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 唯一的對手

  本屆世界羽毛球錦標賽的賽場，設在伯明翰國家室內體育館。按照規定，賽前一天，各國選手可以進場館做場地適應訓練。不過因為參賽隊伍眾多，訓練何時開始，何時結束，均有嚴格限製。


  等到下午十二點半，終於輪到了中國隊進場。


  周羽和江雨菲幾乎是衝到場地上，立刻開始了對抗訓練。


  而此時，另一隻國家隊已經站到場邊熱身，等著中國隊結束。


  緊張的氣氛，縈繞著整個場館，不僅因為場地難求，更因為即將到來的鏖戰。


  雖然隻是訓練，所有人都打得十分投入。


  場邊不少目光都落到了周羽和江雨菲那兒。兩個漂亮女孩很容易吸引眼球，更何況，周羽作為新任國羽一姐和這次世錦賽冠軍的有力競爭者，早已被人熟知。


  時間緊迫，中國隊的兩組女雙選手已經站在擋板後，等著周羽她們結束。小徐拿著秒表在掐時間，口中還在提醒：“隻有十分鍾了。”


  錢教練沒有去場地上，就在看台挑了個座位，凝神望著周羽和江雨菲的訓練。


  有人走過來，坐到了錢教練旁邊，錢教練似乎沒注意到，依舊望著下麵。


  坐下來的人也不打擾錢教練，同樣看向了周羽那邊。


  過了一會，錢教練開了口：“什麽時候到的？”


  “早上九點多。”那位回道。


  “不好好倒時差，你過來做什麽？”錢教練又問。


  那位直接伸了個懶腰：“剛才給嚴指導打電話，他說你們在這兒做適應訓練，反正睡不著，我過來看看。”


  “睡不著的，一般都上了歲數，”錢教練說著，伸手拍了拍那位後背：“子鋒，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蕭子鋒哭笑不得：“我怎麽就上歲數了？”


  錢教練一笑，繼續看著場上的訓練，而蕭子鋒的目光，也回到了此時在場上揮動球拍的周羽身上。


  這是蕭子鋒重獲自由之後，第一次這麽近地看著周羽。雖然兩人幾乎每天都會通話，然而當想念中的人兒近在眼前時，那份悸動……全靠理智，才壓得下去。


  “聽說你是陪著喬芳他們過來的，”錢教練今天心情不錯，又調侃了蕭子鋒一句，“我說得還真沒錯，你這回因禍得福，丈母娘這關，總算是過了。”


  蕭子鋒撓了撓眉心，他能感覺出來，喬芳現在對他的態度的確有了改變，不過說實話，和喬芳在一塊時，蕭子鋒還是控製不住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哪裏做得不妥帖，又讓喬芳看不順眼。


  周羽和江雨菲的訓練似乎結束，雙雙走到擋板後。


  “下去跟小丫頭見一麵？”錢教練問道。


  “真心話？”蕭子鋒作起身狀。


  “明天就比賽了，你別出來搗亂！”錢教練立刻反悔，又把人拉了回去。


  知道錢教練本就不真心讓他見周羽，蕭子鋒也沒打算惹老錢不痛快。


  就在這時，蕭子鋒放在口袋裏的手機響了。


  看到號碼，蕭子鋒往場地那邊瞧了一眼。


  背對著蕭子鋒這邊的周羽，找了張椅子坐了，手機放在耳邊。


  故意衝著錢教練挑了挑眉毛，蕭子鋒按下了接聽鍵。


  周羽聲音立刻傳了過來：“師兄，你們到了嗎？”


  “已經入住酒店，用過了午餐，你媽媽她們現在都在房間倒時差。“蕭子鋒回道。


  “那你不睡啊？”周羽詫異地問。


  “睡不著，有點想你。”蕭子鋒語調一下溫柔起來，又看了錢教練一眼。


  錢教練一臉嫌棄，將臉扭到另一邊。


  電話那頭，周羽嗯了一聲。


  雖然隻看得到周羽的後腦勺，可蕭子鋒想像得出，她的臉上，必然泛起了羞澀的紅暈。


  “訓練得怎麽樣？”蕭子鋒問道。


  周羽忽地頓了一下：“師兄，我好緊張，怎麽辦？”


  “為什麽？”蕭子鋒不自覺地皺了皺眉。


  周羽絮絮地傾訴了起來：“我的狀態似乎沒有預想中的好，老感覺準備得不充分，可又不敢跟錢教練說。反正，從沒有過這麽大的壓力。”


  蕭子鋒神情嚴肅了下來：“出什麽事了？”


