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回電
樂清淩一直都記得秦哲的簽名是什麽樣的。
結婚那天,他目不轉睛地看著秦哲簽字,把每一筆都記得清楚。再後來離婚不順,他會回想那個片段,希望秦哲在離婚協議書上也會這麽流暢地簽名。
他知道信是秦哲寄來的,便有一種逃不開的鬱悶感——以前發信息,現在寄信。秦哲對日常打卡真是執著。
樂清淩數了數信件,發現有三份,看起來多是因為最後一份是包裹,拿起來輕但會有細碎的聲音。
“誰寄來的?”崔明坤問了一句。
樂清淩檢查一遍,確定每份都是同個寄件人的,“秦哲。”
崔明坤震驚,“秦總還會寫情書啊?”
樂清淩聽著別扭,“不,是騷擾信件。”
“院子裏不是有火堆麽,往裏一扔直接成灰,省心。”
“哦,知道了。”
樂清淩拿起信件,動作沒有刪信息的時候那麽幹脆利落了。
可能是因為信件有拿到手裏的實感,也可能是信封地址的字跡透著一筆一劃寫出來的認真勁,叫他生出了“糟蹋心意”的罪惡感。
崔明坤沒注意他的猶豫,打量著方才拿來蓋臉的書,“呃,先別扔吧。書暫時沒法還你。”
樂清淩還沒看完那本書,皺了眉,“什麽?”
崔明坤亮出了沾了水痕的書頁,“髒了。不知道是汗水還是……對不起啊。”
“沒關係,擦擦就好。”
“都暈開了。唉,閑著也是閑著,看看秦總怎麽騷擾你的唄。”
樂清淩眉頭皺得更深,“有必要嗎。”
崔明坤不勉強他,“你自己定吧。我拿書去那邊烤烤。”
樂清淩看著崔明坤離開,回過頭,繼續看著那遝信件。
村裏電壓低燈具老舊,照出來的光線是暗黃色的,打在信封顯出懷舊又溫柔的調調,跟那一個常年板臉西裝革履的秦總不是同個畫風。
秦哲真的會寫信嗎?能寫什麽?
樂清淩敵不過自己的好奇,拉過凳子坐下,在燈下慢慢地拆信。
他第一個拆的是最大的包裹。裏麵有個A4紙大小拚圖,包裝並沒有牌子廠家的信息,可是拚圖膠、刷子、相框之類的工具一應俱全,碎片邊緣光滑平整,挺精致的。
樂清淩看到拚圖就不後悔拆開了。這裏的生活單調無聊,有一個拚圖打發時間也是不錯的。
他想找找拚成的效果圖,找半天發現沒有——輔助拚圖的隻有碎片後麵的數字。
樂清淩覺得也行,把拚圖放一邊開始看信。
信也是手寫的,用了藍色的信箋紙,明亮又不刺眼像是初晴的天空。
不過,這種“天空”上麵浮著的不是白雲,是秦哲剛勁有力的字跡。如同天空中突然飛過雄鷹一樣,柔和明朗的氛圍頓時沒了,有點突兀。
樂清淩收起方才腦補的柔情,支著腦袋漫不經心地讀著。
秦哲寫的內容就沒有字跡那麽氣勢逼人了,散漫隨心,有點……傻逼。
“我谘詢過專業人士,想留出冷靜期就有一段時間沒聯係你。現在明白沒必要,你一直很冷靜要離婚,我不發信息就會增加谘詢頻率,最開心的是提建議的人。”
樂清淩被戳中了笑點。要是即時聯係的聊天,可能已經問“你找誰谘詢”的話了。
接下來是交代瑣事。比如不敢吃海鮮了,潘嶼特別客氣,冷涵不再做飯禍害人開始做美食測評,好評的店家一般都是生意差的,不知是收了廣告費還是天生口味古怪。
樂清淩莫名其妙就看完了。同樣是交代日常,寫信就是比打字靈動有趣,細節上有許多有意思的地方。
秦哲的字算漂亮的,但一開始寫字明顯是不熟練,一筆一劃,後麵才用上連筆。寫到潘嶼和冷涵的評價,大概是不知道說什麽,會有猶豫停頓的痕跡。
還有,秦哲寫雙引號會相當認真。大多人隨意兩撇就完事,秦哲會正兒八經畫出蝌蚪狀,弧度大小都一樣。
樂清淩就這麽看完了,把手伸向了下一封。他看到兩張紙驚訝怎麽越寫越多,打開一瞧,發現還有比秦哲寫滿兩張紙更令人震驚的事。
兩張紙裏,一張是信一張是畫。畫是素描人像,描繪的是他那時放在相冊裏的強行合照。
他以前那麽喜歡秦哲,恨不得穿越回去早早遇見,便把自己的照片跟秦哲的畢業照“合影”。後來要離婚,他拿回照片,無意中發現秦哲爸爸的事,尷尬收場。
他以為秦哲會相當討厭這個記憶,沒想到……
樂清淩拿起那張素描合照,看了又看還是覺得不可思議:秦哲不但不介懷自己的秘密被發現了,而且願意想辦法實現他曾經幼稚的合影夢。
原來兩張照片很不一樣,秦哲那張清晰明亮,表情端正,他那張是被抓拍,略糊,表情懵逼,拍攝距離也微妙不同,更不用說背景的畫風了。
全部用繪畫呈現就和諧多了。調整距離,肩並肩挨著,兩張微笑的臉看起來有一種配合的默契。
樂清淩皺皺眉頭,心想這個畫師還挺懂得秦哲的私心。
