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 不許認輸

  為期一周的世界羽毛球錦標賽，已經如火如荼地打到了第三天。


  今天輪空的周羽，與剛結束比賽的林扣扣和邢小龍一塊坐在看台上，觀看江雨菲和印尼隊張香蓮的1/8決賽。


  林扣扣今天少有地閉住了嘴巴，伸長脖子瞧著場下，雙手一直做握拳狀，瞧著比自己打比賽還要緊張。


  邢小龍和周羽不時看看林扣扣，都覺得好笑。


  “那個張香蓮不容易對付。”邢小龍這時嘀咕了一句。


  周羽讚同地點點頭。張香蓮是她的老對手，也是老朋友。剛才進場前，周羽遇到人家時，還特意過去聊了聊。


  說來周羽挺佩服張香蓮，她算是上一代的球員，經曆過十多年的起起伏伏，三十多歲依舊征戰賽場，並且這兩年成績也挺不錯。


  作為運動員，成功不僅靠天賦和努力，更在於堅持不懈。


  張香蓮的確是個不容易應付的對手。她的防守能力無可挑剔，步伐精準流暢，下肢力量驚人。不過，多年訓練和比賽留下的傷病，以及體能不足，也是張香蓮明顯的劣勢。


  昨晚在酒店房間，周羽和文靜怡一起給江雨菲分析對手，她們都認為，這場比賽，江雨菲的勝率會高一些。


  今天江張之戰的走向，目前來看，基本在周羽和文靜怡的預計之中。


  首局江雨菲險勝之後，第二局一開場，張香蓮就抓住機會，以4:1領先。江雨菲又將比分追平，比賽陷入膠著，兩人你追我趕，隨著張香蓮再次發力，11:9反超後，比賽進入局歇。


  此時江雨菲走到教練席，隔著擋板，聽錢教練分析戰術。而他們的對麵，印尼隊的教練也在抓緊給張香蓮講著打法。


  作為羽毛球頂級比賽，每一屆的世錦賽都吸引到世界各地的觀眾前來觀戰，為所有運動員的精彩表現呐喊助威。


  看台上，不少中國觀眾敲鑼打鼓在為江雨菲造勢。另一邊，張香蓮的印尼同胞們，也不甘示弱地為自己選手打氣。


  “師姐，那是你媽媽吧，我在你手機裏看過她照片！”邢小龍忽地拉了拉周羽胳膊。


  按邢小龍手指的方位，周羽仰頭望向他們前方一塊大屏幕，不由自主笑了出來。


  原來是現場攝像師將鏡頭對準了觀眾，此刻同步到大屏幕上的，是馮教練和徐惠家的老喬，兩人正舉著一麵國旗，喊得比誰都起勁。


  周羽卻注意到了鏡頭的下方，喬芳和徐惠坐在旁邊，手裏也拿著小國旗。


  隻是，本應該全程陪同的蕭子鋒，並沒有出現在鏡頭裏。


  “我媽她們也來了！”雖然少了一個人，周羽也開心地叫了出來，起身向著對麵的看台，用力揮動雙手。


  林扣扣歪頭瞧著周羽：“矜持一點好嗎，你現在代表著咱們國家形象。”


  “管好你女朋友就行了！”周羽懟了一句，感覺喬芳她們注意到了這邊，手揮得越發起勁。


  林扣扣嗤了一聲，掏出手機看了起來。


  沒一會，比賽重新開始，江雨菲和張香蓮回到了各自半場。


  周羽被邢小龍拉回座位上，還在伸頭往對麵瞧。


  場上的比賽一重啟，馬上火藥味十足。


  江雨菲加快進攻速度，而張香蓮也發揮出了她高超的防守能力，幾次將球險救回來。


  然而，隨著比賽的推進，張香蓮體能的問題出現了。


  場上打到正酣，林扣扣居然還在盯著手機。


  邢小龍也是喜歡操心，隔著周羽，從後麵推了林扣扣一下：“林哥，看啊，江雨菲快要贏了！”


