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顧霄沉默了一瞬,忽然笑了,臉頰邊的酒窩露出來,顯出幾分少年氣,“生氣了?隻是搬出去,還在京城。”
郗瑤神色緩和了點,還是不大高興,“在這裏住的不舒服嗎?”
“沒有,你都叫我哥了,誰還敢對我不好啊。”
那可不一定,連郗瑤自己,大房還有人看不起呢,何況是他。
二房郗父管得嚴,也知道顧霄與她親近,可一個府裏,說不準就碰上大房的誰誰呢,比如那個什麽訓少爺,對著二房的人都愛擺架子,碰上顧霄,還能有好臉色?
郗瑤越想越氣,“我去找我爹說!”
顧霄一把拉住她,笑道,“真沒有!搬出去的事情我已經和郗大人說過了。”
“我爹就同意了?”
“郗大人勸了我,不過還是尊重我的意見。”實際上,郗大人還提出收他做學生的事,可他有自知之明,自己不是那塊料,相比於舞文弄墨,他還是更喜歡馳騁沙場。
郗瑤不肯相信,等她爹回來,一臉不樂意地和她爹說了這事,誰知她爹還真是同意了。
“顧霄是有大本事的人,他心中自有打算,不可拘束於咱們府中,你得信他。”
郗瑤心道,我也覺得他有本事,可再怎麽著,他才十五,不過是個少年郎,京城複雜,他一個人出去,自己怎麽能放心呢?
睡了一覺,郗瑤總算想通了,他要出去,自己可以去找他啊,五天一次不行就三天一次,反正都在京城。
這時候她沒想起來京城之大,顧霄又是故意瞞著沒提前告訴她具體位置。
等她跟著去看時,才發現顧霄的新宅子竟在京城的最西邊,和郗家差不多東西對角線了,更讓人不放心的是,西邊龍蛇混雜,顧霄的宅子就在最混雜的地方。
“真的?”郗瑤皺著眉問逢春。
逢春點頭,“真的,那一片最是混亂,西城幾股勢力交匯處,誰也不服誰,眼下倒是維持了暫時的平衡,可誰也不知道啥時候會出事……”
“不成!”郗瑤掀開簾子朝駕馬的顧霄道,“哥,咱們別去那邊住了吧,要不你去北城也行,聽說那邊安定些。”
“宅子都買好了,放心吧!”
郗瑤哪裏敢放心,小臉都快皺成一團,沒想到越往裏和顧霄打招呼的人越多。
“顧小哥來啦!”
“是,帶我妹妹來看看。”
“顧小哥,這是搬過來了?哎喲喬遷之喜,那回頭可得討杯酒喝。”
“行,回頭招呼您。”
郗瑤默默看著,越來越驚訝,這家夥真的不是京城人?這才多久呀,怎麽就認識這麽多人了?
待到宅子前更是驚訝,兩進的宅院,堂堂闊闊,穿過垂花門,才至正院,正房東西廂房圍合而成,院中一顆棗樹一顆桂花樹,皆是有了年份的,看著便覺得清涼。
“顧霄哥,你也厲害了吧,這才多久,竟買了這麽大的宅子!”
俗話都說“京城居,大不易”,作為一個王朝的政治中心,物價肯定不便宜,這麽大的宅子,即便是在西城,估摸著也要不少銀子。
“隻是湊巧幫了別人些忙……”
親眼考察過,郗瑤總算放下了些心,不過以防萬一,她還是時不時派人過去看看。
梧桐院的人三五不時去趟西城,腿都跑瘦了,還得了大人的白眼。
郗父看著女兒吃了口點心也不忘叫人給那小子送一份,心裏頗不是滋味,這要是在同一個府裏,青梅竹馬,還了得!
好在顧霄也被這頻繁的關心逗笑了,他自個過來讓郗瑤放心,說是有空就過來找她,一個月絕不少於三次,此事才罷休。
入了深秋,京城裏邊有些冷了。
早上天冷,郗瑤便愈發不想起床,可是夫子都已經請回來了,郗父特地寫信找的人,其實這位夫子教書還挺有意思的,就是老愛揪著她練字。
郗瑤揣著手進屋,行了禮,將課業拿出來,林夫子翻了兩頁,點點她,“又打瞌睡了?”