  周羽忙道：“沒什麽事……就是隊裏領導找我談話，說文靜怡退役了，對裏研究，打算讓我接過女隊隊長的職務，要求我在這次比賽裏好好表現，打出風格，打出水平。我哪當過隊長，我也沒想過呀！昨晚我做噩夢，第一輪就被淘汰，還當什麽隊長，都沒臉見人了……”


  聽得出來，周羽思緒有點亂。


  蕭子鋒並不急著為她做心理疏導，隻提議周羽，把想說的話，統統倒出來。


  好半天後，周羽給自己總結一句：“我不是想贏怕輸，就是心裏擱著事，怎麽都覺得別扭。”


  “這些話吧，你看到錢教練，千萬別告訴他。他老在說，要我們一鼓作氣。要是知道我慫了，老錢回頭肯定要罵我！”周羽特意囑咐。


  蕭子鋒轉過頭，望向一臉雲淡風輕，眼神卻打著飄，明顯在偷聽的錢教練。


  “沒事，我都到這兒了，他要罵你，我替你出頭！”蕭子鋒半開玩笑地道。


  錢教練拿手點了點蕭子鋒，站起了身。


  中國隊已經結束訓練，準備要離開了。


  看著錢教練下去，蕭子鋒對著電話道：“心理學上認為，緊張是對外界刺激和困難的一種準備。一旦有了準備，可以瞬間激發出我們的力量。所以臨戰時的緊張，從某種角度來說，不一定是壞事。”


  周羽：“……”


  “我相信，你是有信心的。這種信心來自於你以往的成績和你的訓練水平，以及你對勝利的渴望。”蕭子鋒又繼續道：“至於隊裏給你壓擔子，你換個角度想，其實就是一種肯定。我也當過隊長，這個職務的作用，就是提升團隊的凝聚力。你所要做的，是在比賽中表現出你最好的水平、最強的鬥誌以及最明確的目標。這與輸贏關係沒那麽密切。”


  “好像……是這樣哎！”周羽一下子笑了。


  “輕鬆一點沒有？”蕭子鋒問道。


  周羽一個勁地點頭：“好多了，我現在恨不得馬上就去比賽。”


  “有這麽誇張？”蕭子鋒失笑，看到周羽她們在往外走，便道：“好了，掛電話吧！”


  “你先掛唄！”周羽道。


  蕭子鋒狠不下心按下掛機鍵，索性問：“再聊幾句？”


  “好啊！”周羽回的飛快。


  蕭子鋒卻突然沉默了下來，剛才一直是周羽在說，而現在，蕭子鋒有些話，想要說給周羽聽。


  斟酌了片刻，蕭子鋒道：“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啊？”周羽沒反應過來。


  “這段時間，我想了很多事，”蕭子鋒歎了一聲，“我答應過炳叔，會好好守護你，為你遮風擋雨，披荊斬棘。這些年，我自以為做得還不錯，直到突然之間……身陷囹圄.”


  “師兄做得很好啊，在我心裏，你比尚可靠譜多了。”周羽立刻道。


  “原來你對我要求這麽低。”蕭子鋒輕笑了一聲。


  周羽怔了怔：“低嗎，尚可剛達到及格線，師兄已經九十分了。”


  “扣了十分，真讓人遺憾。”蕭子鋒故意歎道。


  周羽撲哧笑了出來：“師兄要好好反省，為什麽被扣十分，誰教你都到了特訓基地，還不跟我說實話。”


  蕭子鋒用手撫了撫額：“抱歉，我隻是不想你擔驚受怕，可終究還是連累到了你。”


  “什麽叫連累啊？”周羽的語氣裏，帶了些小小的不滿，“發生這麽大的事，你是覺得，我會蠢到搞不清狀況，還是壞到袖手旁觀？做人家女朋友，不就該風雨同舟嗎？”


  蕭子鋒：“……我收回剛才的話。”


  “我也收回，”周羽實在不忍心苛責蕭子鋒：“我沒有怪你呀！”


  “席江跟我說，如果不是因為你從王勇身上發現線索，整個案子不會進展得那麽迅速。不過小羽，以後不要這樣了。聽到你偷偷跟蹤王勇那一刻，我冷汗都出來了，那個人雖然到現在都不承認，可依舊有殺人嫌疑，你知道……”蕭子鋒說不下去了。


  蕭子鋒一直想要保護的周羽，這一次，卻保護了他。


  “知道了，”周羽乖巧地回道，隨即又叮囑：“反正你要好好的，你想啊，那麽多人需要你照顧，你爸爸、鵬鵬還有我媽。你一定不許再出事了！”


