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郗瑤轉身,就見五步外站著個十三四歲的姑娘,一身大紅織金襖裙,脖子上掛著鑲金嵌玉瓔珞,身


  材微胖,珠圓玉潤,瞧著頗為可愛,可說出來的話便沒那麽討喜了。


  “你就是昭寧郡主?”許是沒人理她,她又問了句,語氣更是不耐煩。


  剛才園子行禮的時候難道沒看見她?

  郗瑤不欲理這個莫名其妙竄出來的家夥,帶著兩個丫鬟轉身欲往花廳裏去,偏這姑娘見他們要走不依不饒不樂意了。


  “哎你走什麽?問你話呢?難道沒人教你問話要答嗎?還懂不懂什麽是禮數!”


  郗瑤腳步頓住,瞥她一眼,海棠小聲道,“徐將軍之女徐寶珠。”


  “先不說我懂不懂禮數,倒是你,一上來便問別人身份,敢問可曾自報身份,這難道便是你所說的禮數嗎?”


  徐寶珠不忿,抬手指著她,“你……”


  郗瑤壓根沒給她開口的機會,“你什麽你!不是問我是不是昭寧郡主嗎?沒錯,我是!這位知禮數的誰家千金,特地過來問,莫不是要行禮吧?那便請吧!”


  “誰要給你行禮?”


  “我莫不是記錯了,剛才進園子,諸位少爺小姐行禮行錯了,原來咱們這兒是不用在乎禮節的嗎?”


  海棠上前一步,福身道,“您並沒有記錯,少爺小姐們也並非行錯禮,您是皇家郡主身份,自當受了眾人參拜。”


  徐寶珠僵著身子,麵色漲紅,“你你.……你們欺負人!”


  誰欺負人啊?郗瑤翻了個白眼,我們好端端賞個花,你憑空冒出來找罵,難不成還是我們的過錯?


  “郗大人怎麽會有你這樣的女兒,粗魯……”


  “得了吧,還行不行禮了?”


  徐寶珠一跺腳,扭身走了。


  “這小姑娘!”郗瑤搖搖頭感歎。


  “噗嗤,郡主別一副大人的樣子感歎,徐小姐可比郡主還大呢!”海棠笑道,“徐小姐性子急了些,也是因著徐將軍府上有了五位公子,才盼來這麽一位小姐,自小嬌寵長大,實沒什麽心眼,隻是今日不知怎麽找上郡主?”


  原來她就是那位徐姓將軍的女兒啊!何止是沒什麽心眼,這看著也不太像有腦子的。


  進了花廳便覺的眼前一亮,各家的姑娘們都聚在此處,或是三五成群聊些時興的料子,或是交好的幾人說些私房話,鶯歌燕語,百花爭豔。


  隔著一片湖便是竹林,男兒們倚湖傍水談笑風聲,這個年紀正是少年慕艾時,湖那邊不時傳來一陣笛聲琴音或是高深誦詩聲,花廳的姑娘們不時偷偷瞥兩眼,捂著嘴笑得兩頰如煙霞紛飛。


  安國長公主年紀大了便愛辦些少年少女的賞花宴,若是湊成了幾對佳偶,更叫人心裏愉悅。


  往前也偶爾辦過幾回,今年因著想給外甥女找幾個玩伴,特將年紀放寬了些,是以今年場麵格外大,特地邀請了京裏有名望的幾位公侯夫人並國子監的幾位夫子。


  沒一會兒,安國便領著夫人們過來了,眾人都入席坐下,有伶俐的小丫鬟伺候茶水點心。安國說了幾句場麵話,介紹了幾位夫人並今日的比試流程及規則,便有大丫鬟帶著人將這些姑娘們所筆墨紙硯等物送上來。


  上午是比試,下午公布成績,剩下時間便是兩邊遊玩,湖上兩座並行橋,間隔不過五米,借著遊玩,也是讓眾人自行相看。


  幾乎全京城數得上的少爺小姐都在這園子裏了,既為了名聲遠揚,又為了尋得喜歡之人,眾人怎麽能不鉚足了勁作詩作畫?


