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郗瑤點點頭, 收拾好心情,第二日便找個由頭跑去了太醫院。
王太醫是個精瘦的小老頭,頭前見郡主在他麵前晃還有些莫名其妙, 後頭看郡主拿著不知從哪弄來的稀奇古怪的方子, 心下便有些癢癢。
郗瑤這回耐下性子慢慢來。隻道自覺本事不足, 特來和他一道研究研究,今兒一個問題, 明兒一個疑問, 硬是將小老頭的心勾起來。
研究了兩回方子,第三回 開始吊人胃口了,研究到一半, 非說後麵的方子不記得了。
這是人幹的事兒?王太醫看她鬼靈精的樣兒,暗罵了聲,憋著沒開口,撐了五六天, 吃飯睡覺都在想後半段是什麽。
第七天郗瑤沒進宮,第八天進宮請安, 離開時便被王太醫堵住了。
“郡主, 後麵的方子可想起來了?”
郗瑤半真半假地歎氣,“王太醫真是對不住,不是我不想, 實在是最近遇到了事,待解決了, 我一定好好回想。”
等你事情解決了得猴年馬月,老頭子還不得急死, 王太醫心知她這是撒勾呢,可誰讓自己憋不住心思, 隻好順著道,“不知郡主所為何事?老夫……”
郗瑤心下一喜,繞著他打量一圈,“哎!說起來這事,還就缺您這樣醫術高超德高望重的大家。”
“別別別,”王太醫擺手,“也別給老夫灌迷魂湯了,您就說您這一出究竟是要老夫做什麽?先說明,不能做的事便是心癢一輩子老夫也絕不同意。”
“您放心絕不是讓您為難的事!”郗瑤嘿嘿一笑,將人往亭子裏讓,“您請,聽我給您細細分說。”
王太醫沒有什麽醫術不可外傳的規矩,他沒收過徒弟,完全是嫌麻煩。至於自己的醫術,碰上合眼緣的就教上幾手,碰不上就留幾本醫書讓後人自己悟去吧。
是以對於郡主讓他去授課的請求,王太醫沒怎麽拒絕,隻道,需得聖上同意。
郗瑤難免又去天乾宮歪纏一回,王太醫隔兩日去一趟的事便定下了。
學院如今不過三四十人,放到現代也不過一個班,王太醫和她教醫術,便足夠了。
如今人還少,等這一批教出來,得力的又可教第二批,總不至於缺人。
九月初,一個秋高氣爽的清晨,莊子裏的孩子背著行李踏入常山醫學院。
胡秀是西城胡大的小女兒,被推薦來小常山學醫時,家裏阿娘還有些擔心這貴人說著是教授醫術,收作學徒,實際上是不是變著法子買人作奴婢。
還是她爹在山上幹過活,拍著胸脯道主家仁善,又有顧公子作保,才拎著包袱惴惴不安地上了山。
上山成為“常山醫學院”一年級學生後,胡秀才發現原來竟真有這等好事!
住的是幹淨整潔的宿舍,兩人一間,床鋪衣櫃皆齊全 ,穿得是院裏統一定製的黛藍白邊院服,比她哥哥相看嫂子時備的衣裳還好,一日三餐更是少不了油水,上月回家,阿娘還說她胖了些。
更重要的是,院裏招她們來可不是為了打雜,真有老師教識字,教醫術!
她們如今已開始學習《湯頭歌》了,郡主說了年裏若是學得好便帶她們出去義診。
她也想跟著去義診,早日學會醫術,便能給阿娘診治,也能去山下鋪子幫忙,聽說趙三哥他們每月月錢足有幾百個大錢呢!
可惜她不像小七那麽聰明,《湯頭歌》已背了大半,不過青蕪姑姑說勤能補拙,她多背多學,總不至於落下太多。
這日卯時過半,天剛亮,胡秀捂捂臉醒了神,揣著課本,輕輕地推開了宿舍的門。
在宿舍區前麵便是一片藥草園,她腳步輕快地找到自己照顧的一小片地,仔細查看過,給需要補水的幾種草藥澆了水,又看了看,確認幾種草藥長勢良好,才放下心。
又取了帕子擦幹淨手,將懷中捂了一路的課本拿出來。昨日青蕪姑姑教了十二個新字,有幾個她還不大熟悉,趁著早飯前正好複習一遍。
郗瑤昨日也住在園子裏,她站在二樓的廊下,伸了個懶腰,“咦,這麽早便有人在背書?”
海棠朝遠處看去,見一個小丫頭捧著本書站在藥園附近,笑了笑,“郡主不是說年底考核一次,若能通過便帶著出去行醫,都想跟您出去呢,這些小丫頭可不是鼓著勁兒學!”
