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民情
村的人與人之間的交往，給張揚留下的是滿滿的溫暖，在經曆更多的社會曆練之後，這種淳樸的鄉情更加可貴，在腦海裏永遠占據著重要的位置，真善美在這些鄉音笑貌的回憶中堅守。
村子的東頭路口有一棵大樹，這棵樹有兩人合抱粗，為來往駐足的村民提供了一個絕佳的休憩場所，旁邊有兩塊蓋房剩下的條石，經常有老人早早地就蹲在大石上，夏在那裏乘涼，冬在那裏曬太陽，沒事的人都聚在這裏聊。
吃飯的時候，大家習慣端著碗到路口，三三兩兩地各找能落足的位置，有的坐著塊磚頭，有的提個馬紮或者板凳出來，更有的直接蹲著吃。大家往往交流下吃的是什麽，其實鄉下的吃食就那麽有限幾種，玉米粥是最必不可少的，區別在於粥裏麵的添加，如果加上地瓜就是玉米地瓜粥，或者抓一把豆片，放在玉米粥裏麵提香。喝著粥就著幾根鹹菜，早餐就呼嚕嚕吃下了。午餐和晚餐要豐盛點兒，田裏的活需要填結實肚子，喝粥的基礎上吃幹糧和青菜，幹糧就是窩頭、煎餅、玉米餅子這麽幾樣，條件好些的是玉米麵做的，差些的用地瓜麵。青菜都是自家地裏種的，加上點豆腐皮或者豆腐塊就算是改善生活。吃肉那是年節的時候才有的事兒，或者家裏突然來了親戚需要待客，不能太寒酸，割點肉湊幾個菜才是正理。
大家端著碗出來圍著吃，主要是為了聊，張家長李家短的家常事，都是經過這種方式得到廣泛傳播，誰家裏有點風吹草動的，根本瞞不住。村子就像個大家庭，彼此沒有什麽秘密可言，人與人之間其樂融融。
吃飯的時候一般也是走村串鄉賣東西的時間，賣菜的、賣豆腐豆腐皮的、賣豆芽的、賣碗碟的，賣塑料製品的、還有修補各種器物的、回收廢品的，經常有下鄉的買賣人。於是在村口的一群人就七嘴八舌地開始問價降價，人多勢眾吃不了虧，講好價錢搞成了團購，於是我家幾斤你家幾斤，買賣雙方皆大歡喜。當然這種買賣都是可以拿糧食換，覺得不劃算就用現金購買，圍坐吃飯又成了物品購銷現場。
這種村口紮堆的情況也會讓人不爽，尤其是經過的時候，一群人都盯著看，你總要打招呼吧，一圈最少也有十幾個人，爺奶叔伯嬸子喊下來那不是累傻子，所以麵麵俱到不可能，隻能以點代麵，和自己最親近的高輩分的人打招呼，比如，”二奶奶，你們吃飯呢！“同時目光掃視全場，微笑著點頭示意，這裏麵有技巧，二奶奶是自己親近的，而且現場高輩份，能代表眾人回應，然後”你們“，就照顧到了全部人，同時微笑點頭掃視，就意味著我都看到諸位了，這樣就不算失禮了。
張揚後來出去上學回家，就特別不願意麵對這種情況，能提前躲開寧肯繞路。本村人還算好的，如果是外村的經過，一群人就肆無忌憚的指指點點，那就更讓人無所適從。
碰上春節新姑爺上門走親戚，遇上這個場麵，十有八九能被看羞臊，這些人還會故意起哄捉弄的話，走路都會是不知所措。兩旁就像是檢閱儀仗隊的陣勢，一般人沒經曆過，真不容易做到鎮定自如。
這種站街的習俗在關家窪流傳了不知道幾輩，成為遠近聞名的一景，當然是被人詬病的壞評價。後來老村拆遷，站街的習俗也就自然隨之消逝了。
村子是比較封閉的，很少有人外出謀生，祖祖輩輩傳下來，都基本圍著村子打轉，張揚隔壁家的老太太，就是王建的奶奶，腳老太太已經七十多歲了，在她漫長是歲月裏，竟然還從來沒出過村。有一次過年趕集，王建的父親用自行車載著她去了一次縣城，回來看著眼暈，不敢到處走，怕迷路找不回家。
於是能走出村子的人，在村民看來是有本事的，對於這些人帶回來的見聞也樂於打聽評論。壓抑不住好奇探尋，卻又經常嗤之以鼻，顯示出不接受的固執己見，通過這種矛盾的心理展示著倚老賣老的優越。
有一個當兵的後生海軍複原回家，有人看到問起，“你什麽時候回來的？”習慣性普通話腔調回答，“大爺！我是昨晚兒（碗兒）回來的！”馬上受到責罵訓斥，“撇腔喇叭的，你特麽坐盆兒回來的！”這個當作笑話被村裏久久流傳，好像回了家丟了鄉音土話，就成了數典忘祖的不肖子孫。
張揚的堂兄也遇到了這個問題，考上大學去了安徽讀書，一年之後回來留了長發，話也變了腔調，一時半會兒改不過來，被家人關在了屋裏不準出門，等著剪短了頭發，經過幾的“調嗓子”，在熟悉的環境下，恢複過來無異樣才出門見人，免得丟人被村裏指指點點。從此之後記住教訓，回家路上的車上，就要開始熟悉鄉音，保證進村不被當作異端。
當然在困難時期，也有闖東北出去的幾個，已經是建國之後，和以前的闖關東不是一回事兒，屬於投靠親友或者林場打工性質，這些人也混得不好，後來都回來了。
村裏有個媳婦是湖南過來的，村民對於她的話語聽不懂，於是臆想著人家南方人吃東西生猛，張揚從就聽，她可以把蛇用開水一燙，卷著煎餅吃，聽起來好可怕的樣子。蛇那麽可怕，她竟敢生吃，在張揚腦補的畫麵裏，這實在難以理解。。
後來堂兄曾經在她家做客，講述吃過她做的青蛙，剝皮爆炒還挺好吃，在南方是田雞，這個描述絕對可信，張揚也對此表示很佩服，她居然敢殺青蛙。
相對比的，張揚時候淘氣曾經製作了一把飛刀，在池塘邊對著一隻青蛙練習飛刀絕技，命中之後看著青蛙背上馱著刀一顫一顫的挑著，張揚當場覺得特別惡心，不再玩刀殺生。所以這些事跡使得張揚幼的心裏懷著深深的敬畏，從不敢去她家附近，生怕見到什麽無法接受的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