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一章 一時一世
老乞丐的出現對於古淩而言隻是一個插曲，因為他已經見過了太多的生死之事。但在唐千陌看來，這種從生到死再從死到生，最後又歸於一個似死而未死的結局時，確實太過富有衝擊力了。
“困了，睡覺。”唐千陌神情索然地邁步走向了二樓的客房，臉上帶著一絲與他年齡甚為不符的複雜。
古淩沒有在這時選擇去跟他說什麽，略然點了點頭之後也就任由他去了。
“千陌他怎麽了？”唐千阡此時正從廚房中走出來，七號看到了自己弟弟這一刻的蕭瑟模樣。
古淩輕笑著搖了搖頭：“可能是有些心事吧。”
唐千阡聞言也是掩口輕笑道：“古公子說笑了，他不過是個十來歲的孩子而已，還能有什麽心事？”
古淩對此隨口反駁道：““事有大小、輕重、緩急，但無論是哪一種，總歸都是可以歸類為一個‘事’字上的，誰說小孩子便不能有心事呢？”
“似乎確實是這樣的呢。”唐千阡也不跟古淩過多爭辯，隻是兀自取過桌上的茶壺來給古淩斟了一杯：“古公子，天色不早了，沒什麽事的話便早些休息吧。”
“多謝唐姑娘關心，我會的。”盡管在與唐千陌獨處時會跟他說一些關於他姐姐無傷大雅的玩笑，但古淩卻並未真正對唐千阡有過什麽越禮的言語或舉動。
畢竟嚴格說來，兩人的關係確實算不得多熟。
短暫的沉默之後，竟然是向來便有些靦腆的唐千阡率先再度開口了：“古公子，您覺得這套衣服……還合身嗎？”
古淩一愣，隨之下意識點了點頭道：“多蒙姑娘費心了，很合身。”
唐千阡此時麵色微有些緋紅道：“那古公子可曾知道這衣服上所繡之花代表的是什麽嗎？”
“呃……這個……大概是……知道的吧……”古淩說這話時相當含糊，因為確實怎麽回答都不太合適。
據唐千陌先前所言，在曼陀鎮中隻有待嫁的女子即將出嫁時才會將繡有這種曼陀羅花的衣服贈與自己的未婚夫。但古淩跟唐千阡顯然並不是這種關係，她以這件衣服相送本身便是有些難以言傳的。
而此時當她當著古淩的麵試圖將這一點挑明之時，古淩是真的不清楚自己究竟該怎麽回答。
好在唐千阡似乎是看出了古淩的窘境，並未再度追問下去，隻是微笑著繼續柔聲說道：“其實關於這朵曼陀羅花，還是有一個小來曆的，不知道古公子可願意聽上一聽嗎？”
古淩此時隻要不談關於自己的問題基本上什麽都可以聽，因為立即點頭應付道：“唐姑娘請講。”
唐千阡娓娓道來地講述道：“傳言在多年之前，黃泉苦海之畔曾經有過一對青梅竹馬的戀人。兩人自小便暗中互相許配了終身，並共同在岸邊的一棵古樹下種下了一顆傳言中十一年一開的花種，相許花開之日，便是兩人成婚之時。”
“而他們所種下的那顆種子，便是曼陀羅花的花種。”
古淩對於這類愛情故事其實是不怎麽感興趣了，但既然說了想聽唐千阡講，自然也不能現在去打斷她，因為順口搭音地接了一句：“那後來呢？花開之日兩人成婚了嗎？”
“花……沒有開。”唐千阡的臉上不知不覺間已多了幾分黯然：“在這個傳言中的傳言，曼陀羅花確實是十一年一開的。然而就像這個傳言的真實性有待考證一眼，關於曼陀羅花開放的傳言，似也並非是準確的。”
“十一年，不過是它綻放所需時間的一個零頭罷了。曼陀羅花真正從種下到綻放要經曆的時間，是一千一百一十一年。”
唐千阡說出這話時古淩的臉上已然多了幾分無語之色：“別的不提，單說這個數好像就不是很適合用作情侶之間定情啊……”
唐千阡恬靜一笑，並未太過在意古淩的調笑，接著緩緩講述道：“在曼陀羅花被種下的第十一年過後，那對暗許了對方終身的男女已經到了可以談婚論嫁的年紀，並相約在十一年整的日子裏去往種下了曼陀羅花的那棵樹下，以此為見證拜堂成親。”
古淩此時也忍不住歎息了一聲：“你剛才也說了，曼陀羅花並沒有開，那兩人的希望怕是也就此落空了吧？”
唐千阡卻是微然搖頭否定道：“沒有，他們確實在那裏結為了夫妻，也見到了他們眼中的曼陀羅花。”
古淩對此有些發懵：“呃……為什麽？你不是說曼陀羅花並沒有真正開放嗎？”
“沒全開，但也沒不開。”唐千阡雙目微然抬起看向了古淩肩頭處所繡著的那朵五彩小花：“真正的曼陀羅花並不是這個樣子的，但在此之前並沒有人真正看過它本來該有的樣子，那對男女自然也一樣。”
“不過對他們而言，這其實應該算是一件挺幸福的事情。真相並不一定代表著幸福，有些時候被蒙在鼓中，反倒能讓人活得更為暢快些。”
看著唐千阡微然間的沉默，古淩試探問道：“你的故事……結局是什麽呢？”
唐千阡有些俏皮地吐了吐自己的小舌頭：“結局就是兩個人很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啊！廝守終身、生兒養女，雖不見什麽起伏，但也沒有什麽波瀾，就這麽平平安安地度過了各自與對方相守的一生，沒啦。”
不知為何，古淩在聽到這個結局時，竟是隱隱有種失落的感覺。
唐千阡見他如此時有些詫異道：“古公子，你怎麽了？”
古淩緩緩搖了搖頭，神情有些恍惚地喝下了杯中略帶苦澀的茶水：“沒，隻是覺得這故事有些……太過平淡了。”
“平淡一些，不好嗎？”唐千阡動作輕柔地給古淩麵前的茶杯續上了水：“曼陀羅花之所以能夠成為女子贈與心愛之人的信物，大抵也是受了這個故事的影響。有魂牽夢縈者於天崩地裂間腳踏祥雲而降固然是眾多女子的向往，但就這麽踏踏實實地一步步走向地老天荒，也未嚐抵不過那頃刻之間的怦然心動。”
“有人在乎一時，有人在乎一世，說到底，更在乎的還是那共同經曆一時一世之人罷了。”
唐千阡話說至此時突然以食指的指尖輕抵在了古淩肩頭的曼陀羅花上：“你覺得……我們會有一起看到它綻放的那一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