿了東西回宿舍，看到崔明坤在打掃整理。
“哇，你居然會打掃。”他不由感慨，“是為了迎接泡麵嗎？”
崔明坤樂了，“是啊！我得找地方藏好了，省得串門的人順走一包……”
“至於嗎？”
“至於！你知道道具組的老李為了多帶一盒自熱火鍋跟導演掰扯了多久嗎？”
樂清淩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選擇轉開話題，“放哪？”
崔明坤直接接過來，“給我，我看看麵餅有沒有碎。”
樂清淩掃了一眼淩亂的室內，“我坐那裏？”
崔明坤幫著把椅子上的衣服拿開，“不好意思哈。對了，我剛才掃地的時候發現縫隙裏有一封信，可能是郵差放窗台之後被風刮下來了。”
自從劇組的人發現寫信收信挺有意思之後，郵差的工作量劇增。信件多了，當然不可能像是以前那樣一個個找過去，大多塞到窗縫或者門裏。
樂清淩這屋子的窗台邊正好放了一個櫃子，東西掉下去確實容易找不著。
“哦。”樂清淩拍拍上麵的灰，“郵戳的日期是八天前？到底是什麽時候寄到的。”
崔明坤沒搭理他，一心看著泡麵的分量有沒有少。
樂清淩也不糾結，拆開看看。信的內容很簡單，秦哲說想過來看他。如果他不同意的話就打個電話回家，樂家人會轉告他的。
如果他早點看到這一封信，打電話罵上兩句，秦哲絕對不敢擅自過來的。
樂清淩有點感慨，感慨信怎麽就這麽巧地落入縫隙，更佩服秦哲的精明。他打電話阻止，秦哲會明白他在看信，賺了，他不打電話，秦哲直接過來，還是賺……
等等，秦哲辛苦過來又被他一頓嫌棄，真的賺嗎？
樂清淩發現自己不知不覺中將秦哲看得很低。給個眼神，說句話就覺得自己虧了，秦哲會開心接受。
他今天聽了冷涵的說法，想起自己過來的時候也是這麽舟車勞頓累個半死，意識到秦哲過來一趟是付出了不少的。
但他不想要這些付出，被迫成為了一個壞人。
樂清淩還記得冷涵瞧自己的眼神，想想明天還得跟冷涵對戲，腦仁疼。
“餓啦？”崔明坤還在看泡麵，心情好得很，“給你一包。”
樂清淩收好了信，“不用。我去打飯，要不要幫你帶？”
崔明坤瘋狂搖頭，“不不不，我今天要吃點好的！”
樂清淩聽得有點心酸。
在這地方，吃泡麵都是好事了嗎。
他打算給崔明坤帶個雞蛋過來。這裏經常起霧下雨濕氣重，農家對於肉類的處理大多是做成熏肉。那種熏肉的味道，劇組很多人吃不慣，寧可加蛋也不加肉。
樂清淩為了領煎蛋排了一下隊，無意中聽到閑聊。
“在車裏吃麵包？蟲子好多的……”
“那個司機吃不慣山裏的東西吧？。”
“是吧，性子也有點怪，剛才就一直躲在車裏不出來。”
樂清淩猜到說的很可能是秦哲，心裏一咯噔。他看了看冷涵的方向，發現冷涵在火堆旁邊烤肉開心的一比，似乎不在意車裏麵還有個悲催的秦哲。
樂清淩知道在外麵吃飯多遭罪，走過去問了一句，“你的人齊了嗎？”
冷涵當然明白他在說什麽，“沒有。有個人說自己不能進村子，在車裏休息。“
“不能進？為什麽？”卞鳴覺得奇怪也插嘴問問。
“過敏，進來就遭罪。”冷涵說著，用意味深長的眼神看了一眼樂清淩。
樂清淩心裏別扭，麵上還掛著笑，說個“好的”字就繼續排隊領煎蛋。
他領完了回去，發現崔明坤開了包肉幹已經看不上煎蛋了，“吃肉！哈哈哈我太機智了，沒跟那些人一樣要麵包。吃麵包有什麽意思，還是肉好！”
又是麵包。