“唔……就後麵一會兒。”郗瑤心中糊弄不住他,乖乖坦白,“您果然是慧眼如炬!”
“哼!甭拍馬屁,後麵這頁重寫,瞧瞧字都飛成了什麽樣了?這手破字,出去好意思動手嗎?”
“那有什麽不好意思的?我爺爺寫藥方才叫啥也不認識呢!”郗瑤小聲嘀咕。
“啊?什麽?”林夫子拍拍桌子。
“沒什麽,下決心今天好好寫呢!”
林夫子瞥她一眼,沒信她的鬼話,“行了,今天我們來講史……”
林夫子的史學課非常有趣,自從發現她不同於一般的十來歲小姑娘,他便不再掩飾自己的吐槽。
郗瑤嗯嗯嗯點頭,差點沒忍住和他一起吐槽。
上午的兩節課很快過去。
林夫子擺擺手讓她別行禮了,“行了行了,明天別忘了一篇大字,另外今天講的前朝末帝,交一篇感悟上來。”
“又要寫感悟啊!”
“不寫怎麽知道你學到了什麽?小小年紀有些想法不必藏著捏著不敢說……”
“……是。”又被看穿了,她爹給她找的這個老師真是厲害了!
夏芷待林夫子離開,才一臉喜色地跑進來,“郡主,長臻公子回來了!”
“是……我爹的那位學生?”
夏芷三兩下收拾了東西,提了書箱,“正是呢,大人隻這麽一個學生,自小在咱們家長大,前些日子剛好隨承郡王出門辦差,這都快兩個月了,嬤嬤還說要是再不回來,該打點些冬衣送去了。”
郗父和她提過這個人,言語間頗有幾分滿意,郗瑤追問過,郗父隻道等二人相處了自然知道是什麽人。
她都快忘了有這麽號人了,這時見他一回來,二房的丫鬟嬤嬤們皆是喜眉笑眼,不免有幾分好奇。
“郡主回來了,長臻公子在院中等您呢!”
郗瑤穿過垂花門,就見藥架旁站著個白袍公子,他聽到通傳聲,轉過身來,讓人眼前一亮。
見了他,才知什麽是如切如磋,如玉公子!連手上灰褐色的草藥也更襯得指尖白玉一般。
郗長臻見對麵梳著雙丫鬢的小姑娘盯著自己手上的草藥,麵露赧然,他將草藥放回,笑問,“可是.……阿瑤妹妹?”
郗瑤點點頭,“長臻哥哥?”
郗長臻也點點頭,“收到信時還在北疆,倒是未能趕回來.……”
“公事要緊,咱們自家人什麽時候見不都一樣?”
郗長臻嘴角一勾,“聽說阿瑤妹妹喜歡醫術,回程時搜羅了些醫書,妹妹留著打發時間。抱撲!”
院門外一個瘦長個兒的小廝應聲,沒一會兒抬著個楠木箱子進來,一箱子皆是各種醫書,可見是用心搜羅的。
郗瑤捧了本醫書越看越高興,郗長臻看她興致勃勃的樣子,不禁咳嗽兩聲,“回頭讓丫鬟們整理了慢慢看,在這太陽下看,仔細傷了眼睛。”
郗瑤戀戀不舍地收了書,逢春上前將箱子搬進去,輕鬆的樣子讓叫抱撲的小廝目瞪口呆。
“別愣著了,”郗長臻敲敲他,“去把給郡主帶的皮毛料子抬進來。”又扭頭對郗瑤道,“北疆物件不如京城精致,倒是皮毛料子不錯,你年紀小,恐是受不住寒,正好做幾身衣裳。”
說是幾身衣裳,可抬進來三個大箱子,皆是塞的滿滿的,海棠領著人去登記入庫,夏芷伺候兩人用膳。
不得不說,郗長臻真的是個極溫柔的人,不像和林夫子在一起,時不時還要被戳一下,與他相處,便仿佛沐浴在月光下春風裏,令人身心放鬆。
吃了飯,兩人湊到書房下棋,主要是他教,郗瑤純粹是看著粉晶棋子好看,才興起學著玩玩的心思。
等郗父回來時,就見兩人一人一邊,正襟危坐下得尤其認真,恍惚間他還以為是兩個國手大家在激烈交鋒,湊近一看,好嘛,“難為你和幺兒下得這麽認真!”
