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複活卡
耳邊響起“咚咚”聲的時候，周羽正在做著夢。
昏暗的羽毛球賽場上，周羽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兒。
耀眼的燈光一下亮起，四周突然坐滿了激動的觀眾。隔著球網，周羽看到了惠英寧和李帆，衝著她虎視眈眈。
“周羽，加油，打敗他們！”場邊傳來席溪的叫聲。
周羽的目光，定在了李帆身上。
那塊天時表，李帆到現在還死賴著不還。這事終究被喬芳知道了，因為沒有收入，周羽的信用卡，她媽媽已經幫著還了好幾個月。
席溪說，對上這種人，除了走法律程序，沒別的辦法。然而喬芳卻堅決反對，甚至郭炳輝也站到了喬芳一邊。長輩們考慮事情難免複雜，無非是不想把事情鬧大，傷及到周羽名譽。
這時候周羽再看到李帆，基本上就是仇人見麵，分外眼紅。
球從對麵越網而來，周羽後退一步，正想吊個小球，驀地發現，她手裏……竟然沒有拿球拍。
周羽頓時急了，全身冷汗直冒。
“周羽，醒醒！”有人在她耳邊叫道。
“給我球拍啊！”周羽下意識喊出來。
“別睡了！”一隻手從旁邊推了周羽一把。
周羽猛地睜開眼，先看到了林扣扣那一臉奸笑，隨後，是一件藏青色西裝的衣角。
“生病了？”蕭子鋒微微彎下腰，看著周羽問。
整個教室的人全在哄笑，最後是蕭子鋒回頭掃了一眼，這才安靜下來。
周羽在心裏叫了聲“糟糕”，疑惑她真在打呼嚕，把蕭子鋒給引了過來。
雙手抹了抹已經紅起來的小臉，周羽趕緊坐直。
“蕭老師放心，她沒病！”林扣扣嗬嗬笑道。
“那就是我的課，講得太乏味？”蕭子鋒又問了一句。
“不是……”周羽低著頭道。
“下課到我辦公室來一趟，可能需要處罰一下。”蕭子鋒語氣裏聽不出情緒，甚至沒再多說一個字，轉身下了台階，朝著講台那邊走去。
原本都在看熱鬧的，立馬全坐正了。
看到蕭子鋒回到講台上，林扣扣憋著笑，挨近周羽道：“恭喜你，蕭老師頭一回叫學生去他辦公室，你中了頭彩，那幫丫頭們得羨慕死你！”
周羽傲視林扣扣一眼，這下徹底不困了，正襟危坐地聽起了課，雖然……實在聽不懂蕭子鋒講的那是什麽。
此時教師大辦公室外，周羽先伸頭朝裏麵瞅了瞅，發現隻有一位坐在那兒，心裏更加七上八下，培養了半天情緒，這才故作鎮定地敲敲門。
“進來吧!”背對著門的蕭子鋒，似乎早知道是周羽到了，頭也沒回地說了一句。
“蕭師……”周羽站的蕭子鋒身後，剛張開嘴，又聰明地改了口：“蕭老師。”
進了錦城體院，周羽才知道蕭子鋒有多厲害。人家退役那年，就拿到了錦城體院體育管理碩士，之後是科隆體育大學運動心理學博士，如今又是錦城體院高級引進人才。
當球員就是頂尖，當學生又拿這麽高學曆，當老師還是引進人才，蕭子鋒的人生簡直酷斃了！
虧得郭炳輝來送周羽入學報到時，看到宣傳欄的青年老師介紹，突發奇想，讓周羽一定要以蕭子鋒為榜樣。
打死周羽，她也做不到啊！
“我算了算，你總共在我課堂上睡覺三次，什麽原因？”蕭子鋒正在麵前電腦上忙著，頭也不抬地問道。
本該思考如何回複蕭子鋒的周羽，這時候居然開了小差，偷偷瞟著他的電腦屏幕，上麵密密麻麻的蝌蚪字，說是英文吧，字母上麵還一個個小點，不知道哪國的火星文。