樂清淩想到秦哲在車裏啃麵包的畫麵，皺皺眉頭，拿了上次沒用的一次性飯盒把所有東西往裏倒。
崔明坤懵了，“為什麽不用自己的碗吃。哎？拿熏香幹嘛，要到外麵吃？沒必要吧，外麵蟲子好多的！”
“我就想到外麵吃。”樂清淩已經裝好了袋子，大步往外走。
他想找個人幫忙送過去的，卻發現飯點的時候周圍沒有一個人。他隻好一個人走到了車子邊，躡手躡腳找著屏障，好不容易走到了車前發現情況相當有利。
車門開著，秦哲卻沒有待在裏麵，在附近的樹下繞圈散步。他隻需要把東西往車裏一放，關上門整出動靜就可以走了。
樂清淩走過去，快要到車前時不小心踩著了一根樹枝。
樹枝斷掉，發出“哢嚓”的脆響。
秦哲聽到聲音回過頭，看到他的瞬間把頭上圍著的毛巾給扯下來了。
但樂清淩還是看到了那個裝扮，“包著吧。能防蚊蟲，醜一點也行。”
秦哲注意到他手裏的盒飯，“給我的？”
“嗯，冷涵叫我送來的。”樂清淩故作無奈，“導演在，我不好拒絕。”
秦哲點點頭接過，“謝謝。”
樂清淩從口袋裏拿出了熏香，“點一根，不然要跟蟲子搶飯吃。”
秦哲拿過，聞了一下味道就皺皺眉頭。
樂清淩瞧著，莫名問了句，“你過敏嗎？”
“沒有，就是覺得這有點發黴。”
“濕氣重是這樣的，點了就好。”
秦哲點點頭，從口袋裏拿了火機點著，“我戒煙了，隨身帶著是因為山裏危險。”
“哦。”樂清淩不在意地點頭，“我走了。”
“我送你。”
“你……”
樂清淩回過頭想厲聲怒斥，一看到秦哲右手提飯盒左手拿熏香的樣子又蔫了，“你……快吃吧。別回車裏，留下味道容易吸蟲子。坐在石頭上吃，把熏香插在土裏。”
秦哲沒再跟上，乖乖坐在他說的石頭上了。
樂清淩覺得自己沒必要操心，走了。走到一半，發現自己匆忙裏把鑰匙落袋子裏麵，無奈折返，走到樹下發現秦哲不是一個人。
冷涵沒忘記秦哲，捎了東西過來，“夠了嗎？我還能再拿。”
秦哲“嗯”了一聲，慢悠悠吃著東西。
“難吃吧？我覺得難吃，趕緊跑出來了。”冷涵說著，從口袋裏拿了煙要點上。
秦哲看了看，沒說話。
冷涵倒是發出了邀請，“來一根？”
“戒了。”
“你才戒半年，定力那麽好？要不我也試試。”
“不止，戒了好多年了。”
“不對啊，你明明是半年前戒的。老潘都跟我說了。”
“看狀態就知道。半年是最難受的時候，看到別人抽肯定忍不了。”
冷涵用煙在秦哲眼前晃悠，“喲，真的像是戒了很多年的。怎麽堅持的？”
秦哲用筷子扒拉著飯盒裏不可口的飯菜，說得隨意，“清淩會幫我。”
“不會是想抽煙就接吻吧。”
“差不多。他在，我不會抽煙。”
“上班的時候呢？”
“一開始視頻，後來忙了就用小卡片。”
冷涵眼睛一亮，“情趣卡片？”
秦哲無語片刻，才說，“不，是堅持戒煙的勸告，做好了給劉助拿著。我想抽煙，劉助就把卡片亮出來。”
冷涵聽笑了，“看到卡片就像是見到清淩一樣？”
秦哲不開玩笑，正兒八經說，“嗯，卡片上有他的照片。”
冷涵不說話了，專心抽煙。
秦哲也不想聊，專心吃飯。
不遠處，樂清淩捂嘴，試圖控製自己亂掉的呼吸。
他聽完那些話，沒法冷靜。
因為秦哲說的都是上輩子發生的事。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口天木木夕。1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