他拿過信,想看看秦哲是怎麽找到這種人的,發現事實更驚悚。
“畫是我畫的。很多年不碰,花了幾個月才記得怎麽動筆。”
樂清淩第一反應是不信,以為秦哲是在裝逼。再往下看,發現自己多麽希望秦哲真的在裝逼。
“開始學是出於興趣,堅持下來是因為可以得到誇獎,勝過秦蒙。後來,爺爺找了心理醫生分析我的畫,我放棄了。”
樂清淩記得相冊裏確實有過秦哲畫畫的樣子。三四歲坐在桌前亂塗,十來歲就是成熟地舉著比賽獎杯的驕傲了。堅持那麽多年,被膈應到放棄……
樂清淩歎口氣,往下看看發現自己又想多了。
“而且沒告訴他們那些畫是臨摹作,裏麵的黑暗意象與我無關。”
他看得嘴角一抽,笑出聲。
這個真的是秦哲寫的嗎?!怎麽這麽沙雕。
之後秦哲沒那麽沙雕了,說了寫信的緣由,“寫信是因為看了你的微博。有的粉絲手寫表白信,你會轉發點讚,應該是喜歡的。”
樂清淩掃了一眼散落桌麵的信件們,輕歎,“傻逼。我不喜歡,因為是晨曦寫的才轉發的啊。”
他嘀咕著,感覺輕飄飄的一句話與秦哲手寫出來的信差了太多分量。
更何況,秦哲在遙遠的地方,根本聽不到他的回應。
回應了又怎麽樣呢?他們要離婚的啊。
樂清淩感慨歸感慨,還是沒有改變分開的主意。他怕自己再看,想著收拾好拿去扔掉,收拾到拚圖的時候又猶豫了一下:閑著也是閑著,拚拚看?
他按著碎片背後的數字分類,分好了就開始拚,半小時後找來崔明坤一起幫忙。
兩個人一起,一個多小時就拚好了。
“透過窗子看風景?”崔明坤摸下巴打量著,“但這風景也一般般啊。天黑乎乎的,沒有星星月亮,門口有燈但也不好看……”
樂清淩笑了,“是一般,天天看呢。”
“天天?”
“這是秦哲家的院子”
“你怎麽看出來的?”
“因為我經常站在這個位置,看著院門等秦哲回來。”
崔明坤徹底懵了,一時沒有發話。
樂清淩也不想聊下去,皺眉盯著拚好的拚圖。
“哎,我們好不容易拚好的,你別衝動啊。”崔明坤怕他下一秒就把曾經等待的怨恨發泄到拚圖上,小心伸手懸在前頭攔一攔。
“放心,我不拆。我隻是奇怪。”
“奇怪什麽?”
“現在院門的燈不是這個。”
“可能是這個比較好畫?”
樂清淩搖搖頭,“不是,這個燈很特別。”
“哪裏特別?”
“……”
樂清淩沒有答,因為他不能說出實話。
因為這盞燈是重生前的他換的,時間應當在兩年後。
秦哲看到微博上的轉發,打算寫信給樂清淩。他一開始不知道寫什麽,找了很多粉絲信來參考,發現大部分都是粉絲對偶像的情感。
他不想剽竊,也不希望向樂清淩表達這樣的意思,苦惱兩天後突然想到心理醫生說過的話,“不要去想結果如何,想自己要說什麽。”
秦哲之前不讚同這句話。他說錯話招來樂清淩的怒火,不是一次兩次。現在,他發現醫生說得挺對的——結果都是沒有回音,不必糾結。
他寫了信,寫起來發現比發信息輕易許多。
發信息容易和工作聯想在一起,寫信更容易調動情緒,開了頭就沒那麽難了。
秦哲寫了兩張,還把自己的畫和拚圖送過去。
一張是樂清淩曾經期盼的合影,素描畫,一張是他畫了線稿,叫別人幫忙上色製作成拚圖。兩張畫都是他憑借著記憶裏的樣子畫的,細節不夠細膩,但是……
秦哲一想到樂清淩八成會直接扔到垃圾桶,沒什麽壓力。
一周後,他覺得東西該到了,速度快的話應該已經被樂清淩扔到垃圾桶裏了。他覺得樂清淩回複的可能性是1%,卻還是留了那麽一絲希望,等著奇跡發生。
奇跡還真的發生了,樂清淩給他打了電話。
秦哲看到來電顯示的紹城,猜想是樂清淩就趕緊放下手裏的文件,“清淩?”
樂清淩直接說正事,“寄東西不要寫自己的名字。”
秦哲記得自己沒寫,但不敢擔保快遞公司不會在包裹貼上有寄件人信息的字條,“對不起,我會注意的。”
樂清淩沉默兩秒,又說,“別寄了。”
秦哲被掛了電話,瞪著手機看了兩秒便找到了另一個清奇的角度:幾封廢信換來一個電話,不虧。
他想到這兒,從抽屜裏拿出了信紙再次開始。
另一頭,樂清淩把電話讓給了下一個人,轉身時看到了貨架上的信封信紙,盯了兩秒還是走開了,嘴裏嘀咕著隻有自己聽得到的碎碎念。
“那種圓燈到處都是,巧合而已……他應該不會寄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口天木木夕。14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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