“也好,知道自己努力就好。”
今兒上午主要是王太醫的課,郗瑤去旁聽了一回,默默將分班的事提上日程。
畢竟天賦終究還是有所不同,有的孩子學得快,年底估摸著便能帶出去義診,可有的孩子……於青蕪也反應過,有一些小姑娘確實慢半拍,識字上也有些吃力。
與其這樣,不如分班吧,學醫這事本來就是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
隻是一分班,又得找老師了。
郗瑤拄著下巴盤算,攤開信紙給裴姝媛徐寶珠寫了封信,隻怪她不善交際,來京城也快一年了,各家小姐竟然隻熟悉這兩個人。
好在這兩人都可靠,收到信便趕來小常山。
“這邊是授課的地方,那邊是宿舍,前麵一段是藥園,教她們培育草藥的地方……”
裴姝媛徐寶珠二人跟著後麵參觀,不時追問幾句。裴姝媛還好,她堂兄弟有在國子監也有在京郊書院讀書,幼時隨著伯母嬸娘去過幾次。
隻是這醫學院又有所不同,心裏好奇,不免細細打量。
“走吧。”郗瑤小聲道,裴徐二人看看屋子裏認真上課的孩子,拎著裙擺輕手輕腳地離開。
“怎麽樣?來嗎?我這學生雖不多,可皆是聰慧懂事的小姑娘。寶珠你不是教過小七嗎,”郗瑤拉著徐寶珠舉例,“她也在這裏,正好一續師生之緣。”
萬萬沒想到她有一天還能當老師,徐寶珠心裏四分興奮三分緊張,麵上隻作矜持淡定樣,嗯嗯啊啊兩聲,還想著作足姿態,那邊裴姝媛已經笑著應下了。
徐寶珠垮下臉,“你怎麽就答應了,難得有這機會,也不欺負欺負她?”
裴姝媛笑道,“要不,我再拒了?”
郗瑤不樂意了,拉著徐寶珠的胳膊,“哎呀寶珠姐姐~你就從了我吧……”
“你看看她,這丫頭慣會做怪樣子!”
裴姝媛捂著嘴笑勉強坐正,也去拉她胳膊,“那你就從了她唄!”
徐寶珠被二人夾擊,麵上飛起一片紅霞。
郗瑤又給二人奉茶,笑道,“以茶代酒,敬徐老師!敬裴老師!”
徐寶珠一飲而盡,拿了帕子掩掩嘴角,道,“還是你這裏自在些,你都不知道京裏現在都在追捧什麽女學,說是要笑不露齒,哪能這樣大口喝茶,走起路來也得像這樣。”
她起身做了個扶扇的動作,小步小步挪著,勉力使裙邊不亂,鞋尖不露,走兩步便癱在椅子上,“以前聚會還投壺踢毽子呢,現在倒好,對坐著大眼瞪小眼嗎?”
屋內的丫鬟皆捂著嘴笑。
裴姝媛指指她,“便是對坐著,像你這樣也得被說不合禮儀了。”
徐寶珠一秒坐正,下一秒又靠回去,“又不是參加宮宴,真夠累的!”
郗瑤這段時間心思都放在醫學院上,便是有小宴的帖子也拒了,倒是不知道有這回事,她問,“是……吳夫人辦的女學?”
裴姝媛笑容淡了些,“正是,吳夫人本就頗有讚譽,又有棲霞公主、張貴妃侄女、衛國公孫女等貴女入學,女學倒是得了不少人推崇,不少小官之女皆以入學為榮。”
郗瑤皺眉,“吳夫人教的什麽?”
“我二嫂的妹妹便在女學裏,說是教得德容言工,規矩典範。一舉一動皆按規矩來有什麽意思。”徐寶珠撇嘴。
尤其是二嫂妹妹端著姿態,一副入學多了不起的樣子,明裏暗裏說她行為粗魯,還勸她嫂子和阿娘提議送她去女學好好學學,哼,溫柔貞靜沒見學會,多嘴多舌倒是沒變!
郗瑤冷笑一聲,“吳夫人還真是……有本事!”
這才多久,自己的學院才步入正軌,她那邊都將女學發展成京都貴女的追求了!
“吳夫人……”裴姝媛抿抿唇,“從前讀過她寫的詩篇,隻覺得一股豪氣,如今倒成了……劊子手。”
她說著與郗瑤對視一眼,郗瑤點點頭讚同她的說法,“容我想想法子……”
“若是有需要的,隻管和我說。”
徐寶珠左右看看,不太明白她倆打什麽啞語,什麽劊子手?
郗瑤與裴姝媛笑笑換了個話題。
兩位新老師到崗,學院的管理便更輕鬆了,徐寶珠那家夥教了幾節課,旁聽著王太醫的課,倒勾起了自己的興趣,一半時間教識字,一半時間跟著學醫術,還要了塊地打理。
郗瑤也隨她去,反正園子大,留了她們的住處,隻是十天半月催著她回去一趟,別讓徐夫人擔心。
另一邊,她托了玉案打聽京裏的宅子,有意識地在第一批學生裏選了幾個年紀大些合適的小姑娘,又托顧霄找了靠譜的戲班。
搭好了戲台,接下來這一場戲才好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