  “好！”蕭子鋒已經走到場館外的大廳裏，眼神裏滿是溫暖的笑意。


  周羽握著剛掛斷的手機，跟著隊伍一起走出體育館。


  “剛才跟老蕭講電話？”走在前麵的林扣扣放慢腳步，等周羽上來，問了一句。


  “雨菲，管好林扣扣，沒事就喜歡偷聽。”周羽故意大聲道。


  旁邊的江雨菲臉一紅，憋著笑，也不吱聲。


  林扣扣斜過來一眼：“誰偷聽你打電話了，你跟老蕭也太會玩了吧？一個在看台上，一個在下麵，就不能臉對臉說話，還非得拿手機才講得出來，太搞笑了！”


  周羽愣了足有半分鍾，猛地轉回頭，看向身後的體育館。


  “蕭子鋒來了？”江雨菲好奇地問。


  “別跟我說，你們沒看到？”林扣扣嗬嗬樂了起來，拍了周羽後腦勺一下：“我早知道你腦袋不靈光，沒想到，還這麽不靈光！”


  “他在哪兒？”周羽推開林扣扣的手，著急叫了出來。


  “你問我，我哪兒知道，”林扣扣大笑，“去問錢教練，剛才我看到了，他跟老蕭坐一塊，有說有笑的。”


  “叫什麽叫，那麽多外國人看著，要不要一點組織紀律性了。”錢教練過來，也朝周羽腦門上拍了一把。


  “錢教練，讓她過去見見老蕭唄！”林扣扣轉過來又幫周羽說話。


  江雨菲也道：“久別重逢哎！”


  “有什麽好說的，打了半個多小時電話，我說什麽了？”錢教練並不肯鬆口。


  “哎喲，這不成了牛郎織女了嗎？”林扣扣嘖嘖兩聲。


  周羽嘟起了嘴，不高興地瞧著錢教練，剛才他過來時一聲不吭。就算是看一眼也好呀！從那次在特訓基地分別，兩人好久沒見了。


  注意到周羽在瞅他，錢教練反過來訓了句：“注意點影響，我要是讓你過去見，那麽多隊員，是不是都得和家屬團聚一下，要不要打比賽了？”


  “不見就不見唄！”周羽嘀咕了一句，又往體育館裏望過去。


  緊張的比賽，終於開始了。


  第一輪突圍之後，周羽在第二輪遇到的是一位德國的年輕選手海因茨。


  對於周羽來說，這場比賽打得並不算輕鬆。對手一開場便采用了進攻戰術，打得非常猛，以21:19拿下首局。


  第二局，周羽迅速調整狀態，加快網前速度，壓製住了對方的氣勢，很快大比分勝出。


  最後的決勝局，周羽所擁有的比賽經驗起了關鍵作用，尤其是相持階段，周羽運用比對手更加靈活有效的長短結合打法，一度連著拿了五分。


  局間交換場地，周羽打出一個小球，海因茨挑得有點高，周羽抓到機會，進攻對手空當。海因茨被周羽調著滿場跑，幾乎沒有了招架之力。


  此時，海因茨一個大跨步救球，球沒能過網。


  就在眾人為周羽領先到達賽點歡呼的時候，海因茨突然栽倒在地，抱著自己左腳，神色極為痛苦。


  海因茨最終因傷退賽，周羽勝出。


  到場邊時，周羽正在擦汗，無意中注意到了看台上一個身影。


  愣了幾秒，周羽扔了毛巾便衝過去，等對方下到第一排，伸手將人家抱住：“文文，你來了呀！”


  文靜怡伸手拍拍周羽的頭：“越來越有大將之風了，你已經是中國隊當之無愧的一姐。”


  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周羽看到了文靜怡脖子上戴著的工作證。


  “真想當教練啊？”周羽問道。


  文靜怡點了點頭：“想來想去，還是離不開羽毛球。”


  因為傷病，文靜怡在離世錦賽舉辦不到一個月的時候，宣布因傷退賽，並且正式退役。


  周羽到現在還記得，文靜怡宣布退役的那一天，幾個小夥伴在國家訓練館為她送行。開始的時候，大家還挺高興。可到最後，文靜怡終於哭了出來，隨後幾個女孩抱在一起，哭成了一片。


  當你為一項事業付出了十多年的時間、汗水和淚水，任何一種方式的離開，都是傷感而無奈的。


  “準備考教練資格，等我輩份上去了，見到我，尊敬一點啊！”文靜怡咯咯笑道


  “沒問題！”周羽開心地伸出手，和文靜怡拍了一掌。


  “後麵的比賽會越來越難打。對了，薛洋的預賽，我去看過，狀態恢複得驚人。中田理紗也已經傷愈，還有卡馬爾，她現在到處放言，會成為世錦賽的王者，還說要把你打到，哭都哭不出來。”文靜怡說道。


  周羽仰頭想了想，隨後笑道：“在我心裏，唯一的對手……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