  林扣扣猛一抬頭，卻似乎無心觀戰，轉頭瞧向周羽，用胳膊肘捅了捅她。


  “打到了！”邢小龍一下蹦起來，為陳雨菲拿到賽點，興奮地大吼。


  周羽完全沒注意到林扣扣那邊，隻管衝著下麵叫道：“雨菲，控製好落點，加油！”


  等周羽高興完了，重新坐回來，林扣扣將手機遞到她眼前：“你看看這個。”


  差點被林扣扣的手機撞到臉，周羽還瞪了他一眼：“幹嘛？”


  “貝貝……好像出事了，”林扣扣回道，隨即長歎一聲，“這小子多災多難啊！”


  “贏了！”邢小龍又嚷了起來。


  對麵看台上，中國觀眾因為江雨菲的勝利，一片沸騰。


  周羽已經搶過林扣扣手機，隻看了一眼，神色就變了，起身往右邊的過道走，嚴指導正站在那兒。


  十來分鍾後，剛挨過嚴指導罵的周羽和林扣扣，雙雙在出口邊上站著。


  林扣扣抱著手機講了好長時間，這會兒掛了電話，便對周羽道：“我朋友說，貝貝媽把他從醫院帶回酒店了。”


  “為什麽呀？”周羽吃了一驚，“為什麽不在醫院待著？”


  “那間醫院沒有醫生能治療小兒骨腫瘤，建議孩子轉院。可轉院的費用太貴了，後續治療也是一大筆錢。貝貝媽媽跟她老公打過電話，說要盡快趕回去，應該是直接到北京去治。”林扣扣回答。


  周羽急得直跺腳：“不是說貝貝很疼嗎，待在酒店怎麽行啊？而且回國還要坐那麽久的飛機。”


  林扣扣也歎了口氣，幹脆蹲到了地上，泄氣道：“老嚴又不許咱們過去幫忙。”


  貝貝早上跟著媽媽坐車到體育館，還沒來得及進到裏麵，便摔了一跤，孩子立刻就站不起來了。


  林扣扣一位在伯明翰留學的朋友，參加了世錦賽的誌願服務，正好看到這一幕，忙替語言不通的貝貝媽媽叫了救護車，又陪著母子倆去了醫院。


  隨後，那個熱心地小夥子便發了朋友圈，希望大家幫忙酬錢，以應付這邊高昂的醫院費用。


  周羽的電話，這時響了起來。


  看到是貝貝媽媽的電話，周羽趕緊按下接聽鍵，道：“是亭如姐嗎，貝貝怎麽樣了？”


  “很疼，真得很疼，”貝貝媽媽喃喃了半天，才似乎回過神，道：“看到你打過來的錢了，我不能要的。”


  “現在不說這個，他疼得這麽厲害，先找間醫院啊！”周羽催促道。


  因為不被允許離隊，周羽唯一能做的，就是給貝貝媽媽打些錢過去，希望能幫上一點忙。


  “我老公聯係上了蔣醫生，他說有朋友正好在這邊，讓他幫忙找醫院，讓我先耐心等電話，”貝貝媽媽說到這裏，聲音裏便帶了哽咽，“那個電話一直沒打過來。”


  周羽靈光一閃，道：“亭如姐，我男朋友也在這兒，他認識的人多，我現在就讓他去問一問。”


  說著話，周羽立刻給林扣扣遞眼色。


  林扣扣會意，拿起自己手機，便撥了出去。


  “謝謝你，我現在沒辦法了。”貝貝媽媽終於哭了出來。


  “別著急啊！”周羽勸了一句，看到林扣扣將他的手機遞過來，忙道：“不說了，我這就打師兄電話，有消息馬上告訴你！”