  郗瑤撐著下巴看他們比試,眼神從寫詩這一排又轉到畫畫那邊,看得起勁兒。


  安國長公主卻怕她無聊,坐過來問,“幺兒不去玩玩?”


  “我一不會作詩畫畫,二不會彈琴跳舞,下去不是惹人笑話麽?”


  “誰敢笑話你?不過是個簡單的宴會。”


  您可別這樣說,京裏這個年齡段的少男少女可都在這兒了,若真是得了第一,還不名揚京城啊!


  至於她,若下場了八成明兒該有同僚取笑阿爹了,畢竟自己時不時還蹦出個簡體字。


  “阿瑤不若去湊個熱鬧,阿姐可是專為你辦的賞花宴!”坐在安國下首的一個絳紫係腰裙的姑娘接口道。


  郗瑤看了看她沒說話,安國長公主眉一擰,“棲霞的畫瞧著還沒畫完,專心畫吧。”


  不過是一句話,就這麽護著?棲霞公主笑容一僵,筆尖的墨差點滴到畫上,毀了好端端的牡丹。


  再一炷香後,時間便到了,作詩作畫的皆有小丫鬟收了作品糊上名,送至樓上幾位評委處,長公主也跟著上去。


  長輩們都走了,樓下便漸漸熱鬧起來,三五姊妹湊在一起問一句你作的什麽詩,她畫的什麽畫,猜測著這回又是誰能拔得頭籌。


  “要我說肯定是棲霞公主,公主的畫一向是好的。”


  “對,我也覺得是,上回不就是公主得了頭名?”


  邊上一個粉色衣裙的姑娘不同意了,“我看不一定,上回是裴小姐未來,若論文采,滿京城找不出比裴小姐還厲害的姑娘了!”


  “我也覺得是裴小姐.……”


  郗瑤正拈著鮮花餅吃,耳朵豎起聽她們討論的魁首人選,忽見大紅襖裙的徐寶珠從人群裏出來,氣呼呼地直奔她而來。


  她這回學乖了,雖滿臉不樂意,卻還是先是福身行禮,“郡主為什麽不比?是不敢嗎?”


  郗瑤咽下最後一口鮮花餅,海棠遞了帕子給她擦手,邊道,“你怎麽那麽多問題?我是招你還是惹你了?”


  徐寶珠梗著脖子,“臣女隻是好奇,畢竟郗大人才高八鬥,郗.……公子也是文采卓然,郡主卻不通文墨,哪裏像是郗家人!”


  眾人見她上前便漸漸安靜下來,目光看過去,這時廳裏更是隻聞徐寶珠的聲音。


  參加姨母的宴會,還有人三番兩次找茬,郗瑤也不耐煩了,她臉色一肅,問道,“徐小姐是徐將軍之女?”


  徐寶珠點點頭,郗瑤又問,“聽聞從徐將軍到各位徐少將軍皆是驍勇善戰,武藝高強又精通兵法。”徐寶珠不知她好端端說起這些做什麽,隻是聽到誇她爹和哥哥們,神情愈加自豪。


  “那麽,請問不通武藝,連徐家棍都不會使的徐小姐,又哪裏像是徐家人?”


  “我自然是徐家人!我爹娘都知道!”徐寶珠一急。


  “那我是郗家人,我爹也知道啊!我們家祖宗都承認了我的身份,敢問徐小姐是郗家哪房的親戚?連郗家嫡枝嫡脈的事都要插手?”


  海棠上前一步,雖是一副給郗瑤解釋的樣子,可廳裏的人都能聽見,“徐家與郗家並無親戚關係。”


  “嗬!”郗瑤笑了聲,“那就奇了怪了,徐小姐莫不是家住海邊的?”


  徐寶珠還未出過京城,自然也沒見過海,她一臉疑惑。


  廳內有一小姐幼時父親在南邊沿海區做官,腦子轉了轉,噗嗤一笑,邊上的小姐妹追問她,她低聲解釋,“海麵寬闊,郡主這是在諷刺徐小姐管得寬呢!”


