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夢魘
這日,晏君複和瑾瑜在碧湖邊的亭子裏乘涼。
“想什麽呢?”晏君複彈奏了一曲之後,發現瑾瑜正在他旁邊,支著個腦袋走神。
瑾瑜聽到被點名了,回過神來,懵懵懂懂地將自己剛剛心中所想說了出來:“陛下哥哥,我想搬到別的宮去可以嗎?”
晏君複聽到這句話,很是意外,但意外之餘,語氣中又不知為何又透出了些許慍怒:“給朕一個理由。”
瑾瑜忽略了晏君複逐漸陰鬱下來的臉色,說道:“沒什麽理由啊,這甘泉宮可是曆代隻有皇帝才能住的寢宮,以前我小,需要你照顧,沒人會說什麽,我現在逐漸長大了,老住在這裏,那幫老頑固如華老王爺之流的肯定會唧唧歪歪。我不想老這麽引人非議。”
晏君複忍下心頭的怒火,低著頭,繼續撫摸著自己手下的琴弦:“哦?你可是聽別人說了什麽?”
“沒有,我自己想的。”瑾瑜也聽出了晏君複話語中的不善,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晏君複也不知道自己哪裏來的無名火:“沒人會非議,也沒人敢。你若不想和朕住在一起,今日起朕便搬到偏殿去。在朕親政之前,隻有這裏最安全,你哪也不許去。朕不希望與你再就這件事討價還價,以後,你還是不要提了。”
晏君複說完,一甩袖子便走了,獨留瑾瑜獨自坐在那裏一臉鬱悶:“他這是怎麽了?說變臉就變臉。”瑾瑜隻能腹誹。
其實晏君複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隻是聽到瑾瑜說是想遷居別宮,就是心裏一陣酸澀不舒服,空洞洞的仿佛被別人掏了什麽一般。
他一聯想到瑾瑜近日裏同晏君清走的近,就更是火大了。總覺的是晏君清對瑾瑜說了什麽。晏君清的話何時對瑾瑜這麽重要了?竟然可以讓瑾瑜提出這麽不合理的要求。其實這要求根據他們的身份來說,才更合理。他哪裏知道瑾瑜的問題,便生氣離開了。不知道生瑾瑜的氣還是生自己的氣。明明是他讓瑾瑜接近晏君清的,最好想辦法能讓晏君清心甘情願的留在建安。馬上就要親政了,晏辰也會前往封地,若不留晏君清這個人質在建安,晏辰做起事情來就更加肆無忌憚了。
這日晚膳後,晏君複便去書房處理政事。但直到落燈時分,他依舊沒有回來。
瑾瑜左等右等,都沒等來,她便知道他是真的生氣了。可是瑾瑜也很矛盾。按照自己的情況來看,還是不要找他了,現在狠狠心,也許以後就沒那麽痛苦了。可是她總覺得晏君複誤會了什麽,一想到他誤會了,她的心裏便悶悶的,特別不舒服。這種不舒服比吐血的時候還難過。
玉蘅見天色已經太晚了,再一次詢問瑾瑜要不要歇下了。
瑾瑜將手中婆娑了許久卻無法落下的棋子投回棋盒裏,小聲自言自語道:“算了,還是睡吧。這時候不狠心一點,以後會更加舍不得的。”這麽想著,她便讓玉蘅為自己換了寢衣,在玉蘅退下去之後,她便鎖上殿門,上床,睡了。
雖然以前晏君複忙起來的時候,不回甘泉宮也是常有的。她也也習慣了,經常一個人獨眠。但今日,或許是有心結的原因吧,她睡的十分不安穩,她的眼睛一直在抖動。
她從入睡開始,便一直在做著令人不安的夢。夢裏,她好像長大了,還是她前世的樣子。好像比前世還要大,她和晏君複爭吵著,她好像很傷心,一直在哭。後來不知怎麽回事,場景一轉便到了一個山崖邊,寂空大師打像自己一掌,晏君複衝過去,擋在了她麵前。晏君複噴了血,但嘴角還是含笑的。他撐著最後一口氣求寂空放過她,她本性不壞隻是被蒙住了雙眼,等寂空微乎其微的點了一下頭,他卻來不及跟瑾瑜說一句話,就那麽去了。瞳孔已經渙散了,手也垂了下來,心跳呼吸都沒有了,她拚命的搖著晏君複,“不要啊,你醒過來啊,求求你啊!”邊搖便哭,“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你醒過來呀。”
此時偏殿中,晏君複若有若無的摸著床榻上空蕩蕩的內側,輾轉反側睡不著,便幹脆起身來,拿著兵書在看,突然耳朵一動,聽到正殿中瑾瑜的哭喊聲。
他常年習武,耳力本就比常人敏銳許多,再加上他心係正殿那裏,一有風吹草動,他便第一個知曉了。他也顧不得披件外衫,隻著寢衣便跑到了正殿。他拍打著門:“瑾瑜,瑾瑜!你怎麽了?”但殿中卻無人回應,隻聽得到瑾瑜的哭喊聲。他便破門而入。
他一進來就看到床榻上淚流滿麵,夢魘住的瑾瑜。連忙奔到床榻邊,抱起了她。這時孫公公和玉蘅,和苟婆婆也都聽到了叫聲,匆忙趕了進來。
看到晏君複已經到了,他們也鬆了一口氣。
瑾瑜躺在晏君複的懷中,雖然停止了大喊大叫,但是卻依舊陷入夢魘之中,兩隻手攥的異常的緊,眼淚也不間斷地流著。
“瑾瑜,瑾瑜。”晏君複輕聲喚著她,卻怎麽也喚不醒。
晏君複看到這個情況,便揮手對殿裏的宮人道:“玉蘅,你去倒杯水,剩下的人先下去吧,這裏有朕。”
眾人應下,紛紛走了出去。
玉蘅此時端了水走近,晏君複沒有接過水,眼睛也沒抬,臉上也沒有任何表情:“為何沒人給長公主守夜?而且朕進來時,殿門還是鎖著的?”
玉蘅連忙跪了下來,但卻沒有一絲慌亂:“回陛下,長公主睡前交代不喜有人在旁,便讓奴婢們都退下了。至於殿門,應當是長公主殿下鎖的。”
晏君複沉默了片刻,不知又想了什麽,卻揮了揮手,沒有為難玉蘅:“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玉蘅將茶杯放到了床榻旁的桌子上,便退了下去。
“瑾瑜,瑾瑜。”晏君複輕聲喚著,便抱的更緊了。好似感受到了晏君複的懷抱,瑾瑜漸漸安定下來,不似那麽激動了,但是雙眼還在不停的留著淚。
“瑜兒你究竟夢見了什麽呢?”晏君複自言自語道。
“君複,求求你了,原諒我好不好,我錯了,求你醒過來。”他聽到瑾瑜小聲說話,便湊進耳朵,聽到了這句。
晏君複意識到瑾瑜喊了什麽之後,虎軀一震,後麵的他根本沒有聽清,他所有注意力都停留在了那一聲“君複”,不是瑾瑜在外人麵前尊稱的皇兄,也是她平時喊的陛下哥哥,更不是她不滿的時候直接喊的你。
這一聲“君複”,仿佛是北晏的禁忌一般,自他登基之日起,便沒有人也不會有人再喊過。這可是皇帝的名諱啊!但令他震驚的不是他的名諱被人喊了出來,而是這一聲“君複”由瑾瑜喊出來,把他們的關係由兄妹之情直接變的曖昧。雖然是瑾瑜夢中喊的,但他也感覺到了心頭一暖,有什麽東西流過,但他怎麽抓也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