  周羽掛掉手機，接過林扣扣電話，卻發現對方占線。


  “打不通！”周羽著急地道。


  “你讓人家別急，你急個什麽勁啊！”林扣扣回了句。


  周羽沒心情跟林扣扣鬥嘴，兩手各拿一支手機，像個熱鍋上的螞蟻一樣，來回踱著。


  剛才周羽找到嚴指導，就想請個假，人家母子在國外舉目無親，這時候不幫，要等到哪天。


  結果，嚴指導鐵麵無私地拒絕了周羽，隻答應回頭找個隊醫過去看看。


  周羽和林扣扣沒了轍，隻能在這兒幹著急。


  “怎麽還不進去？”嚴指導又從裏麵折了回來。


  “我們在這兒透透氣，一會就進！”林扣扣忙衝嚴指導扮笑臉。


  周羽看向嚴指導，嘴張了張，可瞧見人家望過來，又膽小地閉住了嘴。


  “說好了，這邊比賽一結束，隊醫就過去，你們給個地址。”嚴指導說道。


  林扣扣朝著周羽瞅了瞅，正要開口，眼睛突然一亮，用手指了指右前方：“蕭指導來了！”


  周羽完全沒想到，這麽緊要的關頭，蕭子鋒居然出現了。


  林扣扣一副鬆了口氣的表情：“這下好辦了！”


  “什麽好辦了？”蕭子鋒已經走到林扣扣跟前。


  周羽激動到語無倫次：“師兄，貝貝的病又出問題了，他現在好疼，快點幫他找間能治療的醫院，要趕緊回北京！”


  蕭子鋒卻似乎早得到了消息，神色淡定地道：“我找到這邊一位做醫生的朋友，他已經去了酒店，準備看一下孩子的情況，然後安排他去專科醫院。如果順利的話，明後天會安排一次遠程看診，以確定讓孩子回國治療的可行性。”


  “哇塞，這什麽速度啊！”林扣扣頓時驚歎起來。


  周羽此時望向蕭子鋒，忍不住笑了出來。


  師兄還是原來的師兄，什麽事都難不倒他。


  “這兩個人，遇事就給我慌，有什麽解決不了的？”嚴指導訓了一句。


  林扣扣抓了抓自己的頭：“那小家夥跟周羽交情不錯，這會兒出了事，又在國外人生地不熟的，咱們不能裝不知道吧！”


  話說到這裏，林扣扣看向蕭子鋒，諂媚了一句：“蕭指導，我就知道，您在的地方，沒有解決不了的問題。”


  蕭子鋒一笑，伸手拍了拍林扣扣肩膀，隨後越過他，走到周羽麵前。


  周羽瞧著蕭子鋒，道：“師兄，貝貝是為了看我比賽，才來這兒的。我心裏真得好難受。”


  嚴指導喝了一聲，“別指望有人給你撐腰，就可以不守紀律。”


  “聽到沒有，我現在無職無權，嚴指導不買我的賬！”蕭子鋒看向嚴指導，調侃了一句。


  周羽癟了癟嘴，下意識往蕭子鋒身後躲了躲。她又沒說不守紀律，隻是向師兄表達一下心情，嚴指導也太多疑了。


  大概是覺得周羽神情好笑，嚴指導憋不住彎起了嘴角，搖著頭道：“我勸你趕緊回去，回頭讓老錢看到這位，抄著球拍就能打出來！”


  “我說兩句就走。”蕭子鋒看向嚴指導。


  “成，您二位先聊著，我去穩住老錢。”林扣扣來了句，轉身往裏走。


  嚴指導啼笑皆非，拿手點點蕭子鋒，也走了進去。


  “急壞了？”蕭子鋒問周羽。


  周羽一個勁地點頭，這時又不放心地道：“你怎麽過來了？要不，師兄去酒店看看貝貝！”


  “先接你媽媽她們回去，然後再到醫院，我在電話裏，已經跟貝貝媽媽說好，”蕭子鋒解釋，“總不能把一幫老頭老太太丟在這兒吧？”


  瞧瞧蕭子鋒，周羽又笑了出來。這麽妥帖的男朋友，她真想炫耀一下。


  “放心吧，那邊的事都安排好了。”蕭子鋒又道。


  周羽忽地恍然大悟：“蔣醫生說，找朋友幫她們，指的是你呀？”