  那小姐妹也跟著笑了,一時周邊坐的幾人聽見解釋的不免也笑出了聲,其他姑娘又好奇追問,廳裏竟慢慢都笑了。


  徐寶珠在眾人的笑聲中臉色漲紅,眼淚似乎都要流下來了。


  “我自來了京城沒怎麽出過門,與徐小姐更是初次見麵,徐小姐是聽了誰人的挑唆還是為的什麽事,非要揪著我不放呢?”


  “我……”徐寶珠張口,話到嘴邊,回頭看了一眼,又咽了下去。


  棲霞公主微微一笑,上前道,“阿瑤如此咄咄逼人做什麽?寶珠一向心直口快,不過隨意問一句,何必鬧成這樣,都坐下坐下。”


  徐寶珠被一姑娘拉了下去,郗瑤往後一靠,懶懶地倚在椅子上,“四姨母倒是不幫理又不幫親!”


  棲霞郡主湊近,一副真心為她著想的樣子,“阿瑤又在玩笑,那是徐大將軍的寶貝女兒,你非得與她爭個對錯做什麽?”


  “那我還是郗大侯爺的女兒呢!話說四姨母還是皇帝陛下的女兒,還想著討好她是做什麽?”


  麵前的小姑娘眼神單純,似乎隻是氣頭上,隨口問了一句,可棲霞心裏卻嚇了一跳。


  “怎麽還氣上了四姨母,畢竟是阿姐的宴會,總不好讓你們小姑娘家鬧起來難看……”


  郗瑤才沒心思聽她找理由,餘光瞥到姨母身邊的大丫鬟過來,忙道,“姨母找我了,我先過去了!”


  樓上,安國正聽丫鬟的匯報,聽到棲霞的做法,神色更為不滿,隻是看到幺兒已經上來了,便將一肚子氣壓了下去。


  “你外祖怎麽說的,若有人欺負你,不必有所顧慮!”安國拍了拍她腦袋。


  “哎喲!”郗瑤狡黠一笑,“我可沒受欺負,那什麽徐寶珠還不夠我三句話說的!”


  “你呀!”


  “姨母,詩詞和畫可評出來了,我還想知道到底是誰這麽厲害呢!”


  安國禁不住她撒嬌,“好好好!”吩咐丫鬟拿了東西下去公布。


  此次宴會可謂雲集京城這一代頂尖的公子小姐,角逐激烈,夫子和夫人們爭辯了許久,才選出兩邊的頭三名。


  花廳這邊,魁首是一幅詞,詞意不算上上乘,一筆字卻是蒼勁有力、用筆處行雲流水,閱罷隻叫人心神激蕩,完全不似一般女兒家寫出的秀逸。


  夫子們爭論了三回,才將這幅定為魁首,果然一掛出來,不止姑娘們心服口服,便是竹林的少年們也是心悅誠服。


  第二名是一幅畫,畫的山腳人家,有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氣度。第三名是幅牡丹圖。


  郗瑤知道那牡丹圖是棲霞的作品,她倒是對第一二名有幾分好奇,見那第二名的姑娘一身青衣,溫溫柔柔,氣質恬淡,與畫倒是相合。


  第一位卻是讓她不由“咦”了一聲,沒想到寫出那一筆字的姑娘身姿窈窕,氣質高華,清雅秀麗,全然想象不出她潑墨揮灑的豪氣。


  安國見她好奇,介紹道,“那是裴家的姑娘,這一代最為出色的明珠裴姝媛,”她頓了頓,“這個裴家就是你大伯母娘家,不過這姑娘品性好,不似裴氏小家子氣。”


  “看著卻是很好,字寫得也真是好,姨母,那邊情況怎麽樣呀?”郗瑤朝竹林點點下巴。


  “結果也出來了,”安國神情有幾分得意,“魁首是一首詩,是你表哥文正做的。”


  “表哥可真是厲害!”郗瑤一拍手,“詩呢,可否賞我拜讀拜讀?”


  “又作怪!”安國笑道,朝大丫鬟吩咐兩句,沒一會便捧了紙回來。


  郗瑤同安國湊在一起,捏著紙欣賞,其實兩人都不是能品鑒詩詞的人,不過由於是自家人濾鏡加成,便不住讚歎。


  正看到最後一句,郗瑤剛念完,忽聽園內傳來驚慌失措的聲音。


  “蛇!有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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