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這個成精的世界(六)
自從那日之後,整個山上所有的花草樹木飛禽走獸,全都知道了,自家老大得了個人類小跟班。
檢閱軍隊時,帶著;視察民情時,帶著;甚至開一些作戰會議時,都帶著。就差拿個繩拴手腕上,昭告全世界這是我的。這讓戎森的部下們一度很憂心,敬愛的首領大人,是不是被那個可惡的人類下了*藥?
然而對於這些不痛不癢的非議,戎森壓根不在乎。反倒是暗地裏讓人不時監視著程彎。是狐狸總有露出尾巴的那一天,戎森好整以暇,就看他怎麽應付。
可是讓戎森略感意外的是,對於他的這些安排,程彎也絲毫沒有表現出什麽異常,該幹活幹活,本本分分,反倒讓他挑不出毛病。
就連“一不小心”得知了某些戎森故意透露給他的“軍事機密”,程彎也沒有表現出得到意外之喜的樣子,更沒有跟誰通風報信。
這讓戎森很不解,難道是有人泄露了秘密,被他提前預知了?可是,沒道理啊,這些試探他的小計是他一手安排的,隻有負責監視他的侍衛阿狐知道。
戎森隻能暫且將程彎歸結為一個不稱職的“奸細。”
反反複複幾次,愣是沒試探出什麽來,戎森雖然打心眼裏,還是懷疑程彎接近自己是另有所圖,可奈何抓不到證據,也隻得暫時放鬆了對他的監視。
然而雖然程彎的突然出現讓他費了點心思,可真正讓他憂心不止的,還是這與人類對壘了長達十年之久的戰事。
雖然人類在這場戰爭中損失慘重,大量的鄉村和城市被攻陷,數不盡的人因為自己曾經的錯誤而付出了應有的代價。然而隻有他心裏清楚,自己這邊的日子,也照樣不好過。
自然界的義軍們缺乏必要的據點,先進的武器,最為緊要的是,物資的匱乏,也使他們麵臨著越來越大的危機。
有時身為首領的他也會禁不住地想,發動這場戰爭,到底是對是錯。
無盡的硝煙扔在彌漫,隨著戰線的拉長,雙方士氣消耗的太大,大量的傷亡開始呈直線上升。
義軍內部的醫生越來越忙不過來,縱使三班倒日夜無休,仍有大量的士兵因為傷重或疏於照顧,而獻出了生命。
站在人類自身的立場,看到敵人的死亡,本應感到大快人心才是。然而在程彎看來,這一幕幕生離死別落入眼中,餘下的,隻是喟歎與心酸。
這一夜,他剛剛從山中臨時搭建的醫療室回來。一看時間,已經是後半夜了。大佬先前讓他去查看手下士兵的傷亡情況,結果一到那,就被抓了壯丁,給傷者擦洗換藥,一直忙活到現在。
程彎輕手輕腳地進了戎森的屋子,後者伏在桌案上,身子下麵還壓著戰略地圖,就這麽睡著了。
戎森頭枕在胳膊上,眉頭蹙著,英俊的麵頰上,有掩飾不住的倦容。
程彎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起身來到長椅旁,把搭在椅背上的大衣輕輕給他披上。
因著大佬那個不能離他超過十米的規定,程彎這些日子,都是在大佬的房間裏住著。然而事實上,他這待遇可遠比“共處一室”差多了。
程彎如往常一樣,隻在牆邊的地上隨意鋪了張薄布,便躺下睡了。
可雖然閉上了眼睛,但腦海裏放電影似的,一幀一幀,過得都是剛才在醫療室的景象。
動物士兵們渾身是血地躺倒在狹小的醫療室裏。空氣裏混雜著腥鹹的氣味,地上遍布的,是老虎獅子們的斷尾,是樹木們奄奄一息的枝幹,是大象們血淋淋的長牙,是鳥類們跌落的翅膀。
程彎從它們的眼睛裏,看到了痛苦,絕望,然而在那混濁的瞳孔滲出,是對戰爭的迷茫。
它們一直向往的東西,似乎並未通過暴力的反擊而獲得。自由,和平,沒有傷害……這些它們曾付出了無數代價為之追尋的信條,仿佛隻是一場瑰麗的夢境。
程彎輾轉反側。
就在這時,耳邊突然傳來一聲悶哼,在這寂靜的夜裏由為突兀。
程彎睜開眼四下看去,隻見原本熟睡的戎森忽然輕微顫抖著,嘴裏溢出痛苦的低哼和喘息。
作噩夢了嗎?