“我的問題很難嗎？”蕭子鋒終於回了頭。
其實從周羽走進大辦公室，蕭子鋒就借電腦屏幕的反光，看著她的一舉一動。這小丫頭一副戰戰兢兢、等著挨罵的表情，孩子氣十足。要不是定力不錯，蕭子鋒這時已經笑了出來。
周羽的專業是體育公共事業管理。這個班的輔導員前段時間剛懷了二胎，據說胎兒情況不太穩。仗著蕭子鋒叫她一聲“師姐”，人家硬是把蕭子鋒從心理係拉過來代班，自己高高興興安胎去了。
既然接下這份工作，蕭子鋒便不打算敷衍，敢在課堂上睡覺的，自然要叫過來談一談。
說來蕭子鋒也沒想到，兜兜轉轉，周羽會做了自己學生。
對於周羽，蕭子鋒印象算得上深刻。除了她是郭炳輝的徒弟，還因為，這女孩在賽場上那股拚到最後，敢豁出去的勁頭。
那次半途而廢的轉會，郭炳輝後來特意帶著周羽過來道歉。雖然詫異於周羽突然決定的退役，不過這到底是個人自由，作為外人，蕭子鋒沒打算說三道四。
然而，現在作為代班輔導員，發現周羽身上那股對什麽都提不上勁的頹喪，蕭子鋒就不能不管了。
有很多運動員，在退役之後沒能及時調整好心態，以致無法順利融入社會,生活和工作受了很大影響。此時的周羽，顯然是陷入了這樣的困境。
但在蕭子鋒看來，周羽的問題，未必隻是心態沒調整好。
“睡眠不足。”周羽終於給出了回應，倒是句大實話。
“為什麽？”蕭子鋒又轉頭看了看周羽。
“就是……晚上打遊戲。”周羽在蕭子鋒跟前，還真不敢撒謊。
“知道了。”蕭子鋒收回目光，繼續盯著電腦。
知道了？
就這麽輕描淡寫的一句啊！
周羽心裏納悶，卻不敢開口問，她又不傻，難道還要去提醒蕭子鋒，要不要處罰她一下下？
“我還以為，你晚上在訓練。”蕭子鋒道。
“不練了，我都退役了。”周羽扭過頭，望向了大辦公室的窗外。
蕭子鋒繼續問道：“你媽媽的身體狀況有沒有好一點？上次聽你師父說，那一次把你嚇壞了。”
“謝謝師兄關心，沒事兒了，”周羽趕緊回答：“就暈了那一次，好長時間沒再犯過，前幾個月，我還陪我媽到北京大醫院查過，確定是腦供血不足，醫生就提醒了一點平時的注意事項，連藥都沒開。”
現在周羽回答得輕鬆，可再想到當時情形，她還是心有餘悸。
那個場景，周羽隻怕永遠忘不掉了。好幾個醫生跟在郭炳輝後麵衝進來，將喬芳的床團團圍住。短短十幾分鍾的時間，周羽感覺，就像眼看著媽媽走在鋼絲上，下麵是無盡深淵，一不小心，就會掉下去，而她，卻無能為力。
直到醫生告訴他們，確定喬芳是腦供血不足引起的暈厥，現在已經清醒過來，人沒有多大問題。周羽那時候不是鬆了口氣，而是……劫後餘生。
“如果是想陪媽媽，才放棄打球，可以理解，不過就此得過且過，並不可取。”蕭子鋒這話說得直接。
周羽衝蕭子鋒笑了笑，沒有任何意義地回了四個字：“謝謝師兄。”
蕭子鋒似乎打完了最後一個小蝌蚪，這時站起身，靠在桌子上，看向周羽：“我前兩天給你師父打電話，他還讓我好好照顧你，你也知道，我一向非常敬重炳哥，所以他提出的要求，我沒辦法拒絕。”
照顧……
周羽縮了縮脖子，她何德何能啊！
