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二章 下棋
古淩是兩個人來的這裏,自然沒有自己離開的道理。
“現在……大概是時候了吧。”呂卿音低頭苦笑了一聲,臉上更滿是揮之不去的落寞。
她很清楚,從打自己剛才說出那句話開始,自己跟古淩之間便注定不會再有什麽其它的情感發生了。然而事已至此,自己已再無其它出路可走。
古淩亦不再多與她交談,隻冷冷發問道:“你們究竟想讓我做什麽?”
“留下在此處,然後靜待萬壽嘯天之日的到來。”
“知道了。”
古淩沒在多說半個字,就這麽神情平靜地離開了宴會大廳。
而呂卿音在此之後,甚至沒有勇氣再去看一眼古淩離去的背影。
世道人心,終歸並未如古淩想象中那般簡單。
一場宴會,隻有古淩一個人孤零零地從頭吃到了尾。有一個談不上厭惡但也絕不會再有什麽好感的主人家作陪,算是沒讓他成為最後一個離場的人。
或是因為先前以一人之力讓三大家族的強者敗退的緣故,古淩一路行來並未受到任何阻撓,更有甚至連他的目光都不敢直視。在這片壓抑不已的氣氛當中,古淩回到了昨晚曾經居住了一夜的摘星樓中。
不過當他再靜靜躺於臥榻之上仰望上方時,看到卻隻是一片黑漆漆的天花板,再不見了那耀眼奪目的萬千星辰。
古淩腦中再次回想起了那個抬手間便能讓自己灰飛煙滅的灰麵男子,也想起了他消失前最後跟自己說過的那番話:
“等你真正明白自己究竟欠缺了什麽的時候,這些力量便會再度屬於你。至於到底要等到哪一天,便看你自己的悟性了。”
古淩因此而極度迷茫,他不明白自己究竟欠缺了什麽,更不明白為什麽那些力量本該屬於自己。那些本已終於有了些雛形的記憶碎片,似在那些星芒的照耀之下重新變得淩亂而繁瑣,再難穿成一段完整的記憶。
“老頭子啊老頭子,我這次好像確實是把你坑了啊……”古淩想起如今被軟禁一般的鬼侯時,臉上不禁露出了一抹難掩的苦澀笑意。但很快,他卻是又想起一件被自己所遺忘的小事。
袖子一顫之時,古淩將先前白雨柔偷偷交給自己的那樣東西從袖口裏倒了出來。細看之下發現那竟然是一個捏的有些歪七扭八的泥人,表麵的泥土都已經隱隱有些幹裂不已,顯然是做了有些年頭了。
而即便以古淩並不怎麽樣的審美來看,這個泥人確實也談不到有什麽美感可言,那完全就是幾歲的小孩信手亂捏的水準,古淩實在想不明白白雨柔為什麽要刻意將這個東西交給自己,而且還要以那般隱匿之極的手段。
古淩皺眉來回把玩著這個僅有兩寸來高的泥人,突然間覺得泥人的背上傳來了一絲凹陷的觸感,翻過來觀看時,赫然發現在那泥人的背部以稚嫩不已的比劃書刻著兩個字:“鬼侯。”
古淩捧著泥人的雙手因此而劇烈一顫,險些直接把它給扔出去。
“這特麽到底是怎麽回事?!”古淩忍不住爆了句粗口,臉上更因此而布滿了駭然之意。
古淩相信這世上從不缺少巧合,但一件事如果巧的仿佛別人刻意安排好的,就確實不能再以常理去揣測了。
據鬼侯曾經無意提及,他打從二三十歲的時候便因為某些原因而被驅逐出了幽冥王朝,並且明令被禁止不許再回去。所以他才會在四聖王朝當中隱居過了大半輩子。如果沒有古淩出現的話,他甚至已經打算就這麽籍籍無名地安靜死去了
而也正因如此,能夠得知鬼侯這個名號的人便注定寥寥無幾。但今天,就在這相隔了不知多少萬裏的異國他鄉當中,竟是有人拿出了一樣刻著鬼侯名字的東西,而且其主人貌似還確實與陰鬼一脈有關,這便不容得古淩不因此而驚詫萬分了。
古淩心中有很多的疑團,而且沒有一個是能靠猜測想得通的。而呂家既然已經決定將鬼侯軟禁,自然便不會讓自己在這種敏感的時刻與之相見,那麽若想解開這些謎團的話,便隻剩下了一條路。
“照這麽來看的話……我或許還真是非得去見見那位呂夫人了。”
幾乎沒有半點的遲疑,古淩徑自便將那個泥人收好走出了摘星樓,略一打探之後,更是直接向著呂府之外而去了。
而就在與此同時,有人也已將這個消息稟告給了呂長吟。
此時的呂長吟正與呂嘯天對坐著棋,兩人麵前的棋盤上密密麻麻地擺滿了黑白子,但勝負一時之間並未分出。
“知道了,你下去吧。”呂長吟那張方正而刻板的麵孔之上並無什麽多餘的表情,說話之時順便在棋盤無關緊要之處下了一手。
下人退去之後,坐於呂長吟對麵的呂嘯天因此而皺了皺眉:“真就任由他就此離開嗎?”
“不然呢?古淩隻是我們的客人罷了,你見誰有強留賓客在府不得離去呢?”呂長吟說話之時又落一子,依舊隻是閑招。
呂嘯天沉默地思索著,卻不知是在想棋路還是再想其它什麽。數次欲言又止,卻終歸沒有開口。
“人總是要有取舍的,否則哪有那麽多在你看來理所當然的宿命。”呂長吟的第三顆棋子赫然落於了正中天元之上,瞬時便將自己本就略處於下風的棋勢徹底封死了。
呂嘯天見到這一幕時手中不自覺地握緊了自己烏木手杖,隨之略然抬頭看了自己的父親一眼:“如此,是會被屠大龍的。”
呂長吟卻不再作答,隻隨手指了指棋盤示意他繼續下。
呂嘯天深吸了一口氣,落子,屠龍,一氣嗬成。
“我從不信這世上有宿命之說,更不會在如此攸關生死之際選擇退讓!”呂嘯天說罷隨手抓了一把棋子投於了棋盤之上,隨後完全沒有理會父親是何反應,徑自大步流星地轉身離去了。
而對此呂長吟卻依舊麵色平靜地獨坐於棋桌之前,動作緩慢不已地複了盤,自己與自己對弈著。
片刻之後,雙方棋勢驟然逆轉,原本已被屠盡的大龍之側竟是再度連成了一條更為巨大的,似動未動之時,暴躁不已的進攻之勢便已昭然若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