程彎輕手輕腳湊過去,隻見睡夢中的人眉頭皺成一團,光潔的額頭有汗滴沿著鬢角流淌。
程彎難免有些唏噓。戎森是整個自然界義軍的首領,手底下按著無數人的性命。然而即便是這樣一個強者,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也會有脆弱和無助。
人作噩夢的時候得叫醒,要不然魘著了,自己掙脫不了,不得安生。
程彎推他一下:“醒醒。”
沒反應。
大佬平時警覺的很,隻要輕輕的腳步聲,都會被驚醒,很少有睡得這麽死的時候。
程彎看著戎森沉靜的睡顏,玩兒心忽起。
他用拇指和食指一彎,勾成一個o形。
“bling~”,彈了他一個腦瓜崩。
╮( ̄▽ ̄)╭
程彎沾沾自喜,就你成天欺負我,哼~你也有今天。
然而下一秒,手腕便被牢牢抓住。
“……”程彎心中有十萬隻神獸奔騰而過。
讓你作死,該。
“你在幹嘛?”戎森驚夢初醒,黑亮的眼瞳中帶著一絲茫然,可隨後就被平日裏習慣的淩厲冰冷所覆蓋,像是穿了套堅硬的盔甲。
程彎無辜道:“我看你做噩夢,想叫醒你。”
戎森不置可否。
程彎眨巴眨巴眼睛,清亮的眸子像時森林裏的小鹿。
兩人就這麽對視著,戎森心裏忽然升騰起一種異樣的感覺。像是在一口無波的古井上,投下一塊小小的石頭,雖沒能濺起多大浪花,但在那水麵下,卻掀起了不小的漣漪。
“叮~一顆星。”
戎森驀地別過臉去,鬆開抓著對方的手。
剛才在夢裏,他回到了十年前。那時的世界,還沒有這般狼藉。狂妄的人類統治著這個世界,他們為了滿足口舌之欲,滿足對自身皮囊的裝點,大肆屠殺著他的同類。
他還記得那時自己剛剛成年,和兄弟們在森林裏圍獵食。突然不知從哪裏,竄出了好多人類,他們個個抱著木倉,目光凶狠,卻閃爍著一種他們看不懂的光。
連續的木倉響在耳邊炸響,兄弟們一個個倒下,淒慘的嚎叫混合著開火的爆栗。他驚恐地逃竄著,跨過同胞的屍體,沒命地往森林的深處跑遠。
他成為了那次絞殺中,唯一幸存下來的狼。
自那之後,他成為族群的首領,他又多次在人類眼中看到了那樣的眼神。
他逐漸明白,那是金錢,是虛榮,是*。
室內靜悄悄的,戎森雙手抹把臉,頭也不抬道:“去睡吧。”
程彎聽話地下去了。
人有時候需要獨處,靜一靜,能想明白許多事情。
***
第二天天明,程彎跟戎森跟往常一樣,扮演著末日亂世中的大佬與小跟班的角色。
隻是有一點點跟往常不一樣的感覺,在兩人心中悄悄滋生。少了許多之前劍拔弩張的對立和懷疑,仿佛有種自然而然的默契,在兩人之間心照不宣。
日子一天天流逝,雙方的力量消耗的越來越多。無論是誰,都開始顯露疲態。
對於這一點,程彎說不擔憂那是假的。倒不是說偏向哪一方。到最後若真的兩敗俱傷,或是誰幹脆把另一方滅掉,對於整個生態,整個地球來說,都是百害而無一利的。
程彎有時也會旁敲側擊戎森,希望他能夠及時收手。可是扔出去的話,就像觸到了鐵板,怎麽去的怎麽原樣反彈回來。
對於此,程彎也沒有顯得太過於急功近利,畢竟長久以來自然界與人類之間的矛盾,不是短時間就能解決的,還得一點點來。
而與程彎恰恰相反的是,身為義軍統領的戎森,正計劃著放一個大招。
最近,他從屬下口中得知,離此山幾十裏外的一個城市,最近接納了一大批人類難民。據說,人類還要在此,建設固定的長期基地。
那裏有充足的食物,飲用水和武器。那裏的物資足夠他們在這末世,支撐好幾個月的時間。
看著桌案上鋪展開來的戰略地圖,戎森指尖輕點,眼裏閃過一絲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