“我問過幾位老師，你的課堂表現一般，我不確定是你選錯了專業，還是別的什麽原因。總之，你這種狀態……我看不到學生該有的自律和專注，你當初在賽場上表現出來的自信和堅持，也不知道去了哪兒，有沒有檢討過自己？”蕭子鋒突然嚴肅起來。
周羽低下頭，蕭子鋒看得還真準，從她決定離開球場的那一刻，很多東西……真就找不到了。
蕭子鋒轉過身，從電腦裏調出一份表格。沒一會，旁邊的打印機裏吐出了幾張紙。
“表格拿去給你們班長，明年學校運動會，要求所有人至少報一個比賽項目，並且認真完成。”蕭子鋒說道。
周羽接過表格，哦了一聲，覺得蕭子鋒這個彎，轉得有點大。
“你報什麽項目？”蕭子鋒緊跟著問道。
周羽很想問一句——可以不報嗎？
反正自從退役，除了絕地求生，周羽對別的任何事提不上興趣。上學是來混時間的，回家就為躺在床上打遊戲的，因為已經停止鍛煉，不到一年，周羽胖了十斤。
蕭子鋒打量著周羽，道：“我有預感，期末考試你是過不去了，所以，抓住這次機會。體院有規定，在校運動會上，每取得一個名次，就給一門課加分，你有什麽想法？”
周羽眼睛頓時一亮，原來還有這種好事。
“體育心理學……能加嗎？”周羽一時激動，試探地問。
“可以，”蕭子鋒點了點頭：“不過，就算我這門課讓你逃過，還有其他課。”
這話說的……
蕭子鋒有點小看了她，其他課吧，周羽至少聽得懂老師說什麽，努一把力，她有信心能過線。
想到這兒，周羽不由自主笑了出來。那就報羽毛球唄，就憑她十來年的道行，打一幫業餘的，不要太輕鬆了！
“回頭我去跟林扣扣講，替我找個搭檔，拿個校羽毛球女雙冠軍，應該不會太難！”周羽對自己還滿有信心。
“停訓多久了，你真覺得自己還能打？”蕭子鋒搖了搖頭：“看來你還不知道，體院藏龍臥虎，校羽毛球隊有一大半都是職業運動員。”
這麽厲害？
周羽眼睛眨了眨，看來還有點挑戰，不過這就更有意思了！
蕭子鋒注視著周羽：“我剛才說要罰你在我課上睡覺，還記得吧？”
周羽趕緊點頭。
“你要多選一項,”蕭子鋒說著，從桌上拿過一份校運動會比賽項目表,“自己決定。”
“我隻會打羽毛球。”周羽嘀咕。
“別的呢？”蕭子鋒好整以暇地等著。
“我跟師父學過點圍棋，就是水平太濫，拿不到名次的，別的……真不會了。”周羽簡直是靈機一動。
下圍棋的智商都不一般，蕭子鋒自然能掂出她周羽幾斤幾兩，總不至於派個菜鳥出去，給經管係獻醜。這事……可不就糊弄過去了。
“行了，趕緊去吃午飯吧！”蕭子鋒不置可否地道。
周羽猛地想起來，她中午還有飯約，朝著蕭子鋒甜甜一笑，趕緊告退。
“從現在開始，再被我發現，跑課堂上睡覺，不管是不是我的課，都要請你到教室外站著，免得以後人人效仿，以為我這個代班輔導員是個擺設。”身後傳來蕭子鋒的聲音。
周羽已經走到門口，一下停住腳步，回頭看了看，好歹叫一聲“師兄”，要不要這麽不給麵子，當她是不懂事的小學生啊！
當然，這話隻能在心裏說，同蕭子鋒視線碰了一下之後，周羽轉頭就跑。
學校的林蔭道上，周羽正獨自走著，林扣扣不知從哪兒鑽出來，擋到她麵前：“去哪兒呀？”
注意到林扣扣一身運動打扮，手裏還拿著把羽毛球拍，周羽高冷地一點頭：“去吃飯。”
“還沒吃啊,”林扣扣眼睛眨了眨:“哦，對了，你被老蕭叫去訓話了。”
“什麽意思？”周羽瞅著林扣扣，這人膽子現在肥了，居然敢嘲笑她。