  “不是我，還能是誰？”蕭子鋒好笑地道，眼神溫柔地注視著周羽，隨後伸出手，在她臉頰上撫了撫。


  兩人一時都沒有說話，隻定定地看著彼此。


  “蕭指導，前方警報！”林扣扣從出口處伸出頭，“有人舉著拍子過來了！”


  周羽和蕭子鋒同時轉過頭，幾秒之後，周羽拉了拉蕭子鋒：“你先走吧，別讓錢教練看見，回頭他又要吧啦吧啦說半天了。”


  蕭子鋒笑而不答，上前一步，到底抱了抱周羽，隨後在她的秀發上，深情地吻了一下。


  周羽也不管大庭廣眾了，將臉埋在蕭子鋒胸口。


  經過那麽大的波折，唯有這樣的擁抱才讓周羽確定，她的師兄真正回來了。


  有閃光燈在不遠住一閃，沉浸在溫存裏的兩個人，卻沒有發現。


  比賽進行到第四天，周羽在1/8決賽中輕鬆拿下對手，順利通關。


  因為次日就是八強戰，周羽看了幾分鍾衛青青和馮敘的混雙比賽，便被錢教練催著，和江雨菲一塊回酒店休整。


  在體育館外等車的功夫，周羽又拿起手機，打給了貝貝媽媽。


  中午從酒店出來之前，周羽接到蕭子鋒電話，伯明翰這邊的醫院已經給貝貝做了初步治療，孩子疼痛的情況有所緩解。下午蔣醫生會做遠程會診，將視孩子病情，決定他何時可以動身回國。而北京的醫療團隊也已經做好準備，隻等著貝貝回來，就可以馬上進行手術。


  貝貝媽媽的電話很快接通，手機那邊傳來了一個孩子的聲音。


  “貝貝，你還好嗎？”周羽立刻問。


  “好。”貝貝有氣無力地道。


  周羽的心又揪了起來，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今天的比賽贏了沒有？”貝貝問了句。


  “贏了呀，我是誰，怎麽會輸呢？”周羽故作輕鬆地道：

  孩子在對麵沉默好半天，突然問了一句：“我會死嗎？”


  周羽一怔，感覺有什麽東西，哽在了嗓子眼。


  “蕭叔叔剛才又來了，帶我媽媽去見醫生，”貝貝像個大人一樣，歎了口氣，“他們以為我都不懂，其實我早知道的，我隨時可能……就沒有了。”


  “胡說什麽啊？”周羽不由激動起來，“你怎麽會死？你不是我的小徒弟嗎？都還沒有好好跟我打球，就想那些不著調的，你是要辜負我對你的期望嗎？”


  聲音雖然嚴厲，可周羽的眼圈卻紅了起來。


  江雨菲注意到周羽神情，看了看她：“師姐，你怎麽了？”


  周羽搖了搖頭，知道剛才自己語氣太生硬，又放緩了聲音道：“沒有什麽大不了的，貝貝一定會好起來，你也必須要好起來，爸爸媽媽這麽愛你，我們好多人都關心著你，就算再大的困難，我們陪著你一起克服。”


  電話那頭，貝貝似乎笑了一聲：“蕭叔叔也這麽說，他今天跟我講了周教練的事，他說，隻有在遇到任何困難時都不肯放棄的人，才能打敗所有的困難。”


  “沒錯，你也應該這樣。”周羽鼓勵道。


  貝貝那邊沉默了下來，周羽也不敢催他，隻靜靜地拿著手機等待。


  好一會後，貝貝又開了口：“周教練，你覺得我會好起來嗎？”


  “不是覺得，我有百分之百的信心，你一定會很快康複，”周羽毫不猶豫的道：“就像我也有信心，一定能拿下這個冠軍！”


  “那我們就打賭吧，”貝貝又笑了一聲：“如果周教練拿了冠軍，我就不會死了。”


  周羽：“……”


  周羽終於發現，看似天真單純的貝貝，在經曆過多年病痛折磨後，內心埋藏著那麽深的恐懼。這一刻，周羽心疼得要命，為了一個不該在這個年齡，受到這麽大磨難的孩子。


  “我周羽絕不會輸，”周羽大聲回道：“所以，你也不許認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