郗瑤不解地看著突然突然出現的爹,又看看對麵剛誇過她的人。郗長臻在她茫然的眼神下沒憋住笑了。
她恍然大悟,“長臻哥哥你逗我!”
“哈哈哈哈”郗父大笑“幺兒啊,你這手臭棋,沒長臻這水平還逗不起來呢!”
“阿爹!”郗瑤不死心瞅了幾眼也沒明白自己哪有問題,臉一紅,“哼,不玩了,我做課業去。”
郗父與郗長臻對視一眼,看著小姑娘惱羞成怒地跑出去,不免哈哈笑起來。
郗父坐在郗瑤的位置,撿了棋子,笑罵,“這丫頭.……”
郗長臻持了煙晶棋子,“阿瑤妹妹十分聰慧,隻是下棋……確有些難為她了。”
“哈哈也著實難為你了。”
“老師今日怎麽回來這麽早?”今日也不是休沐的日子,這個點往常都在衙門。
郗父落了一子,“偶感風寒,請了假。”
這可沒半點不適的樣子,郗長臻會意,八成又是世家出了什麽幺蛾子,妄圖拖老師下場。
郗瑤一路急走回了梧桐院,才緩和下來,時辰也不早了,便讓夏芷拿了書箱過來,認認真真練起了字,可不能再讓林夫子又打回來重寫了。
申時三刻,又聽丫鬟通傳安國長公主府的趙嬤嬤來了。
“老奴去迎一迎,”李嬤嬤放下手裏的針線,“定是長公主殿下又瞧見什麽好看的衣裳首飾,給咱們郡主送來了。”
屋內的丫鬟一笑,概因這已經是趙嬤嬤這個月第四回 來了。
上回是雲裳閣的珍珠雲肩,上上回是一對碧璽蝴蝶簪,上上上回是一隻鏤雕梅子盒,這回大家都猜八成又是一件首飾或衣裳。
不過似乎不大一樣,趙嬤嬤福身行禮。
“嬤嬤這回來給咱們郡主帶了什麽好東西?”夏芷打趣。
趙嬤嬤看這群丫頭憋著笑,便明白了,“這回可是正事,殿下預備著後日在和歸園開賞花宴,特讓老奴來和小郡主說一聲,務必要過去,都是些差不多年紀的少爺小姐,小郡主權當湊個熱鬧。”
“好,我一定去。”
趙嬤嬤又寒暄幾句,忽朝一起來的一小丫鬟低語幾句,拿了個小匣子出來,臉色微窘,“殿下收拾庫房,瞧見個珊瑚手釧.……”
話沒說完,眾人便笑了,趙嬤嬤看著也忍不住笑了。
郗瑤笑得靠在桌前,“姨母再這樣下去,家當都要送完了!”
“那是郡主可人疼,咱們殿下巴不得將郡主領回去養呢!”
賞花宴這一日,天氣晴朗。
郗瑤趕著早過去的時候,園子裏已經有不少人了。
她先去和姨母打了聲招呼,就帶著那串珊瑚手釧,長公主握著她的手,不住點頭,“我就說這手釧你帶著一定好看。”
“姨母的眼光好,珍珠雲肩我也很喜歡。”
“喜歡就好,京城不少鋪子還不錯,下回咱們一起去瞧瞧。今日呢,就好好在園子玩,都是和你年紀相仿的,咱們幺兒還缺了幾個手帕交。”
郗瑤點點頭,“好!”
今日她帶了海棠和逢春,主仆三人慢悠悠進了園子。這個時節,也不知長公主從哪弄來這麽多花,其中一株瑤台玉鳳,潔白如雪,郗瑤瞧著總覺得像舅舅宮裏的那盆寶貝。
她正琢磨呢,身後突然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語氣不善。
